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的北風如刀。報社鎮的清晨瀰漫着濃霧,紅彤彤的朝陽徐徐的升起。
弘治十六年,御前會議決定先集中力量和資金開發城東的區域。自朝陽門至通州這四十里的區域內,各種高樓、工廠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吸納着大量的人口和就業。並給朝廷提供着充沛的稅收。
而在這些小鎮中,論居住環境、產業、人口、稅收,首屈一指的便是美食鎮、報業鎮、紡織廠鎮等地。
在這朝陽之中,小鎮裏報童們售賣報紙的聲音此起彼伏,混着街道邊爆滿的早餐店鋪,構築成一幅充滿着生活氣息的畫面。
「小哥兒,今天有什麼新聞?說來聽聽。」
「這位先生,好叫您得知。今日五大報頭條新聞: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劉老爺彈劾新秦伯回京後先回家中不等天子召見,狂勃無人臣狀,請奪爵。」
「喔嚯,來一張真理報。哦,他們家有報道這事吧?再來一張論道報。」
「好勒。兩份報紙您收好。誠惠,一共六分錢。」
這一幕幕不斷的出現在小鎮中早餐店外,食客和報童的對話。
如今京師人口大量湧入,造成一些原材料價格上漲。同時市面上銀元增多,貨幣貶值。京中的大小報紙都跟隨着《真理報》提價,改為三文錢一份。也就是三分錢一份。
大明皇家銀行奉命鑄造的一分、兩分、五分、一角、兩角、五角的在京中頗受歡迎。縱然含銀、銅的量不高,依舊受到市場的追捧。主要是便捷。
當然,小額的紙幣依舊無人問津。
…
…
張昭被左副都御史彈劾的消息,通過報紙進一步的為京師百姓所知。
稍微有點政治敏感度的官吏、路邊社成員都覺察得到一股風暴正在向張昭襲來。
沒有人知道致命的武器藏在這股風暴的何處。但是整個態勢還是很明顯的:有些人盯上新秦伯張昭了。
受限於報業行業的約定,禁止辱罵誹謗朝廷三品及以上大員。張昭的二等伯是超品。報紙上沒有分析文章,私下裏的各種分析卻是極多的。
天陰沉着,融雪的夜裏極冷。教忠坊,李教諭府中。客廳里燈火通明。
李教諭為人清廉,並不收生員們的禮。但蠟燭卻是不缺的。都是張昭派人孝敬給他的。聽聞張昭府里的商行正在和新軍營研究院共同研製蠟燭工藝。
李教諭正和學生李幽吃酒聊天。
廚房裏準備了醬肘子、紅燒魚、烤鴨、豬肉清湯丸子,還有幾盤青菜,下酒的黃豆。配着一瓶52度五糧液。豐盛可口,令人食慾大開。
李幽如今在美食鎮有一間「勾欄瓦舍」,手裏的銀錢卻是不缺。京中的頂級名妓他也曾光顧幾回。不過在老師家裏吃酒,和外面吃酒感受自然不同。
喝一口酒,李幽微微眯着眼睛品嘗,酒香在口腔中回味着,搖頭晃腦的道:「先生,子尚的情況是非常危險的。你怕是不知道,李閣老的四公子前段時間向我透露,李閣老有意將我外放。問我中意什麼職位?」
李教諭的經學學問自然是紮實的,但在政治上就是個小白。他還是秉承着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念,但於實務不大在行。更別說這勾心鬥角的事。
「這是何意?」
李幽解釋道:「李閣老如今貴為首輔,他有意酬功將我外放。這就是要切斷和子尚在京中暗中聯絡的渠道。相信錦衣衛是知道我的。李閣老有意疏遠張昭。」
李教諭有點難以理解,「這…」
他是李東陽的族人,也是張昭的座師。李閣老這疏遠張昭的主動,搞的他心裏上過意不去。怎麼,當了首輔就要幹這種事?
李幽倒是非常適應這變幻莫測的政治,講解道:「先生,這不怪李閣老。首輔和手握重兵的大將走的近,本身還有同鄉之誼,這讓天子如何睡的着?」
李教諭這才恍然,「嗨!」拿起酒杯滋溜的喝一口,苦笑着搖頭,繼續請教道:「那子遠,依你看京中關於子尚的風波究竟是怎麼回事?」
張昭回京第二天就被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彈劾,這要說沒問題,誰信?
李幽嘿的一笑,道:「先生,這事本質上還是子尚位高權重。所謂樹大招風是也。更何況他搞的種種改革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被群起而攻之就不難理解。」
李教諭疑惑的道:「群起而攻之?」
李幽點頭,扳着指頭數道:「先生,你看看子尚得罪的人。第一,張昭改革衛所制度把武勛集團可是得罪的夠慘。如果繼續改革下去,張昭遲早是軍方第一人。
據說英國公張懋都對他有點意見。張昭的妾室平江伯陳銳的庶女,在京中聞名的陳掌柜遭遇到武安侯府世子鄭宏騷擾時,英國公府都未說話。
第二,外戚。
壽寧侯張鶴齡那對兄弟對子尚的不滿由來已久。近日壽寧侯府在美食鎮中公然侵佔小商戶的店鋪,無人可制。這是在毀壞子尚在美食鎮的根基。
第三,理學河東派、
先生想必對《文學報》上時常出現罵子尚的文章略有耳聞吧?文學報主編餘籍乃是子尚開蒙讀書時書院的山長。他的書院受子尚創辦的小學倒閉。外加侄兒的恩怨。他對子尚是恨透。
他現任《文學報》主編,和白馬書院山長唐寬等河東派名儒交好。子尚所傳授的新學本來就被士林所詬病,特別是自然、地理知識。而河東派更是恨子尚入骨。前首輔劉健是河東派弟子。
第四,朝中的諸公。
子尚推行改革,屢次和廟堂諸公交手。早就有一部分人是他的政敵。譬如禮部尚書張升,兵部尚書劉大夏,成國公朱輔等人。
第五,縉紳。
子尚力主徵收7%的商稅。目前稅務司還在京師和榆林、宣府兩地的互市中試行。但是大明的縉紳們可不希望這條政策成為律法。善財難捨啊!
如此種種。現如今子尚明擺着軍權過重,這些牛鬼蛇神可不都蹦躂出來?」
李教諭聽得心裏都有點發虛,怎麼聽起來自己那位得意門生得罪的人似乎滿天下都是。
李幽說的興起,「咕咚」喝一杯五糧液,二兩的酒盅一口悶掉,神采飛揚的道:「先生,當前這個局真正的殺機其實不在彈劾、輿論氛圍等等,而在宮中!」
李教諭聽得大為奇怪,「這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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