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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大海的海市仿佛沒有秋天,還沒能看到枝幹上搖搖欲墜的枯黃落葉,天地便成了一片素淨。
寸草不生的操場上,恆通明星學校,99屆表演班的32個男女學生挨着站成一排。
身裹軍大衣的甘韜赫然在列,同樣裝扮的男生不少,家境好一點的則是毛領皮衣,陣前訓話的是台詞老師李老頭,這會正滔滔不絕的講着跑步的三要素:抬頭、挺胸、整齊。
台詞和跑步,看起來好像一點不沾邊,甘韜起初也是這麼認為,但當李老頭講過兩者間的關聯後,他不由恍然大悟。
講台詞是件耗體力的活,尤其是話劇演員不但要在台上聲情並茂,字正腔圓的講多個小時,期間還得表演,這是非常勞累的一件事,對體力耗費也是異常的大。
所以有一個好的身體很重要,而他們一幫學生之所以今天出來跑步,是因為年後要以一場話劇表演,結束他們一年的表演專業學習生涯。
訓話結束,李老頭沖中間的甘韜道:「小韜子,你領個頭,喊個口號。」
甘韜尷尬的摸了摸鼻樑,李老頭有點為老不尊,喜歡叫他小韜子。
因為是早上臨時安排的跑步,這會眾人都裹的嚴嚴實實,開跑前,脫衣服的脫衣服,解圍巾的解圍巾。
「開跑!」
「一二一,一二一。」
操場不大,但繞着跑一圈也夠嗆,將將一圈下來,體力好的開始出汗,體力差的已變成慢走。
甘韜倒是還好,姿勢,口號樣樣完美無缺,將平時鍛煉的效果體現的淋漓盡致。
兩圈下來,跟在他後面的同學還剩七八個人,其他的變成漫步欣賞風景,就這樣李老頭也沒叫停,硬生生的撐到3圈結束。
回教室休息的檔口,兩份話劇劇本擺在了講台上,一本叫《我的未來不是夢》,另一本則是《友愛之間》。
《我的未來不是夢》以同學和老師的互動來表達。
《友愛之間》則完全是獨白和少量的對白,期間夾雜着舒緩的音樂。
李蘭舉着兩沓紙道:「選哪個本子由你們自己商量決定,年前這段時間是你們自由排練的時間,年後進行最終排練後,正式開演,希望大家認真對待這次演出,為自己的學習生涯劃上完美的句號。」
李蘭說的很完美,下面的同學卻興致缺缺,一年馬上到頭,可真學到東西的學生卻少之又少,像陸明那種,升起後悔之心的人很多。
眾人看劇本的時候,李蘭沖甘韜道:「甘韜,你出來下。」
甘韜納悶,自從《武林外史》的拍攝結束,他可是哪都沒去,整天待在學校,該做的功課也是一樣不少。
暖暖的陽光下,李蘭說出句讓他極其詫異的話:「一年學期結束後,想不想留校?」
他緩緩的搖搖頭:「謝謝李老師,我想留下,但公司是不會肯的。」
他不清楚為什麼可以留校,但想來應該是老師的推薦。
李蘭惋惜道:「你留校的名額,可是我們幾名老師聯名申請的,錯過了,可就真錯過了!」
聽到李蘭的一席話,他不由感動異常。
他是個普通學生,唯一比別人優秀的可能就是認真、努力一點,但真想學到東西的同學,又有誰不是認真、努力。
望着齊耳短髮,戴眼鏡,和他還不到一年師生情的李蘭,他不由雙眼泛紅的鞠躬道:「真的謝謝各位老師,日後,我如果不為生活犯愁,一定在回校園。」
激動的情緒稍稍平息,他步履穩健的走進教室,選擇了那個《友愛之間》的話劇劇本,他現在能報答幾位老師的,只有用最大的努力演繹一場精彩的話劇。
空蕩的練習室,9名參演《友愛之間》話劇的同學席地而坐。
長發,瓜子臉,面容姣好也是負責人的女同學李荷,問他道:「甘韜,你演哪個角色?」
他問道:「你安排的哪個?」
李荷笑道:「黃瓜,和你很像,也是帥哥一枚。」
他指着李荷面前攤着的劇本問:「能給我看下劇本?」
黃瓜的台詞不多,大段的對白只有兩句,而且都是來自於自己的臭美,想着到時候傲嬌、臭屁說台詞的模樣,他點頭同意出演黃瓜。
《友愛之間》的時長大概在半個小時,時間看上去很短,但沒有老師指導,他們幾人又都是初哥,走位、動作、台詞、語氣、口吻等都得慢慢商量,對幾人是個不小的挑戰。
安排好各自角色,開始商討方便辨認角色身份時,一男同學問道:「我演人民幣,在台上的時候應該怎麼站?」
李荷道:「隨便,側着站也成,反正你這不好表達。」
輪到甘韜時,他起身雙手合攏向上豎起、豎直道:「我到時候這樣站。」
李荷道:「估計要表演半小時,你這樣得累死。」
他道:「沒事,我應該挺的住。」
李荷道:「那我的penny(便士),就是趴在地上蜷縮起身子。」
幾人七嘴八舌商量出各自動作,便開始記台詞。
年前一個月,他們9人在排練《友愛之間》中慢慢度過,期間有因為走位的爭吵,有過互相搶台詞,有過埋怨同學聲音太小。
而甘韜也不在是往日的獨來獨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甚至他批評別人的時候更多。
二月初二那天下午,天空飄起了雪花,他趕到車墩時,甘軍一家三口剛好從店內回到家。
「大爺、大媽,你們過年還不回去啊?」他問道。
甘軍道:「不回,過年的時候店門還開呢,你要回去?」
他頷首道:「昂,我肯定得回啊,一年多沒回了,剛好學校也放假。」
大爺穿上剛脫的棉襖:「那你等會,我出去買點東西,你幫我帶回去給你爺爺奶奶。」
等待的時間不長,萬事俱備,甘軍騎摩托送他和幾罐奶粉,幾袋麥片前往開向老家的私人大巴處。
離2000年春節就剩三天,一窩蜂回家的人太多,在海市繞圈接人的大巴到最後一站時,在想有位置那是天方夜譚,能在過道上有個小凳坐,那都能燒香拜佛,在默念聲「阿彌陀佛!」
這種車很危險,但司機和乘客沒這個意識。
大巴老闆想着正是賺錢的好時候,乘客則是趕緊回家過年,最多也就是罵罵咧咧的吼兩聲,下車那是萬萬不能的。
海市到老家大概600公里,甘韜一路只覺得像是在坐過山車。
雖然他也沒坐過過山車,但時而前傾,時而後仰的動作像極了。
老家在海市打工的人很多,他依稀看見幾幅熟悉的面孔,他沒巴巴的上去打招呼,老甘家在村裏的輩分極高,他爺爺更是村里碩果僅存的幾人之一,正常應該是別人上杆着叫他的。
一路經過多個南方城市,建築高樓越來越少證明離老家也就越近,比起一省之南的高樓林立,他們一省之北遠遠不如。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市里,天也亮了,下了一批人,他終於可以讓站的發麻的雙腿休息休息。
經過縣城,大巴踏上灌溉渠旁邊的馬路。
連通東海的灌溉渠上還有着零星的沙石船,這條大渠是他爺爺那輩年輕時,憑力氣硬生生挖出來的。
他每每聽爺爺講起扁擔、布兜挖出灌溉渠,都感嘆那是種什麼樣的毅力。
出縣城,沿灌溉渠一路向東,40分鐘時間到了他家所在的小鄉——興復鄉。
大巴在興復鄉石牌下轉往南,坐在車窗旁的甘韜,起身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氣,一分鐘不到就能到家。
他家門朝西,就在鄉里這條主幹道的路旁,每到夏天的時候,太陽曬的水泥牆燙手。
汽車剛開始下坡,他急忙叫道:「哎,師傅,停一下,我在這下車。」
「咯吱」聲伴隨着司機罵罵咧咧聲響起,甘韜這會沒空理他,要不然非得找他搬扯搬扯。
他擰着幾樣禮物,急忙下車,剛剛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他老媽江梅。
一堆高高的沙石下方,停着輛滿載的拖拉機,旁邊正有幾人往拖拉機上背水泥。
興復鄉的石牌下,他放下手裏的禮物,使勁的揉了揉眼,望向下方那個像極了老媽的人。
他初中時期穿過的棉質校服,個子不高,步履有些吃力,由於身上背了袋水泥,致使頭上的髮絲變成了灰白之色。
或許是母子感應,正當江梅抬頭時,他瞬間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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