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樂者,德之邪;喜怒者,道之過;好惡者,心之失。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莊子》
【引子】
正月初七。正午時分。
借着新年的餘溫,樺江市街頭張燈結綵,人潮湧動。穿着時髦的姑娘,三三兩兩地挽着胳膊,提着精美的購物紙袋在人群里穿梭,她們青春靚麗的笑臉是這座城市最好的名片。
砰。
一聲槍響劃破嘈雜的城市上空,世界瞬間鴉雀無聲。
靜。
宛若死一般的靜。
幾秒之後,世界仿佛宕機後突然重啟。風聲。喊聲。尖叫聲。撞擊聲。碎裂聲……樺江市中心最繁華的五一路傾刻間亂成一鍋粥。
砰。砰。
又是兩槍。
五一路大耀金店內外已是一片狼藉。兩名保安和大堂經理倒在血泊中,十幾名營業人員抱頭蹲在牆角,最外圍的姑娘把頭埋在胸里瑟瑟發抖。儘管警報器一直響個不停,但四名戴着紅色長髮頭套的劫匪看上去並不着忙。一個持槍守在門口,一個槍口對着牆角的人質,另外兩個則在櫃枱和保險箱周圍忙活着。
只聽「吱」的一聲,一輛黑色麵包車從天而降般橫在金店門口。戴着相同頭套的駕駛員搖下車窗吹了個口哨。屋內的四名劫匪收到信號後迅速向門口集結。眼見「勝利」在望,其中一名劫匪昂頭衝着屋頂的監控探頭,豎起了中指。
就在這時,一名手裏握着奧特曼的小男孩從牆角的人堆里站了起來。
【第二十二章人質】
午時三刻,大耀金店。
一個體態豐腴,穿着貂皮大衣的中年婦女望着被歹徒洗劫一空的店面,突然「哇」地一聲跪倒在地。
「這位是金店老闆阮金花。」方瑾瑜悄聲說道。
陳年點了下頭,默默走了過去:「您好,我是……」
沒等陳年說完,阮金花一把抓住陳年的手:「這個店是我一輩子的心血,您一定得給我做主啊!」
陳年連忙說:「好……您放心……我們一定……」
安撫了十來分鐘,女老闆情緒略顯穩定,陳年急忙藉故指揮現場痕檢、屍檢等工作抽身離開。方瑾瑜始終站在一旁抿着嘴樂。陳年剛想對方瑾瑜說點什麼,只聽身後傳來一句帶着哭腔的吼叫:
「我兒子呢?誰看到我兒子了?」
「金花姐,」人群里傳來顫巍巍的一個回答:「小豪被劫匪帶走了。」
穿貂皮的女人再次倒地。
剛摘下口罩準備收工的丁曉白嘆了口氣對徒弟蔡瑤說:「得,還得再招呼一個。」
說話間,陳年、方瑾瑜已來到金店後身的監控室。高放正在那裏噼里啪啦地敲着鍵盤,見陳年和方瑾瑜過來,坐定了說道:「年哥、瑾瑜姐,你們看,整個搶劫過程的視頻都在這裏,完好無損。」
「一個組織嚴密、手法老練的搶劫犯罪團伙,不可能不知道有監控視頻的存在,除非是故意的。」方瑾瑜說。
「你們再看這……」高放將視頻定格到劫匪離去前朝監控探頭豎中指的畫面。
「太猖狂了,分明就是在挑釁!」方瑾瑜又說。
陳年喜怒不形於色,只是示意高放把後面的視頻重複播放,看了三遍後才開口說道:「阮小豪看到劫匪戴着面具和頭套,還端着槍,以為是在玩遊戲,站起來想要加入,但他這一不經意的行為顯然打亂了劫匪的節奏。依照當時的形勢,劫匪並不需要人質也能有充足的條件自行離開。所以正常邏輯下,劫匪應該有兩種選擇,一、不理阮小豪,畢竟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對他們夠不成什麼威脅;二、開槍射殺,反正他們已經殺了三個,不在乎再多一個。」
「沒錯。」方瑾瑜道,「整個搶劫過程,劫匪的計劃周密,出手果斷,只有這段不符合邏輯。是意外,還是良心發現,恐怕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
「還有一種可能……」
「你是說,綁架、勒索?」
陳年點點頭。
「可是他們已經搶了大量的珠寶和現金了,而且他們怎麼會知道阮小豪是金店老闆的孩子呢?」
「完全沒這個可能嗎?」
「也不是,但還是感覺不太合乎情理。」
「在犯罪份子那裏,哪還有什麼情理可講?」
方瑾瑜聽到這默默自語:「也是,或許這起案件背後另有我們意想不到的隱情。」
「直覺告訴我,這案子不簡單。」陳年說完這話,隱約間想起了什麼,於是轉身對高放說:「把剛才的畫面放大,我再看看。」
幾個人湊上前去。
過了一會,陳年指着屏幕說:「你們看,這個人的左手中指有什麼不一樣?」
高放歪着腦袋端詳了半天,說:「沒啥不一樣啊,有點粗?但這人看上去就是個胖子嘛!」說完見陳方二人的眼神異樣,默默地低下了頭。
方瑾瑜在一旁若有所思:「手指中部皮膚組織看上去很厚……是老繭?」
「沒錯。」陳年說。
「是經常拿槍造成的嗎?不對,那樣應該是食指長老繭才對。」
「嗯。」
「那什麼人的中指會磨出這樣的老繭呢?」
「釣魚人。」
方瑾瑜正欲點頭,高放突然插嘴道:「也不一定吧!別忘了這人只露出一根中指,你們怎麼能確定其他手指上沒有老繭呢?如果都有的話,凡是做粗活的人,都有可能吧!」
陳年拍拍高放的肩膀,樂了:「你小子現在可以呀!確實不排除多種可能,但是我們調查總得先有個方向……大致總結一下吧,主犯嫌疑人年齡40~50歲之間,身高175左右,偏胖,其慣用手為左手,很可能是個釣魚發燒友。」
說到這,周克儉從大堂外帶來了新發現:「陳隊,這是在外面發現的,一枚空彈殼。」
陳年接過透明的物證袋,思忖着問:「現場一共開了幾槍?」
「三槍。」大周說,「目擊者的口供一致。」
陳年又問高放:「視頻里呢?」
「三槍。」
「確定嗎?」
「初步判斷是這樣,也可以通過後期將音頻和視頻分離,再進一步精細比對。」
「我覺得有必要這樣做。」
「為啥?」
「大周,你告訴他。」
周克儉是特警出身,雖然辦案時腦子沒那麼多彎彎繞,但在格鬥與槍械方面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行家。於是,他有些得意且神秘地對高放說:「三聲槍響,四枚彈殼。」
見高放一頭霧水,又道:「三支美式m1911,一支國產qsg92。」
高放越聽越懵:「我還是留着腦細胞整我的視頻吧!」
陳年微笑着,看看大周:「槍的方面,你錯不了,但該走的程序不能少,拿回去做彈道檢測吧!」隨後又看看方瑾瑜:「分頭行動吧!我們再去會會這位阮老闆。」
午後,樺江市人民醫院。
陳年和方瑾瑜來到vip病房,見到阮金花躺在那裏,先是對視了一眼,然後默契地走了過去。
還是不等警務人員開口,阮金花便梨花帶雨地哭訴起來:「哎喲我的老天爺呀,這幫天殺的搶了我的店,為啥還要搶我兒子呀?……我正經八百做生意,招誰惹誰了呀,為啥要跟我過不去呀?……作孽呀,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以後可怎麼活呀?……」
方瑾瑜見狀上前溫柔地說道:「阮女士,您先冷靜一下!」
「冷靜?我兒子丟了,你告訴我,我怎麼冷靜?!」
「我十分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先別着急,我們正在全力追捕劫匪。」
「還有我的店,那可是我全部的家當啊!」
「您別着急,我們已經下發了通緝令……」
「他們會不會拿我兒子當人質啊?……金店被搶,我可沒錢當贖金!……他們不會撕票吧?!……」阮金花說着哭得更加猙獰,一張圓臉扭曲得像一枚即將炸裂的恐龍蛋。
陳年自覺不是個冷血之人,但面對這位阮女士,卻不知何故同情不起來。在進行了一番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心路歷程之後,陳年鼓起勇氣問了那個他一直想問卻又不太好意思問的問題:
「孩子的父親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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