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澈從不是喜歡高調宣揚的人,曾經初登魔尊之位的時候他也只是懶洋洋地按照傳統的禮節規矩走個過場,對於名利權勢他根本沒放在心上過。愛字閣 m.aizige.com然而今日卻破天荒的說了這麼多話,令在場眾人都暗自生出幾分詫異,只有那幾個常年跟在他身邊的親信見怪不怪。
有夫人相伴的魔尊才是個有血有肉的領袖,對待政事也越發上心了。
離婉笑緊張的將手縮在袖子裏,掌心冰涼,儘是冷汗。見他開口說話,便強迫自己看向身邊這個威風凜凜的男人。獨孤澈說過,有他在,什麼都不用怕!
一番話說完,下首眾人再次齊齊跪拜,山呼海嘯的聲音聽在離婉笑的耳中也就沒那麼可怕了。
「最後,本尊還要宣佈一件事。」
獨孤澈肅穆的神色忽然柔和了許多,他站起身將一隻手放在離婉笑面前,朗聲道,「我願以整個魔界作為聘禮,娶你為妻。婉笑,你願意做我的夫人嗎?」
告白來的猝不及防,如此大膽的作風莫說魔界,怕是放眼三界上下也絕無先例!
獨孤澈此舉引來了場上一陣轟然的驚嘆,連半妖梅他們都震驚的瞪大眼睛。堂堂魔界之主,竟然在這般重要的歸位大典上求愛一個凡間女子,傳出去後絕對會激起滿城風雨,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此舉必成笑話。
黑壓壓的人群在一陣低聲議論後漸漸平靜下來,所有人都在等着離婉笑作何反應,只有尹君墨自始至終面帶微笑,神態自若的看着高台上的兩個人,曾經那個為愛痴狂的大男孩終於長大了,懂得放下過去,憐惜眼前人。如此,甚好。
離婉笑傻乎乎的僵在椅子上,仰頭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他身後仿佛有着萬千光華,卻偏偏朝她走了過來。看着那隻溫暖寬厚的大手,眼中湧出了一陣溫熱的暖流,鼻子酸酸的。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只是在這一刻突然很想很想握住他遞過來的那隻手,回他一句:我願意。
心裏的念頭划過,身體便不由自主的動了。
獨孤澈笑看着她將自己冰涼汗濕的小手放進他掌心,慢慢站起,與他相對而立,哽咽着吐出三個字:「我願意。」
那一刻,站在殿上的所有人都自發的俯身跪拜,震天呼嚎:「參見尊后。」
獨孤澈牽着她,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撫過她的面頰,帶去她臉上險些花了妝的淚痕。
「從今以後,離婉笑便是本尊的夫人,執子之手,再無他求。」
他要的從來不是百花齊放的風流灑脫,在未來的萬千歲月里,只此一人相守白頭,足矣。
「恭賀魔尊,賀喜尊后。」
這一場聲勢浩大的歸位大典仿佛給整個魔界注入了生機,不只是上上下下的高門世家,各路妖魔鬼怪全都聽到了消息。當年神魔大戰落敗,魔尊痛失愛人後血戰八萬天兵,如今強勢歸來還帶了一位嬌柔的女子封為尊后,如此勁爆的八卦在坊間瘋狂蔓延,各種雜七雜八的流言如雨後春筍一般迅速傳播。所有人都在猜測這位能夠得到魔尊青睞的女子是何身份,甚至還有人將有關兩人的傳言編成了故事,從相識到相戀,事無巨細地說個明明白白,傳的也是神乎其神。
君無殤走在路上,隨便溜達了一會兒就聽到了不下十個版本。對此,他只能但笑不語。大多數的傳言都說是那女子怎樣苦心追求魔尊,更有甚者還造謠是女子生了孩子脅迫尊主就範,君無殤聽到後禁不住翻了個大白眼,抬腳走人。暗道這些造謠的傢伙是不是都沒長腦子,尊主是何等人物,若真能被一個普通女子隨便撩撥幾下就舉手投降送出尊后之位,他的後宮怕是早就人滿為患了。
不過想想也是,誰能料到尊主這樣的男人也會絞盡腦汁去追求一個寂寂無名的凡間小丫頭?如此真相說出來,怕是會顯得比各路傳言還要令人不能信服。
獨孤澈並沒有在歸位大典上停留太久,他不喜這般雜亂的場合,目的達到後便牽着離婉笑在眾人的目送之下回了後宮。不過沒有回去自己的寢殿,而是兩人手牽手去了偏殿。那裏曾是他初次被帶入宮中囚禁的地方,離婉笑提起過幾次,他便默默記下來在大殿上當着眾人的面送給了她當做訂親的小禮物。
離婉笑踏進偏殿的時候,夢中的畫面緩緩浮現在腦海,她曾在這個地方陪伴了他許久。即便那時的場景只是幻影,她也能深深體會到獨孤澈被當做階下囚關在這裏時的孤寂。
「獨孤澈,如今的你不會再受委屈了吧?」看着那處早已修復的欄杆,仿佛那裏依然站着一個面若冰霜的絕美少年,心裏裝着滿滿的痛楚,憑欄眺望雲海之外的那片山林,思念着小院裏簡單平淡的生活。
獨孤澈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往昔的點點滴滴也在眼前閃現了些許片段。攬着她走到欄杆處,看着外面的煙雲霧海,獨孤澈的心中感慨萬千。
「曾經我以為,只要能守着自己所愛的人哪怕受再多的委屈也是值得的,但是後來才發現,自己的所思所想實在太過可笑。」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看得離婉笑心中泛起微微的刺痛。他也曾是個心懷赤誠的少年郎,受盡欺辱也不願傷人半分,在所有與他同齡的小魔頭都已在弱肉強食的路上見慣血腥時,他依舊選擇善良。說到底,是這個殘忍的世界改變了他,奪走了他的一切,將他逼得無處可逃才迫不得已絕地反擊。
一路走來,他的手上早已沾滿血腥,所有人都對他心懷敬畏,可誰又還記得曾經那個被打的頭破血流仍不肯還手的單純少年呢?
「獨孤澈,現在已經沒有人再能傷害到你了,你也不要再殺人了好嗎?」側頭凝視着他的雙眼,離婉笑的心中五味雜陳,「仇也報了,魔尊的位子也拿回來了,就放過那些無辜的人吧,好不好?」
獨孤澈看着她,許久才沉聲道:「生而為魔,誰又真的無辜呢?」
屠戮靈山也好,坐看白骨肆虐也罷,他知道離婉笑因為這兩件事而對他始終心懷芥蒂,可局勢所迫讓他不得不以殺止殺。敵人太多,他若像兒時那般唯唯諾諾,還有誰能替他來保護她呢?
離婉笑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去不再看他,每次說到這種事他們就一定會吵架。她不願讓他再背負殺孽,可獨孤澈卻也有着自己的苦衷,兩次慘事仿若一根針刺橫在他們中間,哪怕情深似海,每每相擁入懷依舊深感刺痛。
兩人相對無言,只能依偎在一起憑欄遠眺。
「尊主,東方將軍求見。」
獨孤澈微微皺眉,看了一眼懷中的離婉笑,眼中帶過一絲歉意。
「讓他進來。」
「你忙你的,我在這殿裏隨便轉轉。」離婉笑推開他,乖乖的走了出去。
東方鈺進來時腳步匆忙,見離婉笑從殿內走出趕緊俯身行禮。離婉笑點點頭,他便快速走了進去。
「尊主,靈山有變。」
離婉笑還未走遠,猛然聽到這句話,忽的住了腳。許是情況過於嚴重,東方鈺也並不知道自家尊后與靈山的關係,不待獨孤澈出聲便急匆匆的繼續道:「屬下撤軍之時被靈山弟子圍攻,現已將其全部殲滅,靈山再無活口。」
言畢,獨孤澈的眼睛瞬間眯起,視線掠過門口,沉聲問道:「靈山掌門呢?」
「回稟尊主,是靈山掌門雲飛揚親自領隊,屬下將士將其抓獲,可那人是塊硬骨頭,不待審訊便倒轉經脈自盡了。」
話音剛落,門外忽然傳來砰地一聲。獨孤澈立刻狂奔過去,此時的離婉笑已經扶着牆跌坐在地上,整個人仿佛失了魂般,臉色一片雪白,連唇瓣都失了血色。
「婉笑......」不知為何,抱着失魂落魄的她,獨孤澈的心裏沒來由的傳來一陣深深的恐慌。
「雲大哥......我要去找雲大哥。」下一秒,離婉笑發了瘋似的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將他推開,身上的黑鳳華服還沒來得及脫,大片的淚水已經暈花了他親手幫她畫的精緻妝容。
「婉笑!」獨孤澈知道她要去靈山,可她根本不知道人魔兩界的入口在哪,單憑一己之力不可能沖的出去。
念及此,獨孤澈飛身追了上去。然而他卻忘了離婉笑在魔界這段時間功力每天都在精進,遠遠的看見穿着一襲黑袍的冷艷女子單手幻化出一柄晶瑩剔透的長劍,直接沖向了宮門。獨孤澈太小看她了,在夢中她並非沒有來過這裏,人魔兩界的入口也不是沒去過,只是那時心系獨孤澈沒有親身走過罷了。
離婉笑調動起體內的法力,長劍在手,腰間還佩戴着獨孤澈給的黑魔令,指間的紅戒閃耀着異樣的光芒,沿途守衛根本不敢靠近,竟讓她拼着性命沖了出去。
獨孤澈亦是震驚不已,揮手讓東方鈺將所有參加昨晚戰役的將軍全部喊來,自己則馬不停蹄的追着離婉笑前往靈山方向。
離婉笑趕來的時候靈山的大火還在燃燒,熊熊的火焰四處蔓延,原本鬱鬱蔥蔥的靈山全部被淹沒在沖天的大火中,連鎮妖谷都未能倖免。
大火瘋狂摧毀這裏的一切,滾滾熱浪刺激着離婉笑的每一根神經。
「雲大哥!」
「雲飛揚!」
「你在哪!你出來啊!」
華麗的長袍在鋪滿碎石的山道上拖拽,離婉笑仿若未覺。她雙手提着裙擺,瘋了似的沖向大火,被一隻強壯的手臂從身後攬入懷中,飛身將她帶到遠處。
「你放開我!獨孤澈你放開我!我要去找雲大哥,他不會死的......一定不會死的!」
「獨孤澈你個混蛋,放開我!」
拼命的掙扎不奏效,離婉笑紅着眼睛低頭狠狠咬住他的手腕,尖銳的牙齒刺入皮膚,血腥味瞬間充斥口腔,溫熱的鮮血從傷口處涓涓流出,滴落在他們黑金長袍上,留下一片暗紅色的印跡。
「婉笑,你冷靜點!現在衝過去你也會被燒死的!冷靜點!」獨孤澈眼中壓抑着深深的痛楚。明明只是個很小的戰役,他還親自跑來指揮督戰,目的就是為了防止雲飛揚被仇恨沖昏了頭帶領弟子出來送死,可他千算萬算還是沒能想到雲飛揚那個蠢貨偏偏到最後殺了出來。而那時他已經回了宮中準備將心愛的女子公之於眾,便全然放下了防備......
原來冷蓮妖繞了那麼大的圈子,甚至不惜白白送了兩千精兵的性命,最終的殺手鐧卻是雲飛揚。
用雲飛揚的命,換離婉笑的心碎,也一舉擊中了他的軟肋。
獨孤澈死死的將她圈在懷裏,任由她撕咬踢打始終不肯放手......
冷蓮妖被他在冰雲山的算計坑了一把,靈山之計便是他送上門來回禮。只是這一場暗中的博弈葬送了太多人的命,也折斷了離婉笑心中最後的一點堅持。
東方鈺的動作很快,在獨孤澈追着離婉笑到達靈山不久,他便帶着藍輕尋、半妖梅、左烈、御凌霜和黎書雪等人趕到了,入眼便是這副瘋狂的景象。幾人相顧無言,只能面對着熊熊大火等待尊主的指令。
離婉笑掙扎了很久,將全身的力氣都用光了。她癱跪在地上像個無知無覺的人偶靜靜的看着眼前肆虐的大火,面上連悲傷的表情都褪去了,留下的只有麻木。獨孤澈單膝跪地小心翼翼的抱着她,生怕一鬆手,這個經歷了太多痛苦的女子就徹底被擊碎了。
火勢十分兇猛,漫山遍野散發着滾滾濃煙。獨孤澈緩緩抬起手,掌心所向之處開啟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流光的漩渦。與此同時,萬千大火像是被什麼東西牽引着一般漸漸凝聚成一條沖天而起的火龍,在被焚毀殆盡的靈山上空盤踞了幾周,然後猛地沖向他們頭頂上方的漩渦,沿着獨孤澈用法力架設出來的甬道去向了魔界深處的地火懸崖。
山火漸漸熄滅,離婉笑依舊跪在地上,溫熱的山風吹過,臉上的淚痕也隨之乾涸。她顫抖着雙手努力支撐起身體,晃悠悠的往前走。這一次獨孤澈沒有再攔她,站在後面眼睜睜的看着她強撐着去翻動每一個燒焦的屍體。
神界的兵將都以化為灰燼,留下的儘是雲飛揚帶來的弟子,這些人的臉和身體卻早已在大火中被燒的面目全非,根本無法辨認。
靈山的弟子本就不多,離婉笑一個個的翻找,卻怎麼也辨別不出哪一具是雲飛揚的屍體。
她找了很久,獨孤澈在他身後站了很久,半妖梅幾人也遠遠地看了他們很久。
終於,所有的屍體都找遍了。離婉笑站直身體,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
無論是誰離開了這個世界,太陽依舊照常升起。日升月落,歲月更迭,百年之後誰又會記得在這片土地上發生過什麼事呢?
回到宮中,獨孤澈閉門不出。歸位大典後無數的政事從四面八方飛來,堆在前殿的桌子上宛若一座小山。半妖梅等人日夜守在大殿上,將下面報上來的事情一個個過篩,能解決的已經全部分散出去,留下只能由尊主裁決的事情堆放在案台上,等待他來處理。
離婉笑睡了兩天連夜,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獨孤澈那張冷峻的面孔。心中一陣酸痛,她閉了閉眼,收回視線沉默不語。
「婉笑,我燉了你最愛吃的魚湯,還熱着,吃一口吧。」
她側過臉閉上眼睛,不想多說一句。
「靈山那邊我已經派人去處理了,所有靈山弟子全部安葬在後山。」獨孤澈強忍着心痛耐心地解釋給她聽,「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很難過,但是現在凡界硝煙四起,我真的不放心你回去。」
離婉笑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此事一出她定不會再繼續留在魔界。她捨不得恨,也做不到與他這個濫殺無辜的仇人再在一起。所以她一定會選擇離開,遠離是非,獨自一人去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放我走。」
她能說的只有這三個字,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不行。」獨孤澈攥緊拳頭,指甲嵌入掌心。凡界最近災禍連連,靈山大火之後幾個國君相繼暴斃,國基動搖,戰爭四起,凡界的百姓已然是民不聊生。這個時候離婉笑若是回去,極有可能會遇到危險,而他不可能隨時守在她身邊,冷蓮妖已經出手,他絕不能坐等那廝殺上門來。
兩人之間再無任何言語,寢殿裏一片寂靜。
獨孤澈幫她掖好被角,沉聲道:「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我去門口守着。」
腳步聲漸漸走遠,獨孤澈走出了寢殿,一個人靠在走廊靜靜的望着院裏散落一地的陽光,陷入沉思。
待他走後,離婉笑睜着眼睛,淚水在眼眶中翻湧。過了許久,她努力撐着床沿悄無聲息的下了床。走到坐榻旁邊,從桌子上拿起一個小盒子,翻開盒蓋,一把精緻的玉刀穩穩地躺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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