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巡講那段時間的經驗,萬長生也知道先在手機上面搜索地圖訂酒店,不過關老太沒讓他在高級酒店前停下出租車:「隨便找個旅館住就是了,我也想多走走看看,好久沒來平京。」
平京的哥嘴貧:「您這口音是平京人啊……」
關老太笑笑讓司機把車圍着最氣勢恢宏的路段轉了兩圈,看得很出神。
萬長生指着自己去過的國家大劇院給老太太介紹:「很漂亮,也很有氣勢,裏面就有很多藝術家的作品,那會兒我還不知道美院能學雕塑呢,不過也就是在那認識了平戲的導演和舞美教授。」
關老太來了興趣:「那我們,去看個劇!要不……我打電話問問有沒有票。」
司機門兒清:「多的是,這種劇很多是單位發的招待票,門口兒多的是黃牛。」
萬長生才哦,就在皇城根下找了個很普通的快捷酒店,發消息給荊老師那邊說自己來了,順便也通知雷教授自己這幾天在平京。
杜雯那邊,他沒有特別說,但所有工作行程都是在群里通知了的.
雷教授很快打電話過來,得知萬長生就住在距離大劇院沒多遠的地方,晚上還準備去大劇院看劇,就連聲說好,約定了見面地點。
感覺萬長生多熱愛戲劇藝術似的,其實他是陪着老太太去感受嶄新的宏偉建築吧。
荊老師就慢點,起碼兩三個小時以後,萬長生都在陪着老太太吃炒肝了,大師才頗有些書呆子氣的打電話問:「到哪了?」
萬長生腹誹,江州到平京,不是在江州,就是平京了,難道還能在半道兒上,但說話得客氣:「師娘領着我逛胡同呢。」
大師果然非比常人:「那些個胡同有什麼好逛的,天天都是那樣兒,趕緊來我辦公室。」
萬長生主要是覺得這特麼澱粉勾芡的什麼糊糊太難吃了,還有旁邊那碗帶着餿泔水味的白湯,讓飽受鮮香川渝美食薰陶的他難以下咽。
連忙做着為難的樣子給老太太示意:「我們這就過去?」
關老太好像看出來他的內心竊喜,哈哈哈的笑着:「你喝了這個就走,你自個兒去,我這邊還有手續要辦呢。」
萬長生擔心老太太不方便。
關老太呵呵笑:「我打個電話就行了,有人來接我的。」
好吧,萬長生再三確認電話手機還有住的旅館方位,甚至把旅館地址和自己的名字電話號碼都寫在收銀小票上,捏着鼻子咕嘟嘟喝了那碗豆汁,才趕着去老荊那。
關老太笑眯眯的看他做這些細碎事情,等萬長生出門後打電話,悠悠然的一個人吃喝完,一輛很不起眼的黑色奧迪差不離的正好過來,開門就是:「歡迎您來,老領導這身體還好吧……」
萬長生就沒人歡迎了,老荊也沒給他個什麼衛星定位,就說在皇城裏面哪哪哪的單位,自個兒來吧。
肯定也沒有出租車。
我滴個天啊,萬長生曾經以為觀音廟的一百七十五間廂房大殿,就是挺複雜的大場面了。
他肯定也知道皇城是巨大的,傳說9999間房呢。
可真走起來才明白,荊大爺您可真害人。
面積巨大!
萬長生還進錯了宮門,哪怕他頂着人見人愛的溫和笑臉,到處問路,那也是被人一路瞎指,因為就算指對了方向,也並不意味着在幾重幾進的各種宮門、拱門、院子裏面穿行是正確的。
這讓萬長生百般同情千百年來在皇城裏面上班的太監和宮女們,對朝廷大臣們也得說聲辛苦了。
因為再大的官,到了這裏來都隨時可能被皇上砍頭啊。
所以外面再耀武揚威的騎馬坐轎,這裏都只能一路顛兒着小步跑。
最終是遇見個圓臉姑娘,人家可能也是被萬長生的眯眯眼吸引了,一路笑着聊天帶他找到了博物院摹印研究組,還依依不捨的不想走,說跟着參觀下摹印,老從門口過卻沒理由進來看。
小姑娘姓梅,自我介紹是修文物的,清京美院的碩士研究生。
萬長生純粹是沒話找話,感謝人家給自己帶路:「啊,我有倆朋友也是清美的,不過剛剛才大一,服裝設計和廣告傳媒專業。」
梅姑娘樂:「我也是服裝專業啊,不過是修補衣服的,主要修煉天衣無縫針法!」
可惜萬長生接不上這個梗,嘿嘿笑。
走進去其實就是個四合院,萬長生更願意理解為類似傳說中冷宮那樣的偏僻小院,一圈廂房中間居然還翻了點土種上西紅柿和茄子!
反正和想像中全國最頂級博物院研究部門的牌子反差很大。
萬長生一路其實都被查驗身份證,每一處門崗都要打電話給老荊這邊確認。
終於找到的時候還埋怨萬長生:「怎麼這麼慢,你走繞路了,我們這邊有個側門出去就是公交車站。」
萬長生想哭。
老荊也不管旁邊跟着的姑娘是誰,拉着萬長生就去自己那廂房:「這邊一共就幾個人,來來來,正好這邊有副唐寅的畫,要求把這堆章全都複製出來,傢伙事都在那邊自己拿吧。」
莫名其妙的水都沒得喝一口,萬長生就被拉着開始刻章,更別談報酬了。
可唐寅啊!
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唐伯虎啊!
哪怕不是真跡擺在桌上,那也是百分百原樣複製品!
現代國畫高手照着館藏真跡畫的臨摹版本,因為桌上還有百分百原大的真跡照片,準確的說應該是高清彩色打印件,原尺寸的。
兩件擺在一起,區別就是沒印章。
萬長生自然是如獲至寶的捂着嘴湊上去看,因為要防着口水滴下來。
梅姑娘跟他一起看,萬長生疑惑的時候她幫忙解釋:「這是搶救保護性臨摹,無論是外出展覽活動,還是歲月自然變化,這些珍寶都會受到損害,我們服裝組就是專門針對各種衣裳修補編織,儘可能按照原樣恢復,也有搶救性的照着重新做出來,文物固然是要儘量保證原品原件,但實際上在博物館採用新技術對原件修復保存並且備份,這也是全世界博物館的通行做法。」
萬長生恍然,手上沒停的開始刻章,使勁湊近了觀察原件圖片,核算那印章尺寸,再從旁邊架子上琳琅滿目的各種印章石裏面挑選接近的,開始摹印。
剛開始老荊還探頭看兩眼,後來就乾脆丟了自己在刻的,過來坐在旁邊和梅姑娘一左一右看。
和清美研究生的默默無語不同,他不停碎碎念,各種細節都在提醒萬長生:「你對篆文熟悉,那就再好不過,不懂篆文怎麼摹印?很多人以為篆刻就是刻章,這是兩回事,對,對,這裏推深點,停頓下,錯刀,哎……舒服!,就是這個味兒!」
感覺跟上次在美院上課差不多,只是今天反過來,萬長生專注於刻,荊老師話沒停過,只是他是純粹的細節教授。
要說萬長生刻章的特點確實也就佔了個快字,這十塊錢一個,還得連蒙帶哄的吸引遊客注意力,所以要說其中有多深的藝術修養,還真不見得。
但就像他臨時開始學素描,半路出家直接跟上雕塑系研究生的學習,都因為前面十幾年大量的反覆練習積累,已經讓萬成生沉澱了深厚的基礎,特別是一代代傳下來的篆文,單憑這點他就秒勝好多刻章的。
況且在進入雕塑殿堂之前,萬長生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刻章,沒事兒都會拿着把玩雕刻。
但手熟爾啊。
熟到他這個地步,那就基本上不存在什麼技巧問題了。
摹印就是看着各種原跡的紅印,翻刻出來。
那種在腦海裏面把篆文鏡像反過來的步驟,對於新手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去適應。
萬長生則基本已經是本能。
更不用說那些原跡上的刀痕細節,在萬長生這裏都是可以原樣反應的,老荊應該是第一次從細節上觀察萬長生的篆刻過程,這跟上次課堂上萬長生開玩笑的刻了枚張春燕的姓名章是兩回事。
那是刻章的人都能做到的基本功底,可現在是要求按照名畫名作上面的印章來摹刻,難度比臨摹畫畫大多了。
章和印是反的啊。
可萬長生在碑林裏面摹刻了多少年?
很長的時間裏,他到觀音廟前擺攤都是為了入世,別把自己呆在碑林裏面成了書呆子,其他大多數時間都只能摹印,臨摹祖先長輩、文人墨客們的印。
這跟那些以刻章為生的手藝人其實有根本性的差別。
從一開始,他的篆刻就不是個飯碗,而是把玩陶冶的愛好。
這樣的後輩,老荊看得喜不自禁。
終於還是再提一次:「來吧,來博物院跟着我吧,我還有幾年就退休了,徹底接過我的班吧。」
萬長生收尾:「我給您培養出一長串的徒子徒孫來,豈不是更加後繼無憂?」
老荊實在:「遠水救不了近火,而且我這地方的工作又不需要那麼多人,兩三個就夠了,編制也只有這麼點,可人少了又容易斷代,你就是最好的接班,你接過去,後面怎麼續上,都是你的事情了,我再也不用操心了,好不好?」
梅姑娘眼睛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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