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自己是習慣了,動不動什麼事情就追根溯源的從歷史上找解決方案。
這叫做貫穿的長久歷史觀。
歪果仁沒有啊,極少數能夠和中華歷史媲美的古老文明現在都混得不咋樣,亂糟糟的只想解決眼前的困境。
所以滿世界到處都是這種只看到當下的短淺。
貝赫耶以前也從來沒有人給她談過歷史觀,這幾天突然開始看中國歷史的繪本,嗯,就是接近《三十六計》之類的歷史書。
可能終於有點被啟發到。
萬長生才是有歷史觀。
扶着奶奶把爺爺送進火葬場以後,就是這麼跟自己母親討論的:「低調點,這也是我要求把整個觀音村重新改建包裝的最主要目的,把觀音村變成一家景區公司,把碑林、後山都改造成景區的一部分,這樣才能保證爺爺和老祖宗們的骨灰能安定的永遠放在碑林里。」
其中還包括自己的父親呢,萬長生都不用說了。
這幾年的成績,還是讓孫二娘對外出闖蕩的兒子多了些信任:「你聽見什麼消息了?」
萬長生搖頭:「不是外面有什麼消息,爺爺走了,最能夠壓住所有人的限制就沒有了,你敢說你能夠完全讓所有人心服口服?如果我不回來天天呆在村里做廟守,就算維持當前的局面,大家也會越來越肆無忌憚,誰都想撈好處,廟裏的資源也會朝着少數人手裏集中,以前就這樣,只是爺爺好歹有個名頭,別人不好說什麼,他這一走,很多人就壓不住了,不早早的改制,要出大亂子。」
孫二娘皺緊眉頭:「誰敢搗亂?!」
萬長生哂然:「不是誰搗亂,而是所有人都會毀掉這個局面,我舉個例子吧,另外有個村莊也是一年能賺幾個億,村里人都覺得自己了不起得很,看誰都不放在眼裏,結果有個外鄉的趁亂貪污了點錢,他們就把他綁起來打死了,你覺得這種事情會在觀音村發生嗎?」
孫二娘想了想:「你那些書上寫的?」
萬長生搖頭:「歷史上這種事情多得很,只是不同朝代處理起來不同,古代有人出去當大官了可能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現如今的時代,犯了法還想包庇還想隱瞞的話,只會讓事情越變越糟,觀音村千百年來可以穩穩的讓周邊所有人都擁護,恰恰是因為窮,大家都過得艱難,觀音廟是個念想,整個觀音村哪怕圍着寺廟吃飯,也在儘量和周圍鄉村同聲共氣的共患難,但現如今的好時代,讓觀音村富得流油,那就完全破壞了老祖宗們打下的局面,無論整個村里,還是周圍其他村鎮,都是沒法共富貴的,這個道理你肯定明白呀。」
道理也許很多人都知道,但能不能結合到自己身上看出來,那就是命了。
孫二娘低聲:「可是觀音村不賺錢的話,那才是立刻就能崩。」
萬長生點頭:「我的意思不是不賺錢,而是按照現如今法律法規來賺錢,整個村子改造成景區,各家都在景區公司裏面當股東分錢,各家勞力在公司上班拿工資或者承包什麼賺錢,合理合法的賺錢,而不是還把自己當成地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說你不是就不是。」
孫二娘悻悻:「那不是斷了我的財路?」
萬長生苦口婆心:「媽,我們得到夠多了,不是觀音村我不可能有今天,現在我在外面也能賺大錢了,再貪心不足要出大事情的!」
孫二娘看着已經長大成人,特別是出門三四年,完全成了男子漢的親兒子,想再擺當媽的架子都擺不出來,好一會兒才:「你能說動他們?」
萬長生就是這樣把事情給母親交底:「你和歡歡家先跟着我入股吧,一起張羅改建,那就是最大的股東,慢慢再拉萬家胡家進來,接着大大小小各家都加進來,具體怎麼做,歡歡家不是一起都去參觀過人家的小鎮景區嗎,跟着學人家啊,反正我的態度是能拉就拉着走,但如果觀音村拉不動,我就放棄了,你也早早跟我去城裏享福。」
孫二娘一眼看穿:「還威脅我?!你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清楚?你敢捨得觀音村,回頭怎麼去見你爸你爺爺?」
萬長生循序漸進的慢慢來吧,先點醒當媽的知道這種局面不可逆轉的在朝着惡化的方向前進,就夠了。
這種能夠看穿未來的眼力,哪裏是人人都能理解的呢?
一直忙到日暮西山,把爺爺的骨灰盒鄭重其事的放進碑林。
觀音村里又擺上了流水席和麻將桌,在有些人看來這又是幾天快活的日子,能吃幾頓好的玩得開心,而有些人則蠢蠢欲動的覺得自己機會來了。
萬長生帶着各家長輩在碑林給祖先們上過香,拿出村口周嬸家的房子改建效果圖,給各家各戶開開眼。
還有視頻動圖!
論這社會上p圖最厲害的,恐怕都在美院了,反正萬長生去工作室看過,三維軟件做出來的房子效果圖就跟真的一樣,再貼到原本的環境照片上,怎麼一頓快捷鍵飛快操作猛如虎,就改頭換面的難辨真假。
仿佛那棟原本普普通通的二層小樓已經變成漂亮的古牌坊樓立在那。
萬長生為了服眾也是不惜吹噓自己:「今年我光是在外國就要做幾千萬的業務,現在我在江州的公司幾千人,規模比這觀音村還大得多,我要把年輕人都帶出去跟我干,這村里就全靠你們了,以後我名氣越來越大,觀音村要是誰出了紕漏,丟了我的臉,別怪我那時候翻臉不認人,一句話,現在我先拿錢改造村子,越漂亮才越值錢,我也有面子,這個大家沒有意見吧?」
鄉下人哪裏見過這麼逼真的效果圖啊,有人都忍不住想回村口去看看了,對萬長生的威脅毫不在意:「真的能修成這樣?嘖嘖!」
「咋不先把你的宅子修出來呢,長生你先修你的院子啊……」
萬長生大公無私:「我丟不起這人,你們說我會先把好處緊着自己嗎?先修個不起眼的看看,大家都看好了,排隊吧,願意支持我的先修,反正挨着來,過幾年再修的也有,我外面生意賺得多也花得多,慢慢來……」
包括孫二娘這樣的女眷都參與不了這種會議。
更不用說賈歡歡了,帶着貝赫耶在碑林外的書房裏轉悠,糾結要不要把長生哥有些石頭寶貝什麼的搬到城裏去。
她也意識到自己回來當少奶奶的可能性越來越小。
未來要長期在城市紮根了。
貝赫耶頂着兩條粗壯的麻花辮盤在腦後,被歡歡跳上跳下的身影搞得有點頭昏。
終於試着開口詢問:「我……這樣跟着他,你不生氣嗎?」
語氣掌握得好,態度更好,主要還是英語,歡歡吃力的進行腦力活動翻譯過來:「啊!就是吃醋嘛,吃醋你不知道?中午給你喝點你就知道什麼意思了,酸溜溜咋說來着……」
這自然就很難凝聚起什麼火氣。
還心平氣和的進行了追憶:「小時候……嘛,肯定是很生氣的,那是……方圓十米範圍,只要出現女的我就生氣,只要他敢看,我就氣鼓鼓,喏,就這樣!」
得連說帶比劃,還要鼓了腮幫子。
一個是二十歲還跟個孩子似的活潑,一個十七八歲卻成熟穩重。
這倆也真是配得上。
賈歡歡這動作神情跟表情包似的,雙手剁菜一樣:「只要敢跟長生哥說話,我這溫柔的小閃電就能劈洗你!」
半懂不懂的貝赫耶簡直膽寒。
可賈歡歡真不是嚇唬外國朋友:「可是爺爺娶了好幾個姨奶奶你看見了,他媽是很想也這樣,我爸媽也覺得應該,所以哪怕長生哥說不會,我也覺得這種事是遲早的吧,直到看見雯姐,杜雯你也認識的哦。」
說到這裏,賈歡歡就沒那麼活潑了,雙手撐在書房的羅漢床上,垂着的雙腿彈幾下,扭頭看着雕花窗戶外,臉上多了幾絲惆悵:「好漂亮……特別是長生哥說什麼她都懂,你會怎麼辦?」
貝赫耶立刻感同身受,也許時時刻刻都在掩飾自己的她,和永遠真性情的歡歡,就在這一刻心意相通了,應該就明白那酸溜溜的感受。
歡歡也不是要她回答,依舊側着頭看外面:「長生哥在這裏呆了十多年,一直都是畫畫、刻石頭,一直都是一個人,我又不懂,有時候也能聽見他一個人在這裏唱啊喊的,我還是不懂,你懂嗎?」
貝赫耶似懂非懂的慢慢搖頭。
賈歡歡回頭看着她苦笑:「可是雯姐就懂,我知道長生哥和她沒什麼,但他遇見雯姐以後就真的很快樂,整個人就像是在發光一樣,以前待在這裏不聲不響的樣子,我還想他在這裏躲一輩子,他也答應了,可是我知道他是苦悶的,只有遇見雯姐以後,才真的快樂起來,你會怎麼辦?」
這特麼真是靈魂拷問,貝赫耶發現自己低估了這位太太啊。
低估了她對萬長生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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