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長生發現清美真的在清京大學校園內,頓時覺得今年的清美尖子班,要是真有幾個考進來,完全可以組織一場家長學生遊覽會。
好好的顯擺下清美真的在清京大學,這可是實打實的同等待遇二級學院。
杜雯卻提醒他:「這麼晚,我就不招待你遊覽校園了,抽個白天過來帶你看看……後天我也不陪你去平戲了,免得被人虐,拜拜。」
依舊是乾淨利落的走掉,趁着自己還有點驕傲。
留下萬長生看看清京園的門牌,回吧。
其實回到條件極為普通的快捷賓館,老太太早睡了,萬長生站在路邊,眺望下黑夜中隱約的皇城影子,再次體會下那種古代文人對這裏的尊崇渴望,笑笑回去睡覺了。
一大早,關老太比他還起得早,但在賓館不大的門臉口慢悠悠的看電視新聞,看萬長生出發去博物院上班,她就背着手一道遛彎兒:「皇宮有一部分是勞動人民文化宮,我慢慢走着去看看,很享受這種平靜的生活。」
萬長生做個鬼臉,只有經歷過驚濤駭浪的人,恐怕才有資格說這句話吧。
所以最終他還是被關老太威脅着喝下了豆汁,吃了一大塊炸雞腿,才壓下去各種反胃的感受,衝進皇宮打卡上班。
話說這大清早吃得這麼複雜,也是萬長生的頭回。
印章組恐怕是所有參加珍品展保障修復組裏面最輕鬆的。
各種珍奇異寶上的章印不太容易壞吧,哪怕有印章拿出來拿出來展覽,那恐怕也是最堅硬的展品。
所以萬長生要做的就是戴上工作證牌,在所有遊客還沒有正式進入巨大皇宮,到這裏來參觀十點鐘開始的珍品展之前,背上荊老頭給他指定的一大包印章石,嘿喲嘿喲的到展覽大殿去巡場。
也就是把各自部門涉及到的物件,巡察一遍。
萬長生明白,當徒弟的就是要來當苦力的,可這麼大一包石頭,真的很重:「就不能用點木頭章嗎?反正大多只是摹印存檔,只要能夠把章印保存下來就好,木頭輕得多。」
荊老頭得意洋洋:「各種尺寸都要帶上,再說萬一有兩個相同尺寸的木章,現場打磨還是石粉安全點,皇宮裏面任何涉及到木頭的東西都要防火啊。」
環顧巨大的皇宮建築,特別是到處都立着遊客止步的限制路牌,實際上對外部開放的只是整個皇宮少部分,那麼多精美絕倫的宮、殿、齋、門、堂、庭、閣、軒、館、花園,徜徉其中,哪怕撇開歷史上那麼多大事件都發生在這裏,光是藝術欣賞性也讓雕塑系大一新生數不勝數。
這地方的防火當然是第一要務。
忍了。
師父刁難都忍了。
好在等到走近今天舉辦展覽的大殿,那種撲面而來的震撼,讓萬長生瞬間忘了自己背着幾十斤的石頭。
氣勢恢宏的巨大建築,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跟昨天晚上看見的國家大劇院差不多,都是用這樣超越普通人想像的規模,衝擊普通人見識,產生崇拜遵從感。
藝術從一開始就有這種功效。
在萬長生跟着杜雯學習世界美術史的時候,就聽說過文藝復興時期那些著名畫家基本上都是在為教堂服務,就是要從教堂壁畫、雕塑甚至整個教堂外觀的建築氣勢上,讓信徒產生崇拜。
這麼一想,萬長生決定抽空把觀音廟的什麼舊殿翻新一下,也搞搞新意思,做點氣勢恢宏的東西,沒準兒還能攬一波錢。
這不要臉的,站在皇宮,居然想的是這個。
老荊頭如數家珍:「工字型殿,前殿面闊三間,通面闊36米,進深三間,通進深12米,黃琉璃瓦歇山式屋頂,明間、西次間接卷棚抱廈……」
萬長生居然說:「您這好記性要是全用到篆刻上,估計能出更多好東西。」
老荊頭瞪眼,旁邊突然有梅姑娘的笑聲:「你們爺兒倆又開始了?」
萬長生笑:「逗師父開心的,他就是太嚴肅了。」
荊老頭反駁:「我哪裏嚴肅了,這麼平易近人!」
萬長生是形容:「我們要在嚴肅的工作中,保持輕鬆的態度心情,您這一直都全神貫注,精力耗費太大。」
荊老頭終於樂了:「我幹了一輩子,現在還要你來教?」
萬長生表揚:「對!就是這個情緒,這個態度就是對的……」
梅姑娘和她的幾個同事經過都哈哈哈笑。
荊老頭使勁撓撓自己的白頭髮抱怨:「所以半截徒弟收不得,你知道當年我師父,光是要我磨刀就磨了整整一年!我要是從頭收拾你,哼哼!」
萬長生不怵:「時代不同了,現在的年輕人你敢要他磨一年的刀,本意是想打磨鋒芒,他能立刻辭了不做,你信不信?」
老荊頭簡直痛苦:「十年前……有個孩子蠻不錯的,就是這樣跑了!」
萬長生幸災樂禍:「哈哈哈,所以才便宜我了,這事兒得怪你……」
荊老頭覺得自己拳頭都攥緊了,想收拾這個皮痒痒的徒弟,可是一看萬長生那溫和的目光,才發現自己壓根兒沒火氣,只好嘆惋:「是啊,我知道你是繞着彎提醒我,別老頑固,別一直守着老一套,可我也是師父教的,也沒誰教我怎麼做師父,真是幾十年都在這個院兒里。」
萬長生沒大沒小的摟師父肩膀:「以前吃飽穿暖都成問題,找個好工作,進皇宮博物院工作,那當然珍惜,人也足夠樸實,說什麼信什麼,現在不一樣了,年輕人個個都講自由個性,明知道吃虧也不低頭,寧願吃糠咽菜,也不受窩囊氣,真的,現在大多數平頭老百姓家裏,有口飯吃還是不難的,那何必來你這裏受罪呢。」
過路的其他老師傅都哎喲喲:「老荊!跟徒弟夠親熱啊……不擺一桌?」
「老荊,氣色好得很啊,連衣裳都換了新的,有了徒弟,精氣神兒都不一樣了!」
老荊頭沒把徒弟手甩開:「成啊!晚上喝兩盅!」
吆喝着就喊開了。
師徒倆走進到處都是玻璃櫃的宮殿展廳里,其實基本上也是不許隨便觸碰原品的,但這會兒能夠不受限制的在各個展櫃前面隨便看,隨便拍照,要開柜子得好幾層申請。
摹印組的事情確實少,師徒倆走過來時候就瀏覽了珍品清單,各種青銅器、木質、玉器什麼的都不太可能有印章,所以現在快速的全面瀏覽下物件,只有十餘件書畫作品需要統計摹印。
因為原跡真品都有極為嚴格的進出庫規定,所以就連修復單位大多都是趁着這樣的展出機會來檢查這些國寶級珍品。
從徐渭到董其昌,再到朱耷,隨便哪位都讓萬長生不由自主的頂禮膜拜。
杜雯早就給他說過,博物院、畫展是能夠儘快擴大眼界的最佳方式,觀音廟裏面之所以能讓萬長生埋頭一輩子,就是因為那些跨越千百年,依舊在展現藝術魅力的字畫碑文。
可是跟擁有上百萬件藏品的皇宮博物院相比,小小小巫見大巫的差距都不足以形容。
光是今天能看見的十餘件書畫作品,那都是歷史上頂尖的傳世名作,如果論價錢,真有點侮辱這些作品的藝術價值。
歲月久遠,這些作品身上被歷代有地位的點讚狂人們留下多少不一的印記。
從三四個到五六十個不等,最多的那張《文苑圖》上密密麻麻的印章,只要有空的地兒,連畫面人物臉側的間隙,都被蓋上了章!
幸好老荊頭說這張畫他七八年前就摹過,還以這張開始對萬長生進行講解。
最終數來數去,這次需要摹的章也就十多枚,萬長生趕在珍品展開始之前,搶着用手機咔咔咔把這些章印全都拍下來,只要不開閃光燈,維修組的行為不受限制。
遊客開始成隊進入以後,維修組陸續撤離,到附近的宮殿工作間之類核查各自工作量,研討各自展品有沒有問題,這段時間的封存保養的效果如何等等。
有些組別還要輪流派人過去展覽宮殿值班輪守,就跟消防隊似的性質。
摹印的師徒倆當然就開始根據手機照片上的印章,測算尺寸,準備摹印備檔。
更主要的是得開始細細辨認那些歷經千年,不可避免開始模糊的章印。
有些畫卷底色比較深的作品,紅色章印已經變得渾濁不清,其中需要判研印章本身內容,都成了極為困難的事情。
老荊頭說那種實在認不出來的放一邊,據說有特別專業高級的設備組拿去做分析,會把印油停留過的地方顯影出來,最後由摹印組判斷是什麼字,誰點的贊。
摹印組最大的功能,就是搞清楚這些章到底是什麼內容,至於以後牽扯出來什麼樣的朋友圈故事,那都是其他部門的事情。
所以剔來剔去,萬長生需要摹的也就七八枚,而且這會兒還確定不了最具體的尺寸,要等到中午閉館休息的兩三個小時,才能在安保、字畫保管專家等等的共同監督下,近距離測量印章尺寸,然後盡最大可能一模一樣的摹印出來。
於是沒了多大工作壓力的萬長生,又開始求知若渴的回到展覽宮殿去主動擔任值班。
不光看字畫,玉器、瓷器、服裝甚至還有一尊據說是某位太后用過的小佛像,都能讓他受益匪淺。
荊大師他們這些老師傅,早就對這種和國寶在一起工作的場面毫無內心波動,湊在一起吐槽自己的徒弟就是猴子屁股坐不住。
如果不是在皇宮,這些位老師傅冒一根的樣子和工廠裏面磨洋工的老油子也差不多。
於是萬長生這不守規矩的小徒兒就撒了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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