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快請起?李嘉何德何能,受得如此重禮啊!」如此陣勢,李嘉嚇了一跳,突然被一個五六十歲的跪下,真的讓人害怕。
唐時,最高的禮儀並不是跪拜,而是深躬,而並非後世所常見的跪拜,但,五代時期,高腳凳已經普及,跪坐,漸漸有了侮辱的意思,與深躬份量相當,輕易不得使用。
在儒家治國的時代,尊老愛幼是傳統,若李嘉安然受之,這幾年積攢的名聲毀於一旦。
「若無郎君,我等草民的性命,早已經被僚人拿去,家破人亡已經是輕的了!郎君自然當得。」
離家連忙過去攙扶起來,聽着這老者的話語,心裏舒暢了不少,他依然很謙卑的說道:
「李嘉做的還是不夠啊!我是能早些來,儋州城就不會破了,諸位也不會無家可歸了!」
「多謝郎君——」
「多謝郎君——」
不知何時街道上,瓦礫邊,已經陸陸續續的聚集了幾百號人,看到這番場景,他們分分彎下腰,深深地作揖彎腰。
如此齊整的畫面,簡直太令人驚異,所有人臉上滿是感恩之色,表情絲毫不作偽,顯然這次,李嘉出了大風頭。
「李嘉慚愧!」朝着那一張張真摯的面孔,泛着淚光的眼眸,尤其是那三四歲孩童,清澈的目光,灰撲撲的衣物,李嘉有些揪心。
說到底,他也是長在紅旗下的人,如此利用,確實有些愧疚。
彎下腰,回了一禮,也算是對死去之人的道歉吧!
「諸位,儋州城遭此浩劫,李嘉相信,定會如傳說中的鳳凰一般,浴火重生,越發繁榮!」愧疚了些許,李嘉又整理好心情,懷着『真誠』的笑容,大聲說道:
「是今日起,我會在城中施粥三日,也算是李嘉的一番心意!」
「李郎君既然如此,老朽自然不能落後,陳府也施粥三日!」穿着綢衣的老頭,此時拄着拐杖,精明的眼神直晃眼。
再瞅瞅周邊民眾瞧其的目光,不亞於自己,對於這種順杆子上樹的行為,真他麼噁心。
「郎君明日可有空閒?老朽擺上宴席,答謝郎君大恩!」老頭摸了摸鬍鬚,眼睛眯成縫了,笑得很開心。
「既然老丈誠摯邀請,嘉作為晚輩豈有不應之理?」雖然弄不懂這老狐狸賣的什麼藥,但李嘉卻毫無顧慮,整個儋州城,幾乎掌握在他的手裏,什麼妖魔鬼怪人惹到他,只能找死。
大小兩隻狐狸相視一笑,似乎都知道了什麼。
「阿娘,我肚子餓!」
「狗蛋乖,阿娘這就去找東西給你吃!」
坐在自家的倒下的瓦礫邊,鄭寬心如刀絞,祖輩傳下來的老屋就在今日被毀了,這該死的蠻僚,耳邊傳來自家婆娘和兒子的對話,他心中越發的憎恨起來。
「你這婆姨,幹嘛呢?」突然瞧見婆姨跑到自家倒毀的房屋中,用手扒拉着石頭,找尋着什麼。
「狗蛋肚子餓了,咱沒事,但他還小,可不能餓壞了!」婆姨膀大腰圓,穿着粗布,戴着木叉,蹲在瓦礫上翻騰的,極為不雅。
「這一片石頭下,你能找到個甚?」鄭寬想都不想,直接罵道:
「你看那牆塌了一半,都還把你搭進去了,就為了幾塊餅,你是要氣死老子啊!」
「那做甚?狗蛋還小,已經一天沒吃飯了,他要是餓壞了,該怎麼辦?」婆娘此時則一反常態,叉着腰,凶了起來。
說着說着,眼眶又紅腫起來。
「剛才不是聽了嗎?那個叫李郎君的要施粥三天呢!這三天功夫,咱們找人把屋子收拾一下,我再修一修,還能將就地住一些時日!」
鄭寬突然想到剛才年輕郎君的話,心中頓時有了一股氣,挺着腰說道:
「咱出去的時候,值錢的東西都帶着呢,再說,這碼頭上正缺人呢,咱去掙些大子,再不然,就借點錢,把爐子給弄好,憑我的手藝,日子就好過了!」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婆姨輕聲嘀咕着,一臉的不相信。
「你這婆姨,你懂個甚?頭髮長見識短!」鄭寬瞧着那副不情不願地模樣,呵斥道:
「人家李郎君多大的生意,港口裏的那些船,有一半是他家的,不會不會言而無信的!」說到最後,他的氣勢越發的足了。
「也不知真假,竟然有這樣的善心人!」
「這李郎君本事大着呢,聽說沒,那大肚子病,就是他弄了方子,救了不少人。」
「原來是這個李郎君,真是佛陀在世啊!」
一家三口一路走着,一邊聽着那些同樣去吃粥的人的話語,心中一時悲,一時喜,囫圇着走着,就到了施粥的地。
已經排好了長隊,一家人急忙排着,忽然就見鄰居喝着粥,往後走着。
「陳小六——」
「鄭大!」
「這粥怎麼樣?好喝不?」鄭寬拉扯着他的衣袖,急忙問道。
「黏稠着呢!咱好幾個月沒喝過這樣的粥了!」陳小六連忙護住碗,又顯擺了一下,眉開眼笑地離去了。
「當家的,這粥真稠!」婆姨笑得格外燦爛。
「我就說嘛,你一個婦道人家還言語個不停!」鄭寬得理不饒人。
約莫一刻鐘的功夫,一家三口就吃到了熱乎乎的紅豆粥,將粥里的紅豆挑到兒子的碗中,看着兒子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樣,鄭寬心中愧疚不已。
自己沒有本事,只會打鐵,護不了妻兒,賺的些許錢財,一次僚人襲擊,就不見了大半。
喝着熱騰騰的粥,但鄭寬卻味同嚼蠟,心裏頗不是滋味。
「這日子,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鄭寬下定了決心,嘀咕道。
「來,快吃!」這時,婆姨將碗中的粥,劃了一半進了他的碗裏。
「你這是作甚?」
「你是家裏的頂樑柱,可不能餓着肚子,更何況,還要留着力氣打鐵呢!不能虧空咯。」婆姨義正言辭地反駁道。
「咱家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非要變一番!」鄭寬站起身,沉聲道:
「在這儋州,守着祖傳的秘方,預報的金碗要飯有什麼區別,為了過上好日子,我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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