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奔而來的騎士是個女子,三十歲左右,長得分外明麗,馬騎得極好,也極迅疾。
一近前,人未下馬,聲音先到。
「小公子,公主有令,命你速回京城。」
林見竹並不動,輕輕搖了搖頭。
馬上的女子神色變了變,眼睛一紅,隱忍地咬住嘴唇,拼命忍住,淚水還是滾滾而落。
她一開口便是哭腔:「小公子,公主育有三子一女,大小姐於鴻德十五年,金門關之役,斡國騎兵圍困老弱婦孺三十一人,大將軍大局為重,不能援手,大小姐孤身前去解救,力戰三日,殺退敵兵,力竭身亡。」
「鴻德十七年,大公子出使斡國,舌戰群儒,盡顯我大順朝名士風采,卻招來嫉恨,回國路上便不幸遇刺身亡,年僅二十一歲,妻子新婚,尚未誕下子嗣。」
「將軍和長公主從此只剩下少帥同小公子二子,如今登州情況不明,老元帥已,已去了,大將軍重傷,恐有性命之危,少帥失蹤,唯有你一人能安撫公主的心,若你也奔赴沙場,萬一一去不歸,要公主情何以堪?」
林見竹沉默片刻,縱馬和那馬上女子擦肩而過,嘆了口氣:「我不知我在戰場上能起多大的作用,哪怕只是當個穩定軍心的定心丸也好。」
他聲音一頓,又嘆道:「如今蘄州,威州防線不穩,登州一破,恐斡國軍隊會長驅直入,直逼京畿,便是為了無數個家庭不要像我們家一樣,子失父,父失子,為了無數個像家慈那般的母親不要日夜以淚洗面……」
我終究要去的。
林見竹最後一句話沒說完,已同燕忘川一同快馬奔出。
方姨只愣愣地看着他們的背影,半晌淚水不盡。
那幫小子呆立當場,忽然驚見這等事,半晌說不出話。
風一鳴握緊拳頭,忽然間心下空茫茫的難受。
他來之前,滿心滿腦子想的都是晴妹,想為她報仇,想為她伸冤,想為她討回公道,但這會兒,似乎也沒發生什麼,他的念想就淡了些,變得意興闌珊起來。
總覺得……邊疆戰事頻頻,無數將士淤血拼殺,他也是將門子弟,也是自幼熟讀兵書,勤練弓馬,也是小小年紀就聽着祖輩們如何殺敵報國的故事長大,難道他花費了那麼多的精力,學來的武功,就是用在這裏的?
人家林見竹和自己出身差不多,年齡差不多,對方做的是上陣殺敵的大事,他卻國難當頭,依舊只關心兒女情長!
「……給妹妹報仇,理所應當,有什麼不對!」
風一鳴跟自己說了兩遍。
該死的是燕忘川。
那是個欺負女孩子的混蛋。
只是千里迢迢趕到浮游城的這些人,到底還是散了。
別管之後還要不要替美人報仇,至少現在,他們總不能追去戰場,幫斡國那些畜生殺死自己人。
三個月後,登州危殆的局勢漸漸穩定,數次告捷。
有消息傳回京城,登州有兩位年少將軍,懂兵事,擅戰陣,每每與敵交戰都分兵行動,配合極默契,勝多敗少,勝時總是大勝,敗北也往往能保全實力。
風一鳴聽了林見竹和燕忘川的名字,心下傷感,總覺得自己就和傻子一般。
前日,崇文長公主和他姐姐帶着他去看了看那位莫大美人。
莫大美人卻已經做了鎮南王高昌和的外室。
不看別的,只看莫曉晴養得珠圓玉潤的身段,潔白粉嫩的肌膚,容光煥發的氣色,也能知道她完全不是自己想像中被人始亂終棄的可憐女子。
人家日日錦衣華服,山珍海味,每天出入有人伺候照顧,說起富貴,說起生活的舒適,便是他們這些正經貴公子也難比得上。
「我若不隨口一說,把事情推到燕忘川頭上去,事情張揚開,那位王妃可還沒死呢,誰受得住她的怒氣?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可不做那等蠢事。」
「如今多好,老天都站我這一邊,不過一句話的事,費不了多大的力氣,可不就熬到王妃身死,如今我腹中有這個寶貝,哪怕是個女兒也好,鎮南王耳朵根軟,面慈心善,憐香惜玉的很,一定能安排好我們娘倆。」
風一鳴當時就站在那園子的後門,聽莫曉晴說話。
莫曉晴站在竹林掩映的小池邊上,同另一女子談笑,神情舒緩愜意,模樣更是艷了幾分。
不知另一女子問了句什麼,她便手掩朱唇,輕輕笑起來:「我管他死活?燕忘川本是我叔父養的一條狗,當年我叔父一家都沒了,他不說咬死敵人為我叔父報仇,到被帶走,學了一身高明武功,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憑什麼?」
「他欠我們莫家的,一輩子都還不清,我如今收點利息不是很應該?」
「我真是眼瞎了!」
風一鳴想起舊事便嘆氣。
好在不光他一個,那次去浮游城找燕忘川麻煩的難兄難弟們,個個都沒逃過家裏人的棍棒。
相比那些人,他認錯態度良好,也沒和爹娘倔,到是被罰的最輕的一個。
京城不知多少人都在羨慕林見竹。
可林見竹自己到覺得自己悽慘極了。
戰事正緊的時候還好,戰事剛一處於僵持狀態,他就被恢復意識的阿爹,趕來看阿爹的阿娘,還有被人從土匪窩裏扒拉回來的兄長按在房子裏一步不許外出。
得和女子坐月子一樣,不能見風,不能吃重口味的東西,因為會傷胃,天天要喝各種補血的湯藥,那日子簡直苦不堪言。
他哥是去濟州方向求援時,誤被獵人射了一箭,昏迷了整整五日才醒,醒來就發現自己落到了土匪窩裏。
當然沒有女匪首要他做什麼壓寨相公,純粹是土匪也不傻,看到他那身裝扮就知道他是官軍。
自己確實是打獵的時候誤中的這人,可這事說得清楚麼?
一幫子土匪在殺人滅口還是想別的辦法了結此事上糾結時,林見松就醒了,一醒就先禮後兵地收編了這幫傢伙,匯合援軍,殺回登州。
(我哥肯定是因為自己竟被一群土匪給射了冷箭,昏迷不醒,怕被人笑話才玩什麼收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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