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穫也是有講究的。
萬長生作為原作者,只拿了一成收入,他總是秉承這種只有讓利於人,才能讓眾人拾柴火焰高的獲利方式。
憑藉他一個人的力量很難做到廣泛傳播。
實際上他付出更少的精力,賣掉更多的教材,分得更多。
等他忙於把全國聯招的後續工作搞定,主要就是大約有兩百多名藝考生,放棄美院級別的專業校考,直接前往寧州二中開始高考強化,那都已經接近聖誕節了。
這時候結賬返回來的五十萬元稅後版權收入,直接成了萬長生給賈歡歡的聖誕禮物,去年買了房,今年買個車唄?
誰知道剛拿上駕照的賈歡歡賢惠:「我就開雯姐那個車唄,反正空着也空着,而且平時我也不怎麼用車,我叫鍾鍾也別亂花錢買車,平時她用得多,等她有了駕照就她開,有時候她來看我還能開車接送我,多方便的,這錢存着春節回去孝敬你媽和長輩。」
萬長生略微覺得有點不太好,然後突然想起來:「哦,轉百分之十的經紀人費用給杜雯,說好的收入分一成。」
賈歡歡哦哦的說好。
杜雯歡天喜地的收了錢給萬長生說:「謝謝老闆,但下次最好還是你自己轉給我,免得歡歡認為是給姨太太的家用。」
萬長生撓頭!
所以蘇沐楠來找他的時候,他簡直有杯弓蛇影的小心,直接坐在沒有門的竹廬裏面接待說話。
實在是從她走進來,大美社的小夥伴們都伸長脖子好奇的看申申,哪怕不知道的,只要稍微旁邊人發音下,就知道是誰了。
對於這個頂掉了萬長生篆刻助教職務的人,大美社上下同心,本來應該深惡痛絕的。
哪怕她只是個被人利用的擋箭牌,不知道背後的勾心鬥角,那也不會給好臉色。
可面對蘇沐楠,很難。
她可能是萬長生迄今見過最不修邊幅的美女。
齊肩發發量很足,但也有點蓬亂,很簡單的紮起來盤了,還是有很多毛刺,讓萬長生面對面談話的時候,很想拿打火機燎燎才舒坦。
身上裹着有點臃腫的米咖色毛茸茸大衣,根本就看不出來身材之類,只能說襯得臉蛋白皙是天生麗質,看見誰都很和氣的笑容,然後露出一排很整齊的上白牙。
面對這樣的姑娘,誰會生氣呢。
她被萬長生領着到竹廬坐下時候,也是笑得露牙,滿臉喜悅的看周圍的古舊野趣:「你們蜀美的學生很有意思啊,居然在學校旁邊搞了這麼漂亮的地方,我能有空來寫寫字麼?」
萬長生讓自己表情複雜點,做出觀察的神情來,也確實想分辨這姑娘是傻還是掩飾得好:「您找我有什麼事情?」
蘇沐楠把手機示意下:「發消息問你在不在,你也不回話。」
萬長生嘗試解釋:「本來我是在暫代篆刻課程的助教,但是我跟那位書法篆刻教研室的課題組長看法不一,所以他才找尋您來替代我的工作,一般意義上來說,交接清楚以後我們就應該杜絕來往,因為我不想助紂為虐,起碼我個人是這麼看的,道不同不相為謀。」
蘇沐楠吃驚的張開點嘴,她嘴比較大,趕緊又閉上:「能問一下是為什麼看法不一嗎?」
萬長生不吝於解釋,把盲書的梗講了一遍,更是把自己對書法的態度也表達清楚:「我並不是反對書法篆刻獨立成專業,但起碼目的應該是為了傳承技藝,能把原有的古老傳統延續下去就不錯,在書法和篆刻上面還一味求新求變,那就是捨本逐末,傳統的博大精深已經足夠研究一生,更何況還這樣譁眾取寵的詮釋書法,這是在敗壞行業名聲,我不能參與。」
蘇沐楠表情慢慢嚴肅,眼裏閃過的思索,終於不像她表現出來那麼傻白甜,然後出乎意料的問:「你聽說過性書嗎?性別的性。」
萬長生光是聽這名兒就呵呵:「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蘇沐楠微微點頭:「這是八十年代獲得過青展三等獎的一位藝術家,姑且稱之為藝術家吧,前面都還正常,後面就走火入魔,做法不堪入目,是我的師爺力主提出把他踢出行業協會的,因為這種做法不但褻瀆了書法,也褻瀆了中國的文化,偏偏這種人還自鳴得意,把下流當有趣。」
萬長生嗯:「謝謝你能理解,所以拜託您把篆刻課承擔起來教好,那就行了,我這邊實在是有些忙不過來。」
蘇沐楠的思路是漂移型的那種:「我是聽說你又組織人到平京學習採風,特別是有到皇宮博物院的安排,上次不是請你在有類似機會的時候帶上我去看看皇宮摹印麼,你也答應了。」
萬長生緊緊盯着這姑娘的表情,終於有點發現只要說到摹印,眼底忽然有些光彩,很熱烈的光彩。
跟當初老苟發現自己會刻印時候的熱烈差不多。
他就這樣嘗試着詢問申申:「您學了多久的篆刻?」
蘇沐楠終於笑得不是露出一口白牙那種,挺胸平肩微微帶笑的很正式:「西泠傳承第七代徒孫,書畫印都是從小開始接觸的,我看過你的印章,似乎有些徽派的影子,又好像不很純粹,但力量剛勁,切刀風格又有我們西泠的特點,學得有點雜,但是挺精彩的,到底師承何方呢?」
這就是文無第一的特點了。
也許老苟是半路出家,並不是某派傳承,他就沒有門派之間的先入為主,純粹是喜歡萬長生的印,特別是萬長生以篆文見長,這在年輕國畫人里很罕見了。
連老荊喜歡萬長生的印,都是因為萬長生有博採眾長的特點,這跟他們皇宮博物院成天揣摩各種天南地北摹印有很大關係。
但天下篆刻,皆在江浙徽包郵地區。
北派傳人聽起來很牛逼,感覺佔了半壁江山。
其實在江浙徽一帶篆刻界的眼裏,就跟南宋時期看金國的眼神兒差不多。
蠻荒之地……
所以老荊頭聽了有江浙過來的人,頂了萬長生的助教篆刻課,才會氣得暴跳如雷呢。
人家徽派、浙派源遠流長的時候,北方確實還沒這種底蘊。
篆刻又是個特別講究底蘊的行當。
門派純正,在有些人看來是比這個技藝,還能不能傳承下去都還重要的根本。
武當派都練少林棍法了,那還是自生自滅了更好。
而西泠傳承的江湖地位,也就差不多是相當於武當吧。
看其他人都帶着看八卦連環掌這樣小門派的憐憫。
所以萬長生也不愛跟人談論這個:「嗯嗯嗯,我是鄉下人自己刻着玩,不講究師承何方,好幾位師父了。」
蘇沐楠善意提醒:「最好還是把你的風格再提煉下,如果你有興趣接着再上我的課,也可以算你是第八代弟子的。」
瑪德,老子北派傳人第四代獨苗苗,還稀罕拜在你個小丫頭片子門下?
如果覺得北派篆刻實在是有點拿不出手才四代,那咱們萬家篆刻技藝,哪怕不是從千年前開始算,也起碼有十代了!
浙派、徽派實際上也就是從清中期才開始蓬勃發展起來的。
能比嗎?
可這語氣又不是狂傲,還帶點好心。
萬長生終於確認這姑娘是書呆子脾性:「謝謝您的好意了,我現在只是把書畫印的國畫功功底,當成日常愛好來薰陶,重點在於雕塑專業的學習……」
說到這裏的時候,萬長生突然想起點什麼,順手拉過自己的速寫本就在上面記錄下來雕塑、雕刻、篆書、篆刻,幾個字眼。
當初他給苟教授就胡說八道的談到過這個初衷,說要把篆刻、雕刻跟雕塑聯繫起來。
這兩天他正在構思這個新的雕塑形式,忽然好像被啟發出來了。
蘇沐楠在陳舊發白的八仙桌對面,依舊能看出來萬長生的字體:「小楷卻有點隸書的影子,你的鋼筆字還不錯,書法怎麼樣?」
萬長生笑起來,對專注執着的人他從來都尊重:「蘇老師,我說了我現在基本上已經要從國畫系畢業,未來是雕塑系的學生,很歡迎您來到蜀美執教篆刻課程,也祝您的教學成功愉快,剛才您談到的去平京皇宮博物院,我想……一月吧,一月您如果有空,我們安排人手去平京的時候也邀請您一起,行嗎?」
蘇沐楠卻看着他,有好幾秒的時間,萬長生不對看了,他已經不是把個人意趣放在一方石頭一張書法上的書生,不需要跟這樣一位專注於書印中的文藝女青年傾訴。
他現在也知道自己那種溫和的目光,有時候會給人其他錯覺。
特別是姑娘。
如果是個男生,他可能還願意像面對徐朝暉那樣多說幾句。
可沒想到的是,蘇沐楠卻忽然起身,很沉穩的那種站起來,探身伸手從八仙桌上拿過了萬長生那支德國專用繪圖筆,在小速寫本的紙面上書寫。
可憐萬長生這書畫印全能小選手,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女子。
懸腕執筆,落筆卻七零八落:青山不墨千秋畫,綠水無弦萬古琴
咋一看來,這筆法就像三五歲剛學字的孩童那樣笨拙幼稚。
可在行家眼裏,無論是繁體的筆劃,還是古樸厚重的架構,那都是充滿金石之氣的豪邁!
而這看似寫景抒情的詞句,很多人可能都只覺得還算有情調。
但沒寫出來的最後面那兩句才是膾炙人口的千古絕唱:
*******,*******。
萬長生就很沒出息的放下所有防備了。
他可不是聽人吟詩就會發花痴的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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