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峰不知道自己打了什麼人,因為那顆腦袋直接被點四五口徑的彈頭給打爆了。
清鄉團的人馬來時不可一世,聽到槍聲就鼠竄而逃,沒有發揮出半點戰鬥力。
再想想過些年關東軍一小撮底層軍官獨走就佔了整個東北,幾個日本兵挑個膏藥旗就能在華北搶個縣城。
實在叫人心頭不爽。
還有昨天劫法場的道路上,那些興奮準備看殺頭,尤其是看女人殺頭的成群閒漢,如此種種都在提醒一件事。
這個國家和民族沉淪至此,想改造它可不是件容易事。
「唉,我又不是偉人,想這些幹嘛。」
周青峰迴頭對馬英等人說道:「別愣着,跟我去抓幾個俘虜,搞清楚這夥人從哪來的?指揮者是誰?」
清鄉團的百來號人跑出兩三百米就停下,不少人累的氣喘吁吁。
這些書生頭一回幹這事,又興奮又詫異,端着槍,狐假虎威般緊緊跟在周青峰後頭。清鄉團看他們『人多勢眾』,嚇到沒命的逃跑,卻壓根跑不過。
根據俘虜的講述,他們是從長沙縣來的。領頭是縣裏的果黨幹事,人手是在附近村子裏臨時召集的。所以幹事一死,其他人立馬就逃了。
至於長沙城裏的情況,俘虜完全不清楚,他們連周青峰這夥人有槍這事都不知道,以至於傻不愣登撞到鐵板上。
「這就是通訊不暢,偵查不清,指揮不力的後果。如果換我,肯定派人先跟村里聯絡,摸清狀況再說。死的那位已經付出代價了,你們要汲取教訓。」
周青峰逮住機會就搞現場教育,把馬英等人訓的一愣一愣。後者不過十幾二十歲,熱血沸騰不怕犧牲,但鬥爭經驗真的很欠缺。
天又黑了,夜裏實在不方便開車,九個人只能繼續住下。經過白天的調研,確定村裏的保長是個為虎作倀的壞蛋。按馬英等人討論,這人應該被槍斃。
「既然要槍斃,那就別浪費了。開個審判大會吧。」
周青峰在異界就是靠玩這手起家的,用來收攏人心,統一思想,效果極佳。但他不出手,只提建議,讓馬英和傅鳳君等人自己商量着辦。
為了讓這些稚嫩的革命者快速成長,周青峰乾脆把槍發下去。他自己則說要去村外巡邏放哨,村裏的事就放任不管了。
走出村,田地里涼風嗖嗖。三四月份的,夜裏氣溫還挺冷的。村外除了能聽見些蛐蛐和蛙聲,也沒別的動靜。
阡陌相連,蔓延至山野。溝渠鋪陳,灌溉了百來畝地。現在夜盲症多,果黨基層積極性又差,大部隊天黑就不會出動。村里頂多擔心匪盜。
周青峰就坐在田坑邊,胸肺舒展的深呼吸。他手裏抓着一支『老套筒』,打開槍托的附件盒,找出工具對槍械進行保養。
這是繳獲槍械中最好的一支,百米距離能把子彈打進直徑十來厘米的圓內。換成狙擊術語,叫做精度在4~5moa左右,當前已經算不錯了。
周青峰的裝備中沒有單發步槍,他帶的火力對單兵而言太強又太重,陷入重圍時進行突擊是不錯,但彈藥消耗太快了。
一條250發的彈鏈打着挺爽,但重量近六公斤。再加上m1919a4重機槍十四公斤。大手提包里實際上只有兩條彈鏈。剩下則是衝鋒鎗和手槍的兩三百發彈藥。
『老套筒』雖然有諸多不足,但也是一杆能在兩百米距離內進行點射的火力。用得好,打直立行進的目標還是可以的。就是彈藥不通用,只能依靠繳獲。
保養完畢,還得給空彈匣重新裝子彈。單兵作戰很忌諱亂丟彈匣,一般都會收集回來。否則沒了彈匣,槍械還不如燒火棍。
周青峰坐在田坎邊壓子彈,一會就聽到村子方向傳來腳步聲。有人舉着個火把沿着田坎靠近。他開口提醒道:「小心點,別踩着禾苗了。」
來的是傅鳳君,年紀輕輕的少婦,學西方油畫的高材生。她正東張西望,聽到聲音才意識到腳下的不是野草,小心的縮回來。
「周大哥。」傅鳳君找到周青峰,將火把斜斜放倒,順勢也坐在田坎邊,「你在做什麼?」
論年齡,周青峰跟傅鳳君差不多。但他勇武有力,剛猛過人,加之有救命之恩,叫他一聲『大哥』也理所應當。
「壓子彈。」
「能不能教教我?」
「這個簡單。」
找出個手槍彈匣,給傅鳳君一把子彈,讓她挨個壓進去。
「周大哥,你是從國外回來的嗎?」
「為什麼這麼想?」
「你長的壯實,個子又高,國人很少有你這樣的。」
「那你就錯了,我土生土長的中國人。」
為免得傅鳳君繼續問,周青峰只好反過來問她,「你怎麼不在村里主持審判大會?」
「有馬英在,我也幫不上什麼。此外聽着那些窮苦人的控訴,我心裏不好受。」傅鳳君長長嘆了聲。
哦......,忘了這少婦是出身大戶人家,地地道道的大地主階層。她能背叛自己的家庭,至死不渝,實在太難得。
換周大爺的話,有塊燒紅的烙鐵在他面前晃,他就得喊投降了。
傅鳳君繼續嘆道:「省里要征糧一斗,縣裏就得加到兩斗,鄉里村里還得再加。窮人自己種的糧食,自己沒得吃。
我看過他們的飯菜,裏頭見不到半點葷腥,只能吃些紅薯雜糧,連鹽都得省着點。若是遇到天災年景,要麼逃荒,要麼賣兒賣女。
除了征糧,還有高利貸。
縣裏鄉里專門有人來放貸,什麼『七出十三歸』,利息高的嚇人。可青黃不接時,農戶人家不得不借貸,否則就得餓死。
若是征不到糧,還不了貸,就會被抓到縣裏去拷。這些事,我聽說過。可看那些窮苦人親口說出來,心裏就不是滋味。真的是太慘了。」
「你不是滋味,我心裏更不是滋味。」周青峰心裏才窩火呢,「我看到你們被押赴刑場,看到馬淑純馬志純姐妹倆要被砍頭,我就知道自己不能幹看着。
你們運氣好,我救下了。可就在此刻,多少仁人志士沒能活下來?我只恨自己勢單力薄,做不了什麼。」
說到最後,周青峰抬頭挺胸,於曠野間大喝一聲:「這黑夜太長了,真的太長了。我們付出的實在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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