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美術培訓費不便宜,短短三個月光學費就得小兩萬。
因為這位曹老師很篤定:「12月考試是聯招,也就是所有高校藝術專業聯合招生的專業考試,但蜀川美術學院是明年1月獨立考,你這專業水平直接上個國畫本科生都綽綽有餘了,去其他普通院校美術專業是浪費,直接考美術學院,這才是最正宗的藝術殿堂,三個月時間只要你夠配合,我能保證你專業考試絕對過關,只需要把你那點國畫功底分出來一丟丟就可以了,呵呵……」
舅舅們對這種場面理所當然,刷卡付費都是爭着來,沒搶到的大舅關注這三個月的住宿條件,一千多一個月的四人間宿舍覺得配不上外甥,到外面住酒店吧,不差這點錢。
曹老師可能見多了學生家長,也沒見過這麼浮誇的,特別是萬長生安靜的站在那反差太大了,不應該是這種家庭風氣啊:「家,家長,大多數培訓班都是讓孩子住在外面租房子或者住酒店,但是根據我們多年辦學培訓的經驗,集中統一管理,對於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可能更有約束力,更能夠督促他們在這個短暫的時期全力以赴撲到學習上,特別是很多剛剛離開父母獨立生活的孩子,要是早戀什麼的就很麻煩……」
不說還好,大舅二舅眼睛一亮:「酒店!周圍最好的酒店在哪裏,長租三個月肯定有折扣的!」
萬長生清秀的臉上只能訕笑:「舅舅!我明白老師的好意,我就住在宿舍吧,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我現在需要追趕補課的東西很多,大舅你回頭把高三考試的複習資料弄點過來……算了算了,我自己到書店去買,就這樣吧,住宿費伙食費我自己有,你們抓緊時間回家,還得開倆小時車呢。」
大舅就強行把食宿費給交了。
二舅的思路是:「把車給你留下,平時有點什麼事情你也方便。」
萬長生都噗嗤了:「我那都是在家裏院子開着玩兒,駕照都沒有,回去吧回去吧。」
大舅二舅真是被他推着這樣一步三回頭的下樓上車,不是廢話叮囑注意怎麼生活,而是幫外甥看那偶爾經過的女生:「可以的,可以的……哦哦,那個女生挺漂亮,學美術的確實美哦!」
陪同在旁邊的曹老師都覺得這家長是他見過最不着調的:「我們美術班只是文創園區大美藝考培訓中心的一部分,那邊樓是影視專業跟舞蹈聲樂專業的藝考生。」
大舅二舅表情喜不自禁:「好好好!」
還相互慶幸:「幸好沒有在那邊的培訓班,儘是些學美術看着髒兮兮的孩子,剛才那個你拍照沒?」
大舅不動聲色的點頭展示照片,決定先拿回去給長生媽過目。
可能在觀音廟家裏這種司空見慣的對未來廟守歌頌吹捧,大家已經習以為常,突然放到外面的社會生活中來,連萬長生都覺得有點頂不住,趕緊送上車離開吧。
所以耽擱的這會兒,他們都沒看見上面教室外的盛況。
美術課堂沒有什麼中途下課一說,大家都在畫畫,指導老師到處轉悠,想上廁所或者喝水的自便,只是抽煙什麼的還是要躲着去。
培訓學校比大學管得還嚴厲些,更接近高中高考狀態。
也就是誰偶然抬頭看見了畫在墨綠色黑板上的白描,哇的驚呼一聲,召喚更多人出來看。
不一會兒周邊兩三個教室裏面的上百學生就擠着探頭,好多人舉起手機拍照發朋友圈了:「肯定是什麼老師來畫的示範!」
「林建偉,畫的是你吧?好帥!」
那個穿西裝陪套頭衫的男生酷酷的笑下,還是舉手機拍照了。
因為畫得確實好。
繪畫這個東西,有無數種方式,但無非兩個評判標準,外行看畫得像,內行看畫出神韻。
被學生的喧譁引出來的指導老師也是這麼說的:「大家都看到了,藝考無非是三個科目,素描、色彩跟速寫,這就是最典型的速寫高分作品,能在短時間和寥寥幾筆中勾勒出模特動態、比例關係跟特徵,其中能不能獲得高分的分水嶺就在於神韻,不然跟拿手機拍照有什麼區別?藝術就是來源於生活,高於生活,要從對象中提煉出神韻,形成讓人過目難忘的形象,這種水平就是你們努力的目標!」
考生們一片驚嘆,林建偉更高傲的站在那,有些女生還偷偷給他和黑板合影。
指導老師隨手從辦公室拿了瓶保護液出來,哧哧的噴在黑板上。
因為素描作品很容易被摩擦揉花,所以有些畫得好值得留存的示範作業,就得用保護液噴上形成一層薄薄的凝固薄膜隔離,那就能保存很長的時間了。
還不忘教導:「準確的說考生中很難有人達到,因為這是很專業的白描手法畫速寫,專業院校都不多見了,你們去翻翻六七十年代的連環畫,那會兒的《三國演義》、《水滸傳》小人書,都是傳世精品的大師手作,一定能受益匪淺的。」
曹老師帶着萬長生遠遠的從長廊盡頭進來,看見這邊的盛況也不知道是什麼:「剛才我看你的身份證是二十歲,不是應屆高中畢業生?為什麼突然想起這時候來考美院,有師承什麼名家嗎,你這白描功底絕對不是三兩天了。」
萬長生攆走舅舅,覺得自在舒坦多了:「就是家裏瞎畫,我只想考美院拿個文憑,怎麼容易怎麼來。」
曹老師笑:「你要容易那就考國畫系了,你這速寫考試讓閱卷教授看了肯定過目不忘心心念念,所以我們這三個月要做的就是從頭把素描、色彩的技巧強化起來,好了好了,都擠在外面做什麼……」
考生大多還是有點高中生習性,對這個平時臉上呵呵,卻頗為嚴厲的曹老師有點怵,嘩的做鳥獸散。
那個指導老師其實也很年輕,笑着跟這邊倆一起走進辦公室:「新來的學生?」
曹老師探頭看看那黑板:「他畫的,怎麼樣?」
指導老師馬上換了張誇張的臉:「哎喲喂,我就說是誰突然神龍擺尾的露一手,你來教速寫?臥槽,絕對大拿啊,哥們兒我叫陸濤,11屆工業造型的,臥槽,你這手觸感很特別啊!」
曹老師都忍不住看眼萬長生的手,又忍俊不禁:「考生,他剛教了學費,你先帶帶吧,我沒看過他的作品,但是標準的傳統國畫高手,卻沒接受過任何專業考試培訓,基礎的你先帶兩周,幫忙把素描和色彩的基礎知識普及下,後面我看情況另外找人強化輔導。」
萬長生連忙做出感謝的表情。
陸濤依舊是高山仰止的表情:「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學國畫的傳統底子確實強,老曹你可以把他的畫先拿給國畫系那幾位看看哪?」
老曹還是淡定:「從白描上面來說呢,功底肯定很強,但得看作品啊,你有什麼完整的畫沒有,國畫擅長什麼?工筆、寫意還是水墨、重彩?手機照片有沒?」
這個萬長生就抱歉了:「我基本上都是在牆上畫壁畫,手機……我還沒手機呢,上午才決定來考美術學院。」
兩位老師略微失望,但陸濤還是熱情的拉着萬長生去教室:「就憑你畫的白描,也能很快上手,走吧,我給大家介紹下!」
已經在觀音廟習慣了被浮誇的萬長生,現在簡直牴觸成為焦點:「還是……不要說是我畫的吧,也不用介紹,我就不聲不響的作為一個新人開始學習唄?」
這樣低調的年輕人,在強調個性飛揚的美術界不多見啊。
反而有點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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