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時代 114、我到底有什麼價值

    萬長生習慣於這種家裏事都交給歡歡來搞定的模式，除了上課就是刻石頭，偶爾在補習班群里跟同學們嘮兩句，大多是看黃敏他們抱怨好的文化復讀班難進，進了又跟不上進度。

    不是所有人，都有萬長生這種資源的，更別提杜雯那樣了。

    一直到大年初十過了，吃了晚飯才搬兩尊石頭到奔馳越野車上，帶着自己依舊不多的那點行李出發，參加最後不到四個月的高考衝刺補習。

    美術培訓班也就順理成章的改成了周末班，萬長生每個周末都會回來給孩子們上課。

    這時候確實會覺得有輛車是多麼的方便。

    特別還是如此豪華舒適的高級車，萬長生循着賈歡歡給他從手機上發過來的定位坐標，導航出發，半個多小時就抵達市里。

    托最近幾年全國房地產的火熱，這種四五線地級市，也有環境規模和外觀檔次都不亞於直轄市的樓盤，甚至更高級。

    從門衛崗亭的漂亮程度都能看得出來，比之前杜雯租那個公寓小區高檔多了。

    萬長生看的卻是人家這帶空調的崗亭，做的很有特色啊，再把車開進來一點點，迎面的噴水獅頭更顯大氣。

    這就是美術設計進入日常生活的最佳寫照，不一定懂哪點好看，但花了大價錢請專業公司做的東西，一定就會看起來顯檔次。

    於是這門衛眼中天之驕子般開着豪車的年輕人，竟然靠邊停車下來，蹲在池邊聚精會神的觀察牆面上的獅頭！

    路過的園藝工奇怪，但恭敬：「先生，您有什麼需要我協助的嗎？」

    萬長生不知道人家是培訓做得好，只覺得哦哦哦，素質好高，自己態度也非常客氣：「請問這個獅頭是哪位高人做的，還有這牆很漂亮，肯定也是大師手筆。」

    園藝工詫異：「這……是文化石砌的牆，然後獅頭都是安裝公司自己搬過來的，好多小區都有，不是什麼高人、大師的東西。」

    萬長生有點被打擊：「這麼好，這麼高超的手藝很常見？」

    園藝工使勁看看那流水線壓模出來的仿古羅馬獅頭，很肯定：「很便宜！配套的公司安裝時候摔碎一個，一點都不心疼的馬上又換了。」

    萬長生剛剛找到點對雕塑的熱情，有種立刻發現又是外面地攤貨的沮喪：「唉……」

    問了門牌方位怏怏的上車走了。

    留下園藝工看着百萬豪車的車屁股，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這是地主家的傻兒子麼？

    這年頭還有不知道這些基本生活常識的？

    就像田間地頭的農民，猜測皇帝肯定是天天吃白面饅頭用的金扁擔，皇帝也會疑惑為什麼有人餓死，何不食肉糜？

    這種不同生活環境，完全體會不到的差異，在萬長生到了市二中以後更加明顯。

    循着剛才指的方向，萬長生把車停在地下車庫，連車位號牌都給他塗寫在地面屬於這部車了，電梯就在旁邊，三樓，出門一梯兩戶，輕輕敲門，沒人應，打電話才聽見賈歡歡那蹦跳的聲音由遠而近。

    真的遠。

    笑顏如花的打開門，哪怕還是正月里，賈歡歡穿着身香檳金的咖啡色滾邊睡衣，一看就很高級，頭髮也新做了，有點成熟的波浪，把萬長生嚇一跳：「幹嘛？你這頭髮……」

    賈歡歡馬上覺得失策，懊惱：「哎呀，我怕你覺得看我那長頭髮看膩了嘛，電視上明星都是這麼做的，不喜歡？」

    萬長生苦口婆心：「你還在讀書，明天就要上課，學生有學生的樣子，這麼漂亮，會影響你那些同學的！」

    賈歡歡先急後笑，嘴都合不攏，蹦躂起來抱頭亂親：「嘿嘿嘿！」

    萬長生嫻熟的接住她，抱在臂膀上坐着，迎着撲面的溫暖氣息開始參觀這大房子，裝修得富麗堂皇那種……嗯，有點像上回杜雯那個同學借的那個房，甚至更豪華，白色牆板上都明晃晃的到處有鑲金邊的裝飾，外國那種風格，還居然掛了幾張油畫！

    這倒是吸引萬長生湊近多看了幾眼，粗劣得要命。

    客廳挑空有兩層高，巨大的吊燈和窗簾都很氣派，樓下只有客廳、廚房、飯廳和巨大的露台，唯一的臥室都挺小，賈歡歡介紹：「媽媽說可以請個保姆來做事，或者有客人來了也暫時可以住這裏。」

    萬長生都不想上樓看了，但尊重歡歡的勞動成果：「這邊是臥室吧……嘶，這個也太奢華了點……」

    掛着流蘇床幔的巴洛克風格雕花大床也就不說了，滿牆都是仿洛可可時期浮雕，這讓萬長生再次湊近觀察人家的雕花工藝，他當然不知道這是沿海加工廠的模具製造，更加有些沮喪。

    這一間屋讓他一個人來雕，沒個三五年的時間都搞不完，真的不值錢麼？

    超大臥室除了包含衣帽間，還有個書房，雕花的書桌也在一點點擊垮萬長生對雕刻的理解。

    家裏是沒有這些東西的。

    萬長生的院子哪怕改建也有兩三百年的歷史，到現在都沒有衛生間，是在外面的茅坑，他的雕花大床、洗臉盆架都是標準的古典鄉間大戶做派，精美絕倫是一定的。

    但給予萬長生耳濡目染的這些雕刻，全都是古風，精細程度，肯定不如現在用電腦雕刻機打磨出來的那些商品件惟妙惟肖。

    以前偶爾到城裏來，除了上高中，也絕少接觸這種東西，包括連在江州補習的日子都沒看到。

    現在鋪天蓋地的到處看見，有點受不了。

    歡歡抱着他的脖子，本來羞紅了臉指着旁邊的小房間：「介個，介個……說是給寶寶留着的！」

    萬長生正在心裏哀嘆自己的愛好沒落，強顏歡笑着提醒：「我們只是這幾個月暫時住這邊吧，未來，說真的，我現在越來越想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我很想知道我到底有什麼價值……」

    賈歡歡終於注意到長生哥的表情：「啊？不喜歡這裏？」

    萬長生抱着她下樓，就坐到白色雕花皮沙發上，橫摟着歡歡，跟抱孩子似的：「房子很好的，也很漂亮，住在這裏肯定很舒服，但是歡歡，這都是老祖宗和長輩們奮鬥留下的東西，以前我肯定不會想這些，我只要守好碑林，以後我倆有了孩子，把手藝傳給他就行了。」

    光是聽見我倆有了孩子，賈歡歡就有點暈乎乎了，使勁蜷在萬長生的胸口，糯糯的嗯。

    萬長生靠在椅背上沒低頭，眼裏閃着奇異的光：「蓬生麻中，不扶自直，我們能有這麼好的條件長大，如果還只是躲在廟裏只看着我們那一丁點天地，真的有些坐井觀天，我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想知道我到底有什麼價值，畫畫不稀罕，雕刻看來也不稀罕，那天生我材必有用，用處到底在哪裏？我得去找找。」

    歡歡心不在焉：「我會一直陪着長生哥的」

    萬長生理所當然的點點頭：「那是……今年放了暑假，我們倆一起去趟意大利吧，聽說從江州飛過去的機票很便宜，也很方便，我想去看看。」

    這個對賈歡歡來說也新鮮：「好呀，好呀，上回媽媽她們去，我就想陪着你才沒去的。」

    萬長生拿定主意，特別是覺得這樣更斬斷了不應該的旅程，心裏很高興：「那就拜託你這些日子給辦出國手續了，聽說還是挺麻煩的，我整理下要去哪幾個地方。」

    賈歡歡這會兒的注意力哪裏在什麼出國旅行，水盈盈的大眼睛有點迷離：「嗯……長生哥，我們上去睏覺吧？」

    萬長生精神抖擻：「這才八九點，早得很吶……」

    賈歡歡恨不得咬他耳朵！

    不睏覺哪來孩子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