鴻鵠班的學生這般積極,到讓書院裏其他學生越發好奇。
這日,早晨第一堂,學琴。
楊玉英一進廣陵齋,就見教琴的高先生正在調試琴弦,整個齋內坐滿了密密麻麻的學生,乙班和甲班的都在。
甲班好幾個學生圍着鴻鵠班的兩個人追問:「除了大比,朝廷有什麼新風向不成?」
「難道是又開始重武舉?書院特別拉你們去專門培訓武功?」
「沒聽說有大戰事啊,斡國這兩年也沒明目張胆地挑釁吧?」
「就算大比,也沒必要把主要精力都擱在練武上吧!」
雖然鴻鵠班多了一門靈修課程,但是其它課還是要照上,而且不少雜科,都是幾個班的學生在一起學習,大家都算相熟,難免對其多出來的那一門課好奇。
鴻鵠的學生們都只是搖頭微笑。
不多時,高先生輕咳一聲,眾人才收斂起好奇心,先淨手,再焚香,靜坐調素琴,琴聲裊裊,着實算不上好。
高先生卻滿面微笑,一點也不覺嘈雜,慢吞吞在眾多學子中間穿行。
趙錦把目光從坐在窗邊偷懶的楊玉英身上收回,手下迅速撥彈,三十六滾拂,炫技炫得飛起。
她自小就善琴,這些年更是勤學不輟。
雖然琴在長平書院只是雜科,可是大順女子重風雅,琴技好,對她進入上層社交圈,有極大的好處。
隨着趙錦彈奏的速度越來越快,曲調越發激昂優雅,其他學生紛紛側目。
高先生顯然也注意到了,撫須點頭。
這姑娘在技巧上算是嫻熟,以她的年紀,殊為難得。
高先生再一轉頭,見好幾個同學坐在一邊裝模作樣,根本沒彈,不由失笑:「理論大家都學過了,調琴,最重要的是上手,來,都彈一彈,基礎曲目就好,覺得難,可以彈得簡單些,也不要怕出錯,多出幾次錯沒什麼,等熟練起來,自然錯得就少了。」
她一邊說話,一邊就走到楊玉英面前,輕笑道:「彈吧,彈你喜歡的。」
楊玉英:「……」
其他人都笑。
「楊玉英真倒霉啊,被所有先生都盯上了吧。」
一眾學生竊竊私語。
這話很有些道理。
剛才上算術課,王先生直接把楊玉英叫上去當助教使。
還有射箭,先生根本就看不見別人,一門心思跟在楊玉英身後和她說話。其他人想問問題,那得追着先生跑,但是先生們,卻都追着楊玉英跑。
偏偏他們這位楊同學特別喜歡偷懶,被先生盯上之後那生不如死的無奈臉,着實讓人無語。
那場面太搞笑了,弄得他們連嫉妒都嫉妒不起來。
這本是件很讓人嫉妒的事。
到了今日,琴課上老高依舊會不由自主地把心思往楊玉英身上放,他們也只能感嘆一聲——盛名累人!
估計來年新生考核第一名出現之前,楊玉英同學是免不了要當一陣子稀罕物。
趙錦面色不變,手指卻有些繃緊,琴聲在她指尖變得略有一點艱澀。
她忍!
她在長平書院讀書,每日都能聽到有關鴻鵠班,有關楊玉英的消息,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此時卻又一次明白,自己其實每時每刻都在忍耐。
趙錦深吸了口氣,掩去眼底的一絲輕蔑。
縱然先生們關注她又如何?
旁的不說,她以為隨隨便便學一點理論就能彈得好琴了?想當年自己學琴,除爹爹教導,還尋了村中隱居的琴師做先生,多年苦練,日日不停歇,勤練不輟,才有今日。
楊玉英從未學過,又能彈出什麼好琴音?
王先生想聽楊玉英彈琴,她也並不怯場,大大方方地擺出架勢:「好吧,那就彈一曲小調,還請先生指點。」
語罷,撥動琴弦,一曲小調,輕輕迴響。
「噗!」
學生們一下子笑了。
還真說是小調,就是小調。
「小雞吃米,小雞吃米,啦啦,小蛙呱呱,小蛙呱呱,喳喳,白雲在天上飄飄,風兒在地上追追,兔子先生,兔子先生,蘿蔔娃娃敲響了我們的夢鄉……」
琴曲歡快又簡單。
楊玉英還一邊彈一邊唱。
好些人忍俊不禁。
她沒有用任何複雜的技巧,技法略顯得有些生疏,但也不是不會彈。
相反,指法很漂亮,琴音也很空靈乾淨。
王先生笑了兩聲,就聽得點頭,心下道了聲好。
是個生手,但是樂感好,而且基本功紮實,最重要的是,彈得非常愉快!
王先生轉頭四顧,就見學生們嘴邊都帶出輕鬆愜意的微笑,即便是這麼簡單的琴音,也讓人陶醉其中。
琴音在書齋里飄蕩,所有的曲子都仿佛染上了歡樂的曲調,輕鬆的,某種讓人開心的情緒在所有人的心中蔓延。
「砰!」
趙錦的琴弦一下子斷了,食指破裂,眼淚一下子洶湧而出。
王先生連忙走過去看,其他人也紛紛側目。
「來,包紮一下,女孩子可千萬要注意,留下疤不得了。」
王先生給趙錦包紮好,笑着給她換了一具琴,「別急,你彈的很好了,以你的年紀,能彈出這樣的琴,已經很不錯。」
「就是繃勁繃得太緊,用力過猛,琴也怕疼,沒必要那麼用力。」王先生語氣和緩,小聲勸慰,「這琴其實能聽得懂主人的心,你的心放輕鬆,才能彈出真正的妙音來。像你天天這麼緊張,彈出來的琴也跟着緊張,大家聽得都緊張,這不好。」
「可不是。」
趙錦旁邊一學生苦笑,「趙錦,我和你一個宿舍,每天聽你彈琴沒什麼,能不能別彈得那麼毛骨悚然,晚上我都不敢自己上廁所,好嚇人的。」
「……」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趙錦眼睛更紅。
王先生卻很滿足,覺得自己勸好了一個小幼苗,成就感滿滿。
勸完了小幼苗,又去看另外一根小幼苗,這回就全是夸,一夸再夸,怎麼夸也不過分。
「玉英彈得好,大家最好多跟她學一學,彈琴就該有這樣的心態,哪怕彈個小調,我們也要用心,也要高興。」
一干學生笑得前仰後合。
「對,學,肯定學。」
趙錦低下頭去,有什麼好笑的?她為什麼一點也沒察覺出,這裏面有什麼值得一笑的東西!
楊玉英彈的那都是些什麼,那是彈琴嗎?任何一位琴師都會因為她彈的東西而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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