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異事錄 第十四章、依依惜別

    徐恪心中暗自思量,我同一個夢中之人,說她正在做夢,這個道理無論如何也說不通啊!但我該如何才能讓胡姐姐相信,她此刻正在自己的夢境之中呢?不如我便不與她言明夢境之事,只叮囑她不要穿鏡即可。

    思慮罷,徐恪就伸出手掌,將胡依依一隻柔若無骨般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輕輕地拍了拍,語氣凝重地言道:

    「娘子啊,你且先將餘事盡皆放下,只需記住我這句話,你若見到一面銅鏡便當轉身走開,切勿靠近,切切勿忘!」

    胡依依神色狐疑地朝徐恪看了看,終於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徐恪的請求。她此刻卻忽然臉色微微一紅,將小手從徐恪的掌心抽了回來,低着頭忸怩道:「當着幾位妹妹的面,你羞不羞」

    「呃好吧!」徐恪舉起酒杯,飲下了一大口美酒。他望向左右,只見慕容嫣與怡清相談正歡,姚子貝陪着孩子們說說笑笑,恍似無人注意他與胡依依的舉止神情。然見胡依依竟還如此怕羞,他心中亦不覺哂然。

    「原來,在胡姐姐的夢裏面,就算她與我共同度過了四十餘年的歲月,她還是如此地害羞呀!」

    徐恪一邊飲酒,一邊暗自感慨着,旁邊的眾人卻是杯來蝶往,言笑晏晏,一場全家人共聚的晚膳很快結束。滿桌的美食盡皆吃光,女孩子們搶着將碗筷收拾已畢。徐恪的幾位娘子也都帶着小孩,回到了各自的房間。

    夜色已深,庭院中就只剩下胡依依與徐恪兩人。徐恪的心中不禁又惴惴不安了起來。依照常理,夫妻入夜之後,不就是該同床共枕了麼?可這畢竟是在一個夢境裏,而這夢境又是如此地真實。他若不與胡依依同床,顯然不合情理。但若叫他厚着臉皮與胡依依共臥一榻,他也委實做不出來這可叫他該如何是好呢?

    徐恪撓了撓額頭,不禁當空望了望。他心道:「這鏡花古鏡到底是誰創製的呀?怎地有如此絕妙的境遇?可這種絕妙的境遇,我又該如何應對呢?」

    胡依依見徐恪兀自在庭院中徘徊,似乎還在望月懷遠,便走到他身旁,拉着他的手說道:「阿恪哥哥,咱們回房去吧!夜深了,外頭涼,小心着了寒氣!」

    徐恪臉上一紅,只得被胡依依牽着手,隨着她進入了自家的內院。他二人穿過了幾處拱門,走過一片迴廊,便進到了一間寬敞的內室之中。內室中收拾得甚為淨雅,正中的牆面上卻掛着一幅草書,寫的是「逍遙已哉,君子樂只!」八個大字。徐恪約略一看,便知恰正是自己的手筆。

    胡依依將屋內的一張紅梨木雕花大床收拾停當,鋪好了被褥,便朝徐恪柔聲言道:「阿郎,早些睡吧!」

    徐恪躊躇着問道:「娘子,那你呢?」

    不料,胡依依卻打了一下徐恪的肩膀,笑道:「你想得美!今晚,我跟二胡睡!」

    「哦好好!」徐恪總算吁了一口氣。

    待胡依依離了內室之後,徐恪脫衣躺倒在床上,他聞着被褥馨香溫軟的氣息,看着周圍清新雅致的陳設,心中又不禁涌滿了幸福快慰之感。不過,一想到自己有四位娘子作陪,可到了晚間,居然還是要獨睡空床,雖然終於免了尷尬,但心裏畢竟還是有一絲絲的失落

    一夜無夢,又是次晨。天光大亮之後,徐恪起床。他到前廳用罷早膳之後,尋遍了前後左右,卻都找不見人。

    徐恪心中頓時大感驚奇,他一直往後園中尋找,一路上,不斷地穿堂過院,走過廊房,終於在怡清居住的內室中找見了他四位娘子。只見房中熱鬧異常,四位女子嬉笑連聲,正一起坐在一張方桌前,玩着骨牌。

    徐恪見着這番光景,心中也覺有趣,不過那四人卻自顧打牌,都沒空理他。他站在胡依依身後看牌,對面的慕容嫣卻嘟着嘴說道:「無病哥哥,你昨天不是說好了麼?要給四胡講故事,還要為她寫詩填詞呢!」

    「噢我差點忘了!四胡,她人在哪兒呢?」徐恪摸了摸自己額頭,恍然道。

    慕容嫣笑道:「你呀,最懶了,又推說不記得!四胡一早出去爬山了,大約是採摘些蘑菇野蕈回來,你快去找她吧!」

    怡清卻道:「還有七胡、八胡,大約也在山那邊。病木頭,你可不許偏心哦,要教就一起教!」

    胡依依也笑道:「徐郎,那你就把孩子們一齊叫來,教他們習文寫字吧!」

    「好好好!那你們玩牌,我去找孩子們」徐恪忙不迭應聲,匆匆退了出來。

    姚子貝目送着徐恪的背影,似有些不舍,身旁的胡依依卻催促道:「妹妹,快出牌!」

    徐恪領了幾位夫人的指令,自不敢怠慢,便出了自家的莊院,到海邊、山上將八個孩子盡數找齊。他又領着孩子們到中間的一處庭院中落座。他命孩子們各自找來桌椅和筆墨紙硯,又讓孩子們跟着自己大聲誦讀古書。院子裏開滿着各色梅花、桃花,一陣陣海風吹來,芬芳撲鼻就在這一派祥和蔥蘢的景致中,徐恪這個爹爹,也就兼着當起了他孩子們的教書先生。

    時日匆匆,一轉眼便是晌午,徐恪正要教孩子們習字,卻見姚子貝過來喊他們吃飯。眾人便都一道來到了中庭,那一張大圓桌上也早已擺滿了豐盛的菜餚。

    與昨日的晚膳一樣,一家子人歡笑舉杯,盤來碟往,未幾,桌上食物又被吃了個精光。吃罷午膳,姚子貝正要收拾,卻被胡依依一把拽住了,說道:「小貝別收拾了,走,咱們打牌去!」

    慕容嫣也道:「依依姐姐,這裏陽光好,咱們午後就坐在這兒打牌吧?」

    怡清雀躍道:「這裏好這裏好!大姐姐,以後我們就在中庭玩牌,還是這裏敞亮!早知道病木頭這麼乖,我們也不用躲到裏面去啦!」

    怡清話音剛落,四位少女都不由得哈哈大笑。

    「阿恪,我和妹妹們玩一會兒骨牌,這些碗碟可就交給你嘍!」胡依依轉身朝徐恪柔聲言道。

    「娘子儘管去吧!這裏就全都交我收拾!」徐恪忙回道。

    接下來,徐恪便讓八個孩子去裏面的書院內各自練字。自己一個人擼起袖子,提來水桶,收碗筷、洗碟子、抹桌子忙乎了起來。

    而就在三丈開外,胡依依與姚子貝、慕容嫣、怡清卻找來了一張方桌,在斑駁的陽光里坐下,四個少女推牌拿牌,你一言我一語,玩得不亦樂乎

    徐恪收拾好了飯桌、碗碟,索性又拿了笤帚打掃起了庭院。而無論他怎麼忙碌不休,他四位娘子幾乎連看都未看他一眼。眾人眼裏只有那一張張兩寸的骨牌,根本無暇理會這位勞作不停的夫君。

    徐恪堪堪打掃已畢,不覺甚是腰酸背痛,畢竟在胡依依的夢裏,此時的他已然年過花甲。他將笤帚水桶放好,找了一處花架旁的木墩子坐下,一邊捶着自己的老腰,一邊仰頭享受一下午後慵懶的陽光。

    徐恪抬頭望了望當空的那一輪旭日,又側身看一看身旁的四位娘子,內心忽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怨望。

    只見他四位美艷無雙、俏麗無比的娘子,各個都是二十不到的妙齡。而他自己,頭髮花白、皺紋滿臉,只是忙碌了些家務,便感疲憊不已

    你們一個個都是青春芳華,容顏不老,而我卻已是個垂暮之年,這憑什麼呀!

    就算是我們的孩子,也都已十六七歲的模樣,可你們呢,居然還是十七八歲,這簡直就是沒天理呀!

    他不由得暗自嘆息道:「胡姐姐,你在夢境裏是想與我白頭偕老,可我都這麼老了,你卻半點未老!這讓我情何以堪呀?」

    「無病哥哥,孩子們可都在等着你哦!」慕容嫣朝徐恪眨了眨眼,笑着說道。

    「呃知道啦!我馬上去!」徐恪忙勉力站起身,又捶了捶自己的後背,往書院的方向走去。

    「阿恪啊,你好好地教教孩子們,晚上小貝給你準備了一盤龜鱉湯呢!」胡依依望着徐恪的背影,柔情款款地說道。

    徐恪走到了那一進放滿了書桌的內院中,見孩子們俱都安靜落座,各自觀書臨帖,這小小的一進院落,此際除了陣陣花香四溢之外,更是飄滿了書香。他心中不由得甚感欣慰,從此,這裏便是他與孩子們一同讀書寫字的書院了。

    是呀,有如

    此艷冠天下的四位美嬌娘相陪,有這麼多懂事乖巧的孩子圍繞膝下,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尤其是,他的娘子永遠都是那麼美麗年輕,他的孩子們永遠都是那麼懂事乖巧。

    如果這只是一個夢,他只願,從此一夢不醒!

    如果真的能從此一夢不醒,那該有多好啊!

    接下來的日子,徐恪便都是如此地度過。他每日晨起,吃罷早膳,便開始教孩子們讀書。中飯之後,他會讓孩子們各自活動,四處走走,練練劍法,打些野味、下海抓魚、上山采蘑菇之類,都可以。到了傍晚,孩子們再次到書院集中,徐恪又要為他們講學,還要他們臨帖練字,研磨丹青,一直到晚膳之時。

    而他的四位娘子,幾乎日日都是做同一件事,那便是玩骨牌。每日一旦有閒暇,她們就坐下來玩牌,無休無止,仿佛除了這件事,便沒有別的事可做。而她們每日都做同一件事,每日也依然不會厭倦。

    而每每到了晚間,徐恪也只能是獨睡空房。說起來,他的四位娘子好像有些徒具虛名,到了晚上都是各回各房,並無人來搭理他。久而久之,徐恪便也成了習慣,偶爾,胡依依坐在床頭,要陪他聊一會兒天,他都要言語催促,讓胡依依早些去陪二胡

    日子就這麼平淡地度過,平淡地象流水一般,緩緩逝去,日復一日,日日如此。

    海面上的那一輪旭日,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日升日落已不知有多少回。

    山前的那一片草地上,花開了又謝,花謝了又開,花開花落也已不知有多少次。

    有一日,徐恪實在忍不住,他放下了將要收拾的殘羹剩碗,看着旁邊打牌的四位娘子,面露委屈道:

    「娘子,我能不能,也跟你們一道打牌?」

    「哎呀!沒看見我們四個人已經坐滿了麼?哪有你的位置呀!」怡清頗不耐煩地說道。

    「要不,徐哥哥,我替你來洗碗吧?你坐到我這裏來」姚子貝柔聲應道。她正要站起身子,卻被旁邊的胡依依一把摁住,只聽胡依依嬌滴滴笑道:

    「小貝!你讓他洗碗去!他平常就知道吃、睡,多動一動對他有好處!要不然,他再不動的話,人可要變肥啦!他若再變得肥胖一點,不就變得跟他二弟一般模樣啦!」

    徐恪撓了撓額頭,滿腹委屈地看着慕容嫣,卻見他的嫣兒沖他調皮一笑,眨了眨眼說道:

    「無病哥哥,聽依依姐姐的話,多洗碗對你有好處!再者,嫣兒跟你說句實話,洗涮碗碟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呢!」

    「好吧!我去洗碗,你們繼續」徐恪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只得接着去做那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就這樣,寒來暑往、春去秋來,徐恪與他的四位娘子呆在這座神仙洞府一般的海島上,已不知過了多少年歲。

    徐恪每天做的,就是洗碗掃地,洗完了碗碟,收拾好了家務,他便再去教導孩子,日日夜夜,沒完沒了而每每到了打牌的時候,桌前總是沒有徐恪的位置。

    偶爾,他四位娘子心血來潮的時候,也會陪着他出去活動活動。譬如,怡清會與他一道去山上御劍打鳥。慕容嫣會與他一道下海抓魚。姚子貝會與他一道去菜地種菜施肥。而胡依依,就只會在月圓之夜,陪他到海邊走走,聽他在月下吹笛可這些心血來潮的日子總是少數,大部分時間,四位少女便都窩在家裏,圍坐在小方桌前,無休無止地玩骨牌。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就這樣過去,無論歲月怎樣地流逝,徐恪的八個孩子總是十六七歲的模樣。自然,他的四位娘子也始終是美貌的少女。在這一座海上仙島、世外桃源上,誰也不會長大,誰都不會老去,甚至於,連徐恪自己也不會變老,反而漸漸變得年輕了。

    不知是什麼原因,胡依依的這個夢境,卻始終沒有結束的時候。興許是她原本的夢境就是如此漫長,興許是她聽了徐恪的勸告,雖然已見到了那一面巨大的銅鏡,但一直未曾穿越。

    徐恪就這樣一直百無聊賴地呆在胡依依的夢境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幾乎每天都在做着同樣的事,漸漸地,他便有些厭倦了。

    雖然,他所在的海島上有無比美妙的風景,有四季宜人的氣候;雖然,他住着堪比皇宮一般的一座巨大莊院,衣食不愁、應有盡有;雖然,他有四位天下無雙的美女作他的娘子,每位娘子都是溫柔貌美,對他情有獨鍾,而且永生不老;雖然,他的八個孩子日日承歡膝下,個個也是英俊秀美,聰明乖巧;但是,他還是感到厭倦了,越來越厭倦,無比的厭倦

    有一天,徐恪獨自坐在海邊的岩石上發呆,望着眼前無比壯闊的海天斜陽,他不禁怔怔出神。他覺得自己應該就是這世界上最為幸福的男子。普天之下,還能找到比他更快活的人了嗎?就算貴為天子,怕也不過如此。一個男人所夢想的,該有的,他都有了,可為什麼,在他擁有了全部之後,他卻索然無味了呢?


    咳!到底什麼樣的人生,才是讓自己滿意的人生呢?

    我生活在別人連做夢都不敢想的幸福里,可為何,卻越來越索然無味了呢?

    在這裏,沒有寒冷、沒有飢餓、沒有孤獨、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沒有離別一切凡人所厭惡的東西,這裏都沒有。

    是以,時間一久,也就體會不到溫暖、飽腹、陪伴、歡喜、舒適、相聚所帶來的樂趣。一切凡人日夜苦求的那種快慰的感覺,在這裏也都無法找到。

    沒有了疾病,便體會不到健康的意義。沒有了老死,就不會在乎時光的流逝

    在這裏,一切都不會失去,所以,一切的得到也就不能稱其為得到。

    孤陰難生,獨陽不長,世間萬物的存在,都是相對而言。

    終於,徐恪還是下定了決心。他決定走出這個夢境,不想再生活在胡依依的美夢裏面了,無論這是一個多麼美妙的夢境!

    然而,夢是胡依依在做,他沒法子結束。

    他向胡依依婉轉地說明,想讓她找到那面鏡子,快一點跨過去,卻被胡依依白了一眼,說她從未見過什麼銅鏡。胡依依聽完之後還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擔憂他莫不是又犯了「失心症」,否則,怎會先前是千叮嚀萬囑咐地讓她不要穿過那面鏡子,如今卻又要讓她趕緊找到鏡子,儘快跨過去?

    「好吧!」徐恪搖了搖頭,只得長嘆了一聲。

    胡依依的夢,還在繼續,徐恪也只能是乖乖地留在她的夢境裏。

    又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又是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徐恪只覺得,每一天過得都是那麼漫長,真比一年還要長。然而,他還要在這種漫長無邊的日子裏,繼續這樣索然無味地生活下去

    漸漸地,徐恪感到厭煩透頂,他再也不想清洗碗碟,不願打掃庭院,不願做任何一件家務。他也不願再繼續教導孩子、陪伴孩子,甚至於,不願再看到他們,連吃飯都不允許孩子們跟自己在一起

    他什麼事都不想做,吃完了倒頭就睡,睡醒了起床再吃,過得跟豬委實沒有兩樣。他對任何事也失去了興趣,慕容嫣想要他陪自己去海邊散步,被他粗暴拒絕。姚子貝想讓他陪自己去種花澆水,被他隨意推開。胡依依想聽他月下吹笛,被他一頓搶白。怡清想與他下兩盤棋,切磋些棋藝,竟被他罵得哭了半日

    他只想,這個夢,快些做完了吧!

    胡依依看到徐恪這種變化,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也沒有如何去數落他。自然,徐恪所不願做的,便只能由他四位娘子分擔了過去。從此,胡依依和慕容嫣負責教導孩子,姚子貝與怡清負責收拾家務。這一大家子人、這一大家子事忙得四位娘子終日裏外操勞、奔走不休。她們再也沒有空暇能像以前這般,如此悠閒的坐在陽光中,信手推牌,隨意聊天,嬉笑無度

    夢境依然無法終止,日子還在繼續。

    漸漸地,徐恪忽然發現,他這四位娘子,頭上青絲竟然染上了幾縷霜雪,眼角間,依稀有了一些皺紋,原本雪白的小手,也慢慢變得有些粗糙了她們竟然不再永遠年輕,開始走向了蒼老!

    而徐恪的八個孩子,不知道何

    時卻都已不知去向。徐恪在自家的莊院裏,再也沒有見過孩子的身影。「興許,他們長大了,外出闖蕩去了吧?」徐恪搖搖頭,仍然是漠不關心。

    徐恪再看看自己,卻驚訝地發現,不知是從哪一天開始,自己竟變得越來越年輕,越來越充滿了活力!不知不覺間,他已然變得和當年在長安城一般的模樣。

    歲月依舊在不停地流逝,徐恪身邊的四位娘子,在日夜操勞中終於迅速老去了。她們變得越來越蒼老,越來越虛弱。無論是胡依依、姚子貝、慕容嫣、怡清,她們一個個均已滿頭白髮,滿面皺紋,身軀佝僂、舉步蹣跚年輕時艷麗無雙的容顏,再也不復存留!

    四位天下無雙的美女,就這樣陪伴着徐恪度過了一生。如今,她們年輕時所有的美貌、青春、純真、靈動,都隨着歲月一同流逝,幾乎什麼也沒有留下!

    有一天,徐恪與四位娘子吃罷早膳。徐恪忽然言道:「依依、貝兒、嫣兒、小清,你們去玩骨牌吧?今日的家務,都交給我來!」

    不想,姚子貝卻淡淡笑了一聲,道:「官人,算啦!這些活貝兒都做了一輩子了,你也做不好,還是回房間裏歇着吧!」

    胡依依走上前,為徐恪把了把脈,關切地問道:「阿郎,你你沒事吧?你去那裏坐坐,曬曬太陽,午膳好了我會叫你的。」聲音里也透着蒼老。

    徐恪又看向滿頭白髮的慕容嫣與怡清,這兩位娘子卻看也不看徐恪,邁着蹣跚的步履,相互攙扶着,徑自走向院門外。徐恪只聽到慕容嫣略顯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

    「相公,你什麼事都弄不好,還是去睡覺吧!我要跟清姐姐去山上去采些紅蕈回來,不然晚上你就沒湯喝了」

    徐恪搖了搖頭,浩嘆一聲,顧自走出了自家莊院的大門。他來到了海邊,看着一陣陣湧來的海水,心頭也是思潮起伏,久久難平。

    到底,我該如何走出這個夢境呢?徐恪苦思冥想着。

    這一座海島,他幾乎已經找遍了任何一個角落,可無論是哪裏,都找不到他所想要的那一面巨大的銅鏡。

    只有一個地方,他還沒去過!那就是海水之下!

    徐恪猛然間驚覺,他心道,是了,那一面古鏡,定是藏在了海中,無怪乎過去了這麼多年,我還是無法找到。

    心念到此,徐恪再無猶豫,他便深吸了一口長氣,往海水中走去,漸漸地,越走越遠,越走越深直至他整個身體,盡皆埋沒於海水之中。

    徐恪自小生長於江南,向來水性極好。他自以為海水中定是隱藏着一面古鏡,是以一直往海底深處游去。可海水不同於河水,深不見底,越到下方越是冰冷無比。到得後來,徐恪終於抵受不住,想要游回海面,但體力已然到了極限,漸漸地神識游離,口中灌入了好幾口海水,便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徐恪才終於睜眼醒來。他見自己卻已經躺在自家的內室中,身體已被擦洗乾淨,還換上了乾淨的衣衫,蓋在他身上的,是溫暖的被褥。

    「官人!你醒啦!」守在他身邊的姚子貝一見徐恪醒來,頓時欣喜萬分。她取來一碗熱騰騰的薑糖水,便一勺一勺地餵着徐恪喝下。

    「無病哥哥,你終於醒過來啦!菩薩保佑,你都暈了三天三夜啦!」慕容嫣走了進來,一臉歡欣道。

    「病郎!你這是怎麼啦?好端端地去海水裏做什麼?還游得這麼遠!萬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叫我們」怡清也跟着走了進來,見徐恪這副模樣,不禁心疼地墮下淚來。直到此刻,徐恪方才聽到她為自己說了一句好話。怡清也終於不再叫他「病木頭」了。

    「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你們放心!」徐恪握着怡清的手,替她輕輕擦拭眼角的淚水,柔聲安慰道。此時的怡清早已不再年輕,原本柔若春荑的小手,也已變得浮腫、粗糙、滿是皺褶

    「依依呢?」徐恪問道。

    「依依姐為了救你,受了些海水中的寒氣,人也累倒了,現下她正躺在床上休息呢,放心,她若知道你好了,定會過來看你的!」慕容嫣回道。

    徐恪驚道:「是依依救了我!她還病倒了!不行,我得馬上去看她!」言罷,她不顧幾位娘子勸阻,執意下床,又穿上了外衣,便往胡依依的房間而來。

    「依依!」徐恪走到胡依依的床前,一把握住了她同樣蒼老的手掌,啜泣道。他心中頓感無比的自責。

    「你醒來啦醒來了就好!咳咳!」胡依依半靠在自己的床上,見徐恪過來,心中欣慰,想要出言安慰,卻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你沒事吧?」徐恪焦急地問道。此時,他身後也跟來了姚子貝、怡清與慕容嫣。他見姚子貝手裏還端着那一晚薑糖茶,便接了過來,拿起勺子,想要餵給胡依依。

    「我沒事,咳咳!」胡依依卻擺了擺手,阻止道。她努力坐起身子,從床上走了下來。

    「依依,你莫要動,躺下!」徐恪急道。

    「我沒事,小無病你跟我來!」胡依依向徐恪招手道。

    她在姚子貝的攙扶下,領着徐恪走到了房間最裏面的一排巨大的衣櫃門前。

    「小無病?你今日怎地這麼叫我?」徐恪撓了撓自己的前額,有些不明所以。

    「小無病,日子差不多了,咱們也到了該分別的時候!」胡依依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一雙已然渾濁的老眼,此刻卻痴痴凝望着徐恪,眼裏已經盈滿了淚水。

    非但是胡依依,她身旁的姚子貝、怡清、慕容嫣也盡皆啜泣了起來。

    「你們你們這是怎麼啦?」徐恪撓着額頭,疑惑道。

    「你要找的古銅鏡,就在這裏面!」胡依依指了指那一排巨大的櫃門,示意徐恪將它打開。

    徐恪走上前,用力將櫃門全部打開,卻見裏面暗藏着一架木梯,梯子的上端不知通向何處。

    「小無病,姐姐的夢還未終了。你的夢卻該結束了,你需要的不是銅鏡,是這座樓梯,快上去吧!」胡依依含淚言道,聲音裏帶着悲愴。

    「胡姐姐,這是通向哪兒的呀?」徐恪走上了樓梯,又問道。

    「你上去之後,就知道了」胡依依向徐恪揮手道,眼裏強忍着淚花。

    徐恪又往樓梯上方走了幾步,他見身後的四位娘子,此時都在朝他拼命揮手,各個都已是淚下如雨。他心中突然分外不舍,不由得將心一橫,又退了下來,心道,我還是不走了吧!就算往後餘生,再怎麼索然無味,只要我們能在一起,便比什麼都好!

    胡依依卻仿佛看穿了徐恪的心思,她急忙上前說道:「小無病,姐姐的夢已快要完結,你此時若不上去,今後可再也沒機會了!」

    見徐恪還在樓梯口徘徊,不肯上行,胡依依索性將櫃門重新關上。

    看着櫃門緩緩關上,從此便再也見不着徐朗。胡依依不禁嘆了一聲,含淚說道:「曲終人自散,大夢總須醒!小無病,保重啊!」

    「徐哥哥,珍重!你還能回來麼?」姚子貝已經哭成了淚人。

    「病郎,呆木頭!你可得好好的我等你回來!」怡清一邊哭,一邊舉手抹淚。

    「無病哥哥,切切珍重!嫣兒還等着與你一道下海捉魚呢!」慕容嫣也怔怔凝望着徐恪的身影,眼眶裏的淚水,無聲落地。

    徐恪眼見櫃門已經合攏,他心裏默念了一句:「依依、貝兒、嫣兒、小清,你們等我回來!」他抬起腳,便一步一個台階,向樓梯上端走去。

    直到此刻,徐恪才想起,他還在神王閣中,眼面前最主要的任務,便是用盡一切辦法,更上層樓!

    可是,他呆在胡依依的夢境裏,委實是太長的時間了。這一個漫長的夢境,幾乎已讓他忘了到底何處是夢,何處是真?

    他此刻,分明清楚地感覺到,他每往上走一步,心中便是如刀攪一般疼痛。對於那四位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妻子,他心中忽然湧起了萬分的不舍!就算她們盡已蒼顏白髮、垂垂老矣,他依然是萬分的不舍!萬分的難過,萬分的疼痛!

    為了更上層樓,他只有繼續往上走,可每走一步,便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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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依依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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