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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來自北地的難民數量太多,原本只能容納六萬人考威爾城官方,只好組織德魯伊們在考威爾城外幫助那些難民們共同搭建起了一片臨時的棚戶區。
而弗族的德魯伊們也並不是那種頑固飽受禁止砍伐森林的原始自然平衡派,甚至還有部分弗族人主動用象群運了一批原木過來。
只不過主動申領這些原木在這裏建房定居的人並不多。
他們也看的出來,這批北地來的難民們,似乎依舊沒有做出在此長期定居的打算。
他們最常見的一幕,就是看到這些精神恍惚的北地人啃幾口救濟糧草草果腹,然後跑到考威爾碼頭等待漁船從大海彼岸傳來的消息。
可每次都是帶着些許希望而去,然後帶着滿心疲憊與恍然而歸,讓人看的心裏着實不是滋味。
正如艾莉西亞女王告訴他們的那樣,這些人中,他們不僅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也許,也失去了信仰和前進的方向。
所以,請務必給予他們一些寬容與時間,讓時間,去消化一切。
而在米納斯提里斯那樣高度發達近代化的城邦里生活慣了的澤蘭迪亞人,也的確很不適應月影島季風多雨的潮濕氣候和無比原始陌生的環境。
他們過往依靠法師與機械慣了,真讓他們徒手去建造屋舍,還真心有些難度。
更重要的是,他們始終想要回去
有些昏暗的棚房裏,身軀矮小卻敦實的女矮人艾提就那麼靜靜的側躺在潮濕的草蓆上,看上去就跟睡着了一樣。
咯吱,隨着房門推開,就見一名年輕的矮人手中端着剛熱好的麵包進來,輕輕的喊了一聲:
「媽,吃飯了。」
「你先吃吧,媽不餓,媽再睡會兒你」
艾提想要開口問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因為她知道自己即便問了,從兒子的口中也只會得到相同的答案。
只不過她至今依舊不願相信罷了
她不願相信,自己那個總是望着牆上勳章緬懷、不過卻總是什麼都為她着想的鐵錘,就那麼輕易的離她而去了。
他明明早就已經退休了的!
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
他明明可以帶着她們母子一同從傳送門撤走的!
可他卻依舊如同上一次月海戰爭爆發時那樣,又在城頭燃起烽火時,於那個冬之盛宴的夜,義無反顧的衝進了大軍的洪流里,沖向了躍境而來的敵人。
只是這一次不同的是,他再也沒能回來
雖然艾提總是抱怨自己的丈夫沒用,不能像他的好兄弟赫伯特那樣混到港口海關總署的高位,不能像那些貿易商人那樣掙大錢,不能給他們的兒子麥德尼安排一份更有前途的工作,但她也只是習慣口頭說說而已啊。
她的願望明明很樸素,她只想靠着自己的努力,經營着那家有些過時的『斧與盔』酒館,和對方一起慢慢變老,廝守終生。
『可為什麼就連這樣渺小的願望,都要殘忍的從我手中剝奪走呢為什麼』
艾提痛苦的閉上了眼。
「那我先放在這兒了,媽你回頭記得吃啊。」
麥德尼嘆了口氣,正想着準備去碼頭找些事做時,就聽見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聲音很輕,就像是被風吹過的聲音。
麥德尼本能的回首,緩緩走過去,推開木門。
門口卻沒有任何人影。
就在他以為這是誰家小孩子的惡作劇正準備關門時,卻是看到了被放在門口的一封信件。
麥德尼疑惑的彎腰拾取,就看到對面的棚房也被人推開。
他這才注意到,原來幾乎每家每戶都被投遞了這樣的信件啊。
「難道是肯迪克王朝發放的通告?」麥德尼自言自語道。
可是待他看到信件上以他父親鐵錘·銅須名義的落款時,整個人卻是仿佛被電擊魔法當場劈中。
這怎麼可能!
許是過於激動,以至於他都顧不上這是一封寫給他母親的信就當場拆開迫不及待的翻閱起來。
只是才看到上面的第一句話,原本剛升起的一丁點希望,就被無情的重新打落地獄。
只是隨着他的閱讀,他原本緊繃的神經漸漸舒緩下來,臉上露出一個緬懷的笑容,喃喃道:
「爸,我什麼時候才能變得像你這麼偉大啊」
「麥德尼,你怎麼了?」屋內的艾提似乎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有些艱難的坐起身來問道。
她看着自己的兒子通紅的眼眶,突然變得有些害怕起來。
「抱歉,是爸留給你的信件。」麥德尼將那封信遞給了自己面龐蒼白的母親。
「啊」艾提雙手有些顫抖的接過。
幾分鐘死一般的沉寂後,棚房裏就突然響起艾提大嬸殺豬般難聽的嚎啕大哭聲
看到母親痛哭不已的樣子,麥德尼反而重重鬆了口氣。
而他所能做的,就是盡力擁抱着自己的母親,輕輕拍着她不住顫動的背脊,仿佛將要用自己的雙手,將母親胸中這段日子遭遇到的所有的苦悶、傷心與絕望,都排開出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這一天,考威爾城外的棚戶區,到處都是類似這樣的垂泣聲。
以至於那些在城外巡邏的弗族德魯伊們還以為有什麼邪神的信徒潛入這裏,發動什麼邪惡祭祀了,連忙將自己發現的異狀上報。
消息層層傳遞上去,以至於都驚動了身在卡利迪爾王都,如今身為艾莉西亞二世的艾麗莎,不顧宮廷侍衛與祭祀們的勸阻,乘坐角鷹獸連夜飛了過來。
次日清晨。
弗族人就愕然發現,原本還顯得有些死氣沉沉的棚戶區,竟是顯得熱鬧非常。
甚至在棚戶區外不遠的空地上,還能看到成千上萬名面容稚嫩的孩童黑壓壓的聚集在一起排列成整齊的方陣,在一些退役老兵的指揮下,齊齊拿着大小不一的木棍,如同軍隊般操練着。
「再來一百遍!」
「是!」
「斬擊!」
「哈!」
「刺!」
「哈!」
眼見有些少年都累得抬不起手臂,可那些教官卻是沒有絲毫讓他們停下的意思,而是吼道:
「不要停下!
「從今天開始!你們將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你們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還有手中的劍!
「你們要做自己的英雄!」
「哈!」
而在棚戶區的一處木台前,也同樣排滿了人影。
「所有志願者,這邊排隊!姓名、年齡、原先的職業工種,我們這邊好分配工作。」
一名魔法學徒打扮的青年站在由木頭臨時搭建的木台上,召集着人們登記造冊。
另一個小上很多的少年,則熟練的用魔法操控着十數隻羽毛筆同時為人們登記,並統籌安排學校、醫院、魔法研究所等優先級比較高的建築建造工作。
考威爾的弗族人大多都認識這對年輕人。
正在吆喝的名叫艾德里安,原本是澤蘭迪亞的一名商人後代,同時也是什麼魔法大學就讀的高材生,據說還參加過米納斯提里斯保衛戰的臨時預備役徵召,只不過在大決戰的時候,被軍方強行遣送離開了。
而另一名顯得有些文靜的少年,則是他弟弟阿斯米德,雖然比他哥哥小上一大截,但魔法造詣卻似乎比他那個半桶水的哥哥還要高的多。
這段日子裏,他們兄弟兩似乎一直都試圖阻止難民們的重建工作,只不過以人們之前頹廢而萎靡的精神狀態,都沒能成功。
所以他們也很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讓這些澤蘭迪亞的難民們,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動力與方向。
不過礙於尊重與禮儀,也沒有弗族人試圖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去窺探他們半公開的秘密,去打擾他們的振作。
隨着那些學生的早操結束,更多人湧向了一間門口歪歪扭扭掛着一隻『斧與盔』的棚房前。
因為那裏,已經被臨時改造成了一家簡陋的餐館。
餐館的門口,膀大腰圓的女矮人艾提大嬸繫着圍裙站在一隻由他兒子麥德尼親自為他設計打造出的一款移動餐車前,面帶笑意的為那些飢腸轆轆的學生們打着飯菜。
為了重振他們家『斧與盔』的招牌,艾提凌晨四點就爬了起來開始處理昨天就提前採購好的食材,更是足足做了二十多道菜,整整齊齊盛在餐車的方格里。
五個銅幣兩葷三素,米飯管夠。
這樣的價格幾乎賺不了什麼錢,可她短時間也沒有提價的打算,甚至暗中還賒了好多份飯菜出去。
因為她知道,在遭遇了那樣重大的變故後,很多人手中,可能也沒什麼錢。
雖然她至今仍體會不到鐵錘以及赫伯特說的那些什麼『實現人生意義』、『為民眾服務』的價值,但至少這一刻,看着這些學生們狼吞虎咽的吃着自己做的飯菜,聽着那些老鄰居們誇讚着自己的手藝,她就打心底里感到高興,仿佛之前心中積壓的所有負面情緒,都被沖淡了下去。
只是不知為何,當重新從陰暗的屋舍中來到陽光下,看着那些和自己有着相同境遇的人們共同努力重拾起生活的樣子,她的腦海中仿佛又回憶起了鐵錘在那封信中寫給自己的『遺言』:
「親愛的艾提,在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多半是已經死了吧,哈。
「唔,不能笑,要不然你多半又想拿那鐵勺敲我腦袋了
「我的智商至今都做不了法師,一定是被你敲多了,所以就不要再這麼敲兒子了。
「麥德尼還是比我聰明的多的。
「抱歉,最終還是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向你們告別。
「要恨,就恨我吧。
「我鐵錘終究沒能兌現當初在礦洞裏,身為丈夫允你的承諾,像伴生礦那樣,和你這個鐵疙瘩一起永垂不朽。
「也沒能盡到身為父親教導兒子成材的責任。
「但正如赫伯特所說的那樣,這也許,就是作為一名軍人的宿命吧。
「我們都是被從幽暗地域被開掘出來的,被摩拉丁詛咒的又臭又硬的礦石,但我卻不想永遠做一塊不見天日的礦石。
「因為即便偶爾見了天光,一遇到些許變故和震動,我們就會再次跌入黑暗的深淵。
「我想作為一塊磚石,和其他石頭一樣葺成米納斯提里斯那樣的高大偉岸的城牆。
「只有這樣,才能在危機來臨時,抵禦敵人,守護你們
「你和麥德尼,都是我鐵錘,這輩子最大的珍寶。
「而我們,也的確辦到了,雖然付出的代價,可能有些大。
「不要為我而感到悲傷,也不要因為我的離去而止步不前。
「死亡某種意義上,只是另一種開端。
「也許,我正在另一個世界,以另一種方式,守護着你們呢。
「艾提,我愛你,永遠愛着你們。」
「艾提大嬸!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你怎麼啦,艾提大嬸?」
一個年輕學生在點完了菜之後,發現這位老闆娘沒啥反應,當即尤其疑惑的問道。
「啊,不好意思,風有點大,你要什麼?」
女矮人老闆用袖口搓了搓臉,問道。
當所有飯菜售罄後,有些疲倦的女矮人收拾好餐車,抬頭望向正在按照分工正在重新新建學校、醫院和魔法研究所的人們,還有那些因為沒有屋舍只好捧着本書露天學習,或是索性在一旁做幫工的孩童們,重新露出釋然的笑容,喃喃自語道:
「你就放心吧,這裏的日子,看上去似乎還算不錯。
「雖然沒了你這個混蛋,但至少我還有兒子,他可比你年輕時有前途多了。
「我還要,看着他成家,再給我生個胖小子呢。」
考威爾港口,一艘外包鐵甲的礦船緩緩駛離。
而在動力爐艙房內,剛找到新工作的矮人麥德尼,正一邊揮舞着鐵鏟一鍬一鍬的往蒸汽爐里鏟煤,一邊哼着父親教給他的民謠:
「你喜歡挖礦,我也喜歡挖礦,
「我還喜歡打鐵,我們正是天生一對喲~」
只是他正準備接着唱時,不遠處竟是響起了另一名矮人呢喃而出的歌聲:
「你應該和我一起挖礦喲~
「一直站着,在你家門口草坪上等待着喲~」
「你應該和我一起挖礦喲~」
「你也應該和我在一起喲~」
「你就應該和我在一起喲~」
兩名矮人唱着唱着,就對上眼了
這一刻,麥德尼似乎想起了兒時父親給自己講的笑話,為這他還被老媽揍了一頓。
他有些緊張的向同樣含情脈脈的對方那茂密的鬍子伸出了手,咽了口唾沫道:
「你男的女的?」
對面的矮人卻是怡然一笑:
「你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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