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爾文心悸誰要殺他的時候,南方寰世帝國內部最後的平定戰也即將拉開序幕。
艾頓作為這次領軍西征的最高統帥,顯得有些心有所騖,一副蹙着眉若有所思的模樣與眾人有些格格不入。顯然是嵐姻的失蹤,讓他揪心至今。他怎麼也想不通,一個個好端端的大活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更何況是嵐姻這個級別的大魔導師。
而他身側的萊梧、宸朱、柏晨等年輕一帶的翹楚們,可都是躍躍越試,削尖了腦袋要建功立業呢。畢竟寰世與庭霄簽了停戰的協定,戰場上留給這幫年輕人建立功勳的機會不多了,至少近幾年是這麼個情況了。可帝國初立,有着大把的職位等着這些年輕人呢,於是乎,年輕貴族們都想着趁着此次富茲平定戰一躍而上呢。靠着父輩的蔭佑可不算什麼本事,在戰場拼殺來屬於自己的榮耀才能得到家族的認同。身為貴族,這點基本的驕傲還是要有的。
更何況,平定富茲這樣的戰事,簡直是來撿功勳的,誰不爭相向前呢。
而富茲省這邊,源康總督死後,其轄域自然而然由其獨女雋雲接手了。馬洛德平原之戰後,雅菲帝國的主力喪失殆盡,留守富茲省的不過是五萬老弱殘軍。雋雲最近這段時日拼了命的招兵買馬,勉強將人數擴充到了八萬人,面對艾頓帶來的五萬人馬(其中四萬還是薩留希募來的新軍),算是佔了人數上的優勢了。可是打仗這種東西,還真不是靠人多就能贏的。
更可況,誰都知道雷薩家的背後,還有着那成群的雙足飛龍。有這樣的魔物在,那再多的人,也不過是那魔物火焰下的焦屍罷了。
對面即將到來這一場戰役,艾頓的心裏甚至泛不起一絲波瀾。寰世新朝的五萬人馬在過了倫德諾雙子山後,就沒遇到過像樣的反抗。艾頓不知道是那小女娃堅壁清野的戰術,還或是其單純地怯戰罷了,他沒有心思去深究這些,只想單純地早點結束這場平定戰。
在探聽到雋雲把大軍全數屯紮在特瓦德丹之後,艾頓直接揮師西進,在特瓦德丹三十里外紮營,意圖直取富茲的主力,在特瓦德丹城下決勝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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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遍地插着槍火旗的營地里,某間營房內。
萊梧十指交纏放在胸前,兩條腿舒服地翹在另外一張摺椅上,目色深沉地自言自語道:「你知道,凱巴在對面吧。」
宸朱有些不解望過去:「來之前不就知道了嘛,怎麼了?又問一遍?」
萊梧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你不會覺得他是那種會為了某個姑娘不要性命的那種人吧?」宸朱調笑着說道。
萊梧卻是沒有笑,鄭重望着宸朱,「不是嗎?」
不是嗎?這三字好似直接打進了宸朱的心房裏。
他一瞬間覺得這些一起成長起來的弟兄們,都好陌生。
他本以為艾爾文是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的貴族公子哥,可誰成想這傢伙,面對大是大非大決斷的時候,還真就那般果敢決絕,毫不含糊。
他本以為凱巴對待女人的態度,如同自己與萊梧一般,一般地市儈與現實,可好像並不是這樣。
所以即便是打小一起長起來的人兒,也沒那麼容易看的透。
「那你想如何?」宸朱苦笑着說道,「這動起手來刀劍無眼的,你有什麼好的計策嗎?」
萊梧又是搖了搖頭,「倒不是這個問題,是他想死的話,誰也攔不住。你明白我意思吧?」
宸朱此時頗有些厭棄萊梧的虛偽,但又不好在臉上表現出來,只得佯作嘆息狀。他腹誹地想着:「你也不過是在這做做樣子,有艾頓這傢伙在,你當真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救他?你若是真的在乎兄弟的性命,當時在錫陀城的時候,也不可能就這麼看着艾爾文去送死。明明知道他有可能死在那戰場上,你不照樣什麼也沒說,這會又開始惺惺作態起來了。呵。」
在心底里鄙夷完萊梧,他又把自己狠狠地鄙薄了一通。他知道自己也沒什麼資格去鄙視萊梧,畢竟艾爾文他們走的時候,自己也沒阻攔。不過當他得知自己的兄弟們在那場驚天動地的惡戰中活下來,他高興壞了。
他依然記得,當時身在紐茵城的自己,聽到了艾爾文、凱巴一行人輾轉回到薩留希的消息,他激動得眼眶完全濕了。那天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停地飲着酒,時笑時哭,狀若瘋癲,即便是那情難自抑的哭笑,卻還得壓着聲。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體會成長之悲哀,成熟之悲哀。他知道自己的虛偽不比萊梧要少,可人不都是這樣嘛,一邊嫌棄自己,一邊接着往前走。
他又轉念想到凱巴,那般歷經千辛萬苦地從那馬洛德平原上活下來,而自己卻將要在戰場上與他刀兵相向,真是令人唏噓感慨。
這種成長之殤似乎無法避免,往昔歡愉歲月也不可追往,宸朱也嘗試去薩留希曾經的那些買醉流連之地,可是再也找不回當時的那個感覺,那些地方於他而言,似乎只有落寞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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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瓦德丹。
凱巴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沒有去參加那軍事會議。
他也是參加過馬洛德平原之戰的,自然知道雷薩一脈的厲害,知道緬因軍眾的厲害,知道那漫天飛龍的厲害,所以接下來的戰爭,再如何周密部署,再如何做着詳細的作戰計劃,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追隨雋雲來到富茲,來到特瓦德丹,來到她的故鄉,沒有太多的緣由,只是單純地想要守護在她的左右罷了。雖然他也知道這種付出不一定會有任何的結果。
他開始回憶起曾經的點點滴滴,是什麼時候自己開始傾心於這個姑娘的呢?也許是在某一節的攻防課上?也許是一次次的看着她與萊梧作戰時那不服輸的小眼神,自己不知在哪個時刻淪陷了?自己又是在什麼時候,在那為數不多的公共課上,養成了會時不時地瞟上一眼她的背影的那種習慣的?
所以每次當艾爾文揶揄萊梧其與雋雲關係的時候,他內心是頗為不快的,他不禁要問,憑什麼只能是他萊梧呢,憑什麼呢?
可惜他掩藏得太好了,他的幾位兄弟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人生中第一次心痛,就是在枕劍會上,看着嵐姻將雋雲羞辱般地擊飛出場。看着那倒在選手通道前的檸裙女子,看着她衣衫襤褸,看着她如此狼狽,他當時想第一時間躍入場內,將她護進自己懷中。
可是他膽怯了,他什麼都沒有做。
他只記得當晚他喝了很多酒,他太想讓自己忘卻自己的懦弱與無能了,悔恨伴隨着威士忌肆意地湧入他的喉間。所有人都只道他是因為艾爾文進了枕劍會四強而高興,所以才喝得那般的瘋,那般的不要命。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只是單純的因為他想麻痹自己罷了。
那日之後,他就暗自發誓,以後再有護她周全的機會,他絕不會再退縮了。
所以那會在錫陀城的時候,他會毅然決然地選擇與艾爾文同赴戰場。
因為他知道她在那,她有危險了。
說起這件事,他對艾爾文是有所隱瞞的。
他堅持要同艾爾文上前線,是因為那時他已經知道前線必定會出變故。
因為南頓公爵帶來的人馬中,有人給他捎來了父親的口信,讓他留在錫陀城。
以凱巴對於朝局的了解,當即就明白了那意味着什麼。所以他才要越加快地趕往前線,只求能夠救下她一命。
上天也算是開眼,真的如他所願,他把從萬軍叢中她救出來。
可是救得了她的性命,能救得她的宿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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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督府偌大的會客廳里。
此時軍事會議已經結束,富茲的眾將領們已經去安排戰事的部署了。
雋雲抱着臂站在窗前,俯瞰着這斜陽拂照下的特瓦德丹城,凝然不語。
她又何嘗不知道,接下來的這場戰役,自己一點勝算也沒有呢。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將父親為之奮鬥過的這一切這麼輕易地拱手讓人。
更何況,她的內心還有着那樣的不甘。
那心泉里涌動的,滿滿的都是不甘啊。
她不能接受,為何人們自始至終討論的都是奧妮安、嵐姻這些人物。明明自己的努力和汗水不比這兩人要少,明明自己已經拼盡全力做到最好,可自己始終是無人關注的那一個。
談論到年青一代的翹楚,人們只會拿奧妮安與嵐姻相互比較,可從來沒有人注意她,即便她是緹德學院魔法院裏最勤奮的那一個,也是最為出色的那一個。
就單單是因為她的長相不如她們,資質不如她們,所以所有人就可以這般低看她?
可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現實,既要你才華蓋世,又要你樣貌無雙。
以雋雲在魔法上的天賦,也算得上是年輕貴族中頂級的那一批了,若是按姿色而論,雋雲也稱得上是天生麗質、秀色可餐,奈何她的目標是那兩人,這就着實有些難以比較了。
這大概就是讓雋雲最為憤懣不平的地方了,好似她無論如何努力,也不可能追趕得上那兩座大山一般。
這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怨憤充斥在她的情緒里,她太想證明自己了。
奈何在枕劍會的那一戰,她深切地明白了自己和嵐姻的差距。
那次對她打擊尤為強烈,她努力到了極限,可在別人眼裏看來,自己就像是個笑話。
她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可一切看起來只是個笑話罷了。
她感覺自己像是個配角,無論如何努力地蹦躂,依舊只是個配角。
而世人對於配角,憐憫都像是一種奢侈。
就像枕劍會上,面對那窘迫不堪的自己,誰又會在意呢,真正跳下場來關心自己的,也只有父親罷了。
她的心就像是那條檸色長裙,起初是滿懷期冀的光鮮亮麗,最後卻是被世態炎涼折磨得破爛不堪。對,真正能讓她覺得挫敗的不是嵐姻的魔法,而是世俗的眼光,就好像她輸給嵐姻是理所應當的。
什麼是理所應當?去他媽的理所應當!嵐姻在心間罵了一句。
她是不會認命的,即便全世界都認為她會輸,她也要昂着頭去打完這一仗。
她不是因為父親與雷薩相互傾軋多年,所以才要與緬因省得那幫人決一死戰,她只是單單地不想向命運低頭罷了。
「這樣,父親應該會覺得快慰吧。」雋雲暗想着,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可眼前的城市輪廓卻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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