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郊讓重明鳥抓了兩隻野雉,烤熟了,分給無忌一隻。
無忌也不客氣,接過野雉,狼吞虎咽。殷郊剛吃了一小半,他就將一隻野雉啃得只剩下一堆骨頭。
「你的吃相真難看。」殷郊有些嫌棄的說道。
「那是因為你沒有餓過。」無忌面不改色。「你總覺得自己苦大仇深,其實大多是想像,你吃過苦,嘗過餓肚子的滋味嗎?」
殷郊想了想,搖搖頭。「這倒真沒有,即使是被冰原蠻族圍困,我也沒有餓過肚子。」
「還是啊。」無忌打了個飽嗝。「我就不同了,從我來到這個世界開始算起,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餓着肚子的。你們貴人一天吃三頓,我們這些貧民一天只能吃兩頓,有時候甚至一頓也沒有,哪裏還顧得上吃相。」
殷郊想了想,撕下一條雞腿,遞了過來。無忌看了他一眼。殷郊笑笑,塞到他手裏。
「吃吧,不夠的話,我讓重明鳥再去捉。反正它能噴火,烤起來也方便。」
無忌也笑了,接過雞腿,咬了一大口。
「我有個問題,你能回答就回答,不能回答就算。反正閒着沒事,我們扯着玩。」
「你說。」殷郊咬下了小塊雞肉,慢慢的嚼着。
「重明鳥是有名的凶鳥,據說一出現就有刀兵之災,又從來不出紫月森林,怎麼會和你這麼親近?」
殷郊眼神一閃。瞥了一眼遠處樹枝上的重明鳥,沉吟了片刻,轉過頭。目光灼灼的看着無忌。
「聽說過玄鳥嗎?」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的玄鳥?」
「是的。重明鳥就是玄鳥。」
「不會吧。」無忌很意外。「玄鳥不是燕子嗎,書上都說,玄就是黑色的意思,玄鳥就是黑色的燕子。這重明鳥通身是火,怎麼可能是玄鳥。」
「玄字的確有黑色的意思,但除此而外。還有天的意思。玄鳥的意思是指天鳥,而不是黑色的鳥。天。又有太陽的意思,所以玄鳥真正的含義是來自於太陽的天鳥。它還有一個名字,叫三足烏。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意思是說重明鳥從天而降,帶來了我商人的祖先。」
無忌撇了撇嘴,對這種近乎神話的傳說不屑一顧。「繞了一大圈,編了這麼大一個故事,不就是想說你們殷家血統高貴,是天神之子嗎?」
「不是想說,而是事實。」
「事實個屁。你們真要是天神之子,怎麼會被周奪了天下,現在又成了二等世家。連七大姓都算不上。」
「商被周奪了天下,是因為商與東夷的戰爭牽制了大量的兵力,這才被周人趁虛而入。大商與東夷征戰千年。就是因為后羿射落了九日,和商人有血海深仇。」
「等等,這麼說,后羿射日的故事也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殷郊微微一笑,露出了幾分好久不見的自信,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優越感。
無忌嗤之以鼻。
殷郊又嚼了兩口肉。咽下肚子,細心的擦了擦嘴。突然問了一句:「你覺得始祖神是真的還是假的?」
無忌一怔,沒有立刻回答。在他看來,作為神明,始祖神伏羲女媧當然都是假的,可是作為雙螺旋結構的基因,他們又是真的,而且真的不能再真。
難道殷郊所說的玄鳥也是這麼個意思?無忌看看重明鳥,又搖了搖頭。重明鳥活生生的就在眼前,怎麼可能是象徵物呢。那難道殷家的祖先真是從天而降?
無忌心裏有些犯嘀咕。他以前聽說過一種理論,說最初的生命來自太空,特別是來自星系的邊緣。在那裏,有一些星際形成前的星雲氣體,上面含有一些最基本的生命元素。當這些生命元素進入合適的環境時,就能進化出生命,包括人類這樣的智能生物。
不過,殷郊所說的也不像這種解釋啊。
「將軍以為呢?」無忌反問道。
「你是天書院的弟子,對始祖神都抱有懷疑?」殷郊無聲的笑了起來,帶着幾分戲謔。「可見神殿系統之不得人心。」
「相比於你們那什麼天神般的祖先,我寧願相信始祖神的存在。」無忌不緊不慢的反擊道:「你別忘了,我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道境。就算是將軍你,恐怕也不能不承認這一點。」
殷郊有些尷尬。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又道:「只怕你理解的天書,和天書院所說的天書並不是一回事吧。要不然,天書院也不會這麼多年沒出過一個真正的大國師。」
無忌笑了,盯着殷郊看了半晌。「我不告訴你。」
殷郊氣噎。費了半天的功夫,甚至不惜拋出重明鳥的秘密,無忌卻還是軟硬不吃,一到關鍵問題就打住了,一點禮節都不講。這賤民就是賤民,用貴族禮尚往來這一套手法根本奈何不了他。
殷郊臉上的笑容慢慢的凝結。「你應該清楚,如果你對我沒用的話,我不會再留着你。」
「我知道。」無忌坦然的說道:「不過,我更清楚,你不敢輕易的殺我。用整個殷家為我陪葬,你做不到,也絕計不肯。」
殷郊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動着,惡狠狠的盯着無忌,寒聲道:「你似乎太自信了。自作聰明,可不是真正的聰明。」
「你為什麼不試試看呢?」無忌笑得很開心。「我有很多弱點,但怕死肯定不是其中之一。鷹揚將軍,死亡只不過是又一次重生,你聽說過這樣的話嗎?我是深信不疑啊。」
殷郊眉心緊蹙,一聲不吭。面對無忌這種軟硬不吃的滾刀肉,他真有些無從下手了。他哼了一聲,探身過來,手指在無忌胸口一戳。無忌頓時覺得無法呼吸,就像被人扼住了脖子一樣。
「如果挨不住了,就磕個頭。」殷郊退了回去,淡淡的說道。
「你……」無忌的臉脹得通紅,卻強撐着露出一絲笑容,雖然笑得比哭還難看,卻是毫無疑問的笑容。
他知道殷郊想幹什麼。兩人都想佔據心理上的優勢,他說不怕死,殷郊當然不會輕易相信,他肯定會測試一下。人生際遇不同,可能會有富貴與貧賤,順利與坎坷,可是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就算多活百年,最後也難逃一死。如是不算傳說中那些神仙,在大秦帝國歷史上,還沒有出現不死之人。殷郊是征戰一生的將軍,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不管他們是勇士還是懦夫,最後都難逃一死。
能夠直面死亡的人不是沒有,但極其有限,至少不應該在無忌這種剛剛十五歲的少年身上出現。
十五歲,正是對世界充滿好奇,對生命充滿渴望的年紀,怎麼可能平靜的面對死亡。不管無忌說得多麼真誠,殷郊都不會相信,都會表示懷疑。
考驗是遲早的事,無忌早就做好了準備。面對勝劵在握的殷郊,他報以冷笑。
氣脈被封,他無法利用體呼吸,如果殷郊不幫他解穴,他一樣會死。
可是,越是如此,他越不能妥協,更不能因此給殷郊磕頭。否則,他將喪失所有的主動權,淪為殷郊的傀儡。一旦殷郊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他就會故伎重施,用死亡來威脅他。
他必須讓殷郊相信,死亡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
無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了殷郊一眼,低下頭,猛地沖向大樹。
殷郊皺起了眉,一動不動,看着無忌沖向大樹。
樹幹在無忌眼中越來越大,殷郊卻還是沒有任何阻止的跡象,就這麼看着無忌,眼睛一眨也不眨。
剎那間,無忌心頭閃過一絲猶豫。他雖然重生過一次,卻不相信「死亡不過是又一次重生」這種台詞,誰知道這一次會不會真的一命嗚呼。
不過,他還是壓下了這絲猶豫,壓下了對死亡的恐懼,加快腳步,用盡全身力氣,一頭撞了上去。
因為他知道,如果不能讓殷鏡子確定他不怕死,他遲早會死。
「呯!」無忌撞在了大樹上,眼前一黑,暈了過去。鮮血從他的額頭涌了出來,瞬間染紅了他的臉。
……
嬴亦然忽然翻身坐起,冷汗涔涔。
「公主,你怎麼了?」黑姑娘小雲聽到響聲,連忙走了進來。嬴亦然從龍驤軍團逃出來的時候,身邊一個侍從都沒有,林子羿就將小雲安排在她身邊侍候。
「沒什麼。」嬴亦然搖搖頭,示意小雲出去。
小雲不解的看看她,退了出去。嬴亦然在床邊坐了很久,心頭一陣陣的悸動,腦子裏嗡嗡作響。
她剛剛做了一個噩夢,夢見無忌被殷郊扼住脖子,喘不上氣來,充血而外凸的眼睛看着她,向她求救,又仿佛要向她說什麼,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她想去救無忌,可是不管她怎麼努力,卻無法動彈。明明無忌近在咫尺,她卻無法向他靠近。
她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無忌可能要死了,而她和夢裏一樣,什麼也做不了。
「公主……」林子羿快步走了進來。
「我說了,我沒事。」嬴亦然強按心中的恐懼,站了起來。「回到你自己的崗位上去!」
林子羿咬了咬嘴唇,遞過來一片木片。
「公主,桃林塞送來消息,無忌……被殷郊抓走了。」
嬴亦然一怔,手一松,「啪」的一聲,木片落地,臉色煞白。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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