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異事錄 第三十章、高樓七重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二十五、午時、長安城外、玄都觀】

    徐恪離了天寶閣,腳下運勁,一口氣往北奔出數里,見後面再無「老牛」追來,這才噓了一口長氣,緩緩放慢腳步。

    他心中暗暗搖頭,心道,這牛大哥不知何許人也,人長得如山嶽般雄壯,偏生輕功還這般高妙,可不知為何,他望向自己的目光竟如此怪異,說是親切,卻還有幾分不同尋常的詭異,說是友善,卻還有幾分不太合適的嬉鬧。說起來,自己與這位牛大哥只是初次相見,就算對方心有好感,也不該有如此親昵之狀,難道說,牛大哥他竟會?

    對於這其中的緣由,徐恪着實是不敢想像,他索性便不再去想,顧自往北而行。

    此時方當正午,仲夏時節,天氣已是分外炎熱。陽光將腳下的青石路面都照得有些發燙,街面上行人不多,偶有幾個挑擔推車的人路過,也已是大汗淋漓、酷熱難當。瞧這些人臉上神色,都是恨不得將手中的物件一起扔了,好尋一處陰涼所在圖個快活。

    徐恪後背也已是汗下如雨,在陽光的暴曬下,他一身青色的布衣是汗了又干,幹了又汗。他無奈地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四處張望,想尋一處客舍歇息片刻,無奈自己已行至離北門不遠,此地甚是偏僻,周遭連一家酒樓客棧都沒有。

    他心中一動,心想既已到了北門,何不索性出城往西,到玄都觀里去看看君羨大哥?

    想到便做,徐恪步出了長安城北門之後,便折而往西,行了約莫一刻辰光,就來到了玄都觀的大門之外。

    望着玄都觀的大門,徐恪不由想起半個多月前,自己曾急匆匆來到玄都觀內,懇求觀主李淳風能施法解救南宮不語。可是任自己苦求了半天,李觀主還是未能答允,後來自己出得玄都觀大門之時,居然恰巧遇到了君羨大哥。

    當日,君羨大哥指點自己去找白老閣主幫忙,只是,自己依言去神王閣內,卻連白老閣主的面都未能見到,當時的自己,雖急着想救南宮不語,但就算是想破了腦袋也還是無計可施,到最後,竟只能眼睜睜看着南宮大哥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這一晃,又是大半月過去,如今,南宮大哥早已魂歸幽冥,青山依舊,江水卻不復昨日矣!每一念此,徐恪便不禁心下黯然。

    徐恪緩緩步入玄都觀之內,向值事的道人表明來意。那道人卻言,真人今日不在觀中,與徒弟希言下山去了。

    徐恪心下不覺失望,他便再次詢問李君羨大哥可在觀中?值事道人搖了搖頭只做不知。徐恪遂穿過前堂走入後園,直至走到桃花小築門前。他推門而進,見裏面只一床、一桌、一椅、一蒲團和一些簡單陳設,除此之外,哪有半個人影?

    徐恪無奈之下,只得出了桃花小築,正當他轉身欲離開之時,忽聽得桃林深處傳來一位男子吟誦之聲:

    芊芊桃樹下,灼灼桃花開。

    任爾枝葉茂,花開無人采。

    朝接紫雲露,暮潤西天靄。

    芳華出碧霄,孤棲待人來。

    日夜經風雨,矢志不曾改。

    碩果結滿園,摘桃人何在?

    「君羨大哥?」徐恪一聽此言,立時大喜,他急往桃林中走了幾步,果見李君羨佇立於一顆桃樹之下,正負手而吟。

    「哈哈!小兄弟,果然是你!」李君羨轉過身,朝徐恪朗聲笑道。

    「君羨大哥,你怎地在這兒呀?害小弟一通好找!」

    「小兄弟,我已等你好久了!」

    「等了我好久?難道大哥知道我今日要來?」徐恪撓了撓自己的額頭,有些不明就裏。

    李君羨指了指自己的腳下,朝徐恪說道:「我要是不知道你今日會來,採下這許多桃子作甚?」

    徐恪見李君羨的腳下,已堆放了七八個桃子,個個又大又紅,在陽光的映照下更是鮮艷可口,令人不由地垂涎欲滴。他不禁走上前去,拾起一個桃子,隨意用袖子擦了擦,便放入嘴裏張口大嚼了起來。

    「君羨大哥,這桃子可真好吃!」徐恪滿嘴都已是桃子的肉汁,卻還要忍不住連聲誇讚道。

    李君羨笑着搖了搖頭,將其餘的桃子用布包裹了,領着徐恪來到一棵甚是高大的桃樹之下。那裏有一張石桌,旁邊堆着兩張石凳。石桌上有一個茶壺、兩個瓷碗,石桌旁還放着一桶清水。顯然,在徐恪來玄都觀之前,李君羨便已精心做了準備。

    李君羨為徐恪倒了茶,又將桃子放入水桶中逐個清洗乾淨,然後才一一放到徐恪面前,笑道:

    「吃吧!這些桃子都是你的。」

    「大哥,你也吃!」

    「好!」

    兩人吃了幾個大桃子,徐恪忍不住好奇,遂問道:

    「君羨大哥,你怎知我今日必會來這裏找你?」

    「是我師兄算的。」

    「李觀主能算到我今日會來玄都觀?」

    「原本我也不信,不過」李君羨笑眯眯地盯住了徐恪,道:「你這不就來了麼?」

    「可是」徐恪撓着自己的額頭,心中還是覺得有些不對,「我今日來玄都觀也不過是臨時起意呀!原本我離開青衣衛之時,心裏還想着要去天音樂坊用膳。可我到了城南,半道上又想去長安城西北,到了城北,我才想到要來玄都觀。這一路上,我一連改了三次主意,這才想着要來這裏找大哥。也就是說,到底我今日會不會來玄都觀,連我自己也未必能確定,李觀主又何以能夠算出?」

    「哈哈哈!」李君羨朗聲笑道:「賢弟,說來你別不信,莫說是你,有時候就連我自己,許多想不到的事,都被我師兄給算到了!」

    「李觀主的算法竟有這般神通?」

    「他呀,也就這點本事!不過,我師兄這卜算之法也有不準的時候,並非百試百靈。你若說他有多大的神通,卻也未必。」

    「君羨大哥,李觀主的算法是從何而來?是依據卦象,還是推命、看相、測字、觀星之學?抑或是堪輿、扶乩、龜甲占卜?」徐恪忽然想起之前那位手持綠竹卦幡的算卦老者,雖只為自己算了兩卦,然所得卦象竟無一不准。

    李君羨擺了擺手,道:「這我可就不知了,師兄一說起這些卜算之法,便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我卻一點也不愛聽!依我看,人之一生,該怎麼過就怎麼過,禍福難料才有意思,若事事皆能預知,活着尚有何趣?」

    徐恪撫掌笑道:「大哥說的在理!這些卜算之法,無非提前預知人之命運,然於命運本身,卻不能改動分毫,既如此,算它何益?!」

    「是啊!」李君羨眼望桃林深處,不由嘆道:「若是好命之人,本已好命,何須預卜?若是命運不濟之人,原本心中尚可存一線希望,但若預知自己命途多舛終不能改,豈非連最後一點希望都要泯滅,徒添傷心?」

    徐恪隨即問道:「君羨大哥也覺得凡人命運皆不可更改?」

    李君羨搖了搖頭,不願再接續這一話題。這時,他見徐恪手中桃子業已吃完,忙指着餘下的三個桃子說道:

    「小兄弟,這還有三個桃子,你快吃了吧!」

    「大哥也吃啊!」

    「哎!我不太愛吃桃」李君羨擺了擺手,笑道:「我只喜飲酒,這些桃子你都吃了吧!」

    徐恪遂不再客氣,他吃完了一個桃子,又拿起一個桃子,未過多久便將石桌上的桃子吃了個精光。他只覺這玄都觀里的紅桃,一個比一個好吃,非但果肉甘甜,更兼清香無比,端的是這人間的無上美味。

    「真好吃!」徐恪擦了一下嘴巴,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仍在回味停留於口齒間的桃肉香甜。

    「小兄弟,你來得太遲了,這玄都觀里的桃子剩下的已經不多,適才經我一摘,更是所剩無幾。」

    「沒事,大哥,這麼好的桃子,一年能被我吃到一次,已然足矣!」

    「那好!」李君羨站起身,手指桃林之外,道:「桃子吃完,茶也喝好,咱們這就走吧!」

    「走?去哪兒?」

    「當然是去用午膳了!」

    「午膳?可我剛剛桃子已吃飽了。」

    「桃子能吃得飽嗎?別廢話!走!」李君羨一把抓起徐恪的胳膊,兩人便一同朝桃林外走去。

    「君羨大哥,那咱們去哪兒用膳?」

    「自然是摘星樓!」

    「摘星樓?」

    「嗯!大哥今日帶你去摘星樓吃一頓好的,慶賀你官升一級,成了青鏡司的千戶!」

    「君羨大哥何必如此客氣?小弟調任青鏡司,也已有不少日子了」

    「誰跟你客氣呀!這段時日我跟着師兄在道觀里呆着,日日吃素,朝朝無酒,嘴巴里都已經淡的不知酒肉什麼味道了!」李君羨拉着徐恪的手,三步並作兩步,不多時就已在玄都觀的門外,「先說好啊,今日大哥做東帶你吃飯,不過,等會結賬的銀子,可得你出!」

    「好好好!一切都聽大哥的!」

    「這還差不多!」李君羨得意地點頭,他走了幾步,又打趣一般地問道:「賢弟,你如今身居青鏡司之首,那些白花花的銀子於你而言,都如同探囊取物吧?」

    「大哥說笑了,我在青鏡司里,日日都忙着看書飲茶,哪有閒工夫去弄銀子啊!」

    「哈哈哈!」李君羨再度朗聲而笑,笑聲在山谷中迴蕩不絕:

    「賢弟,你果然是『三日不見,已非吳下阿蒙!』跟你說話就是有趣啊!」

    兩人說話間,腳下發力,疾行不停,只一刻辰光,便來到了摘星樓的門前。

    酒樓中的店小二記性極佳,見了徐恪忙奔出了店外,遠遠地迎道:「吆!徐大人、李李將軍,你們來啦!」

    李君羨擺了擺手,「哼」了一聲,道:「不要叫我什麼『李將軍』,如今我就是一個平頭百姓,這『將軍』二字,如何受得起?!」

    「嗨!李爺說笑了,在小的心中,李爺就算人在江湖,也依舊是一位『將軍』!」

    「你倒是會說話!」李君羨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問道:「我且問你,今日咱們兩人來你們摘星樓用膳,可上到幾樓?」

    那店小二望了望徐恪,忙道:「李爺,按徐大人四品的官身,可至五樓用膳。」

    事實上,依徐恪如今正四品的官階,在這摘星樓中至多也只能上到四樓用膳,然店小二念及徐恪畢竟是青衣衛的一位千戶,是以略作思忖,便私自將對方的「待遇」往上提了一層。若按照摘星樓里的規矩,五樓接待的都是朝廷的三品大員以及國公、侯爵一般的人物。

    不料,李君羨仍是不太滿意道:「只是五樓麼?」

    「這這個」店小二面露難色道:「回李爺,若要安排至六樓用膳的話,小的可就沒這個本事了,得問掌柜的。」

    「那就快去問!」

    「是!」

    店小二急忙猛跑着去向掌柜的請示。徐恪見狀,不解道:「君羨大哥,咱們只是來吃飯而已,五樓六樓有甚不同?又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誒!」李君羨搖頭道:「賢弟,這個你就不懂了!這摘星樓中,樓高一層,便有樓高一層的風光。有道是『人往高處走!』咱們兄弟今日難得來此喝酒,既然能坐在六樓,又何必屈居於五樓?」

    「可是,依照他們摘星樓的規矩,以我今日之官位,好似只能上到四樓啊!」

    「好賢弟,你放心,做大哥的跟你擔保,等會兒那跑堂的過來,必會恭恭敬敬地帶咱們上到六樓!」

    兩人說着話,便見那店小二一路小跑着趕了過來,喘着氣道:「咱們掌柜的說了徐徐大人如今如今貴為青鏡司千戶,自可上到六樓用膳!」

    李君羨忍不住拍了一下徐恪的肩膀,一雙星眸俏皮地眨了眨,得意道:「賢弟,你看,大哥說的沒錯吧!」

    「徐大人、李爺,二位請!」那店小二躬身說了個「請」字後,便恭恭敬敬地在前引路,徐恪跟着李君羨一層一層地往上,直至上到了摘星樓的六層。

    這摘星樓乃長安城除皇宮之外第一高樓,樓高七層,依北斗七星之位而建,越到了高處,樓層內的空間就越是狹小,遠遠望去就如眾星拱月一般。六樓中攏共也就設置了兩處雅間。店小二將徐恪與李君羨引至其中之「暮雨閣」內落座,便問道:

    「二位爺,要些什麼酒菜?」

    未等徐恪開口,李君羨便道:「小二,我問你,今日你們摘星樓中備了哪些好酒?」

    店小二笑着回道:「回李爺,咱們摘星樓中的好酒,多的數不過來呀!」

    「你且說來聽聽!」

    「好嘞!」那店小二遂掰着手指頭說道:「咱們這裏的好酒麼,有四十年陳的『汾陽醉』、六十年陳的老『鳳酒』、七十年陳的『松醪春酒』、還有年份少說也有三十年的『竹葉青』、『太禧白』、『猴兒釀』、『酥合香』、『百草花末酒』」

    李君羨插話道:「有西域過來的『蒲桃酒』麼?」

    店小二遲疑了一會兒,卻道:「有!」

    「好!」李君羨大喜道:「那就每樣都給我上兩壺!」

    「每樣都要兩壺?」店小二驚得睜大了眼睛,再度問道:「李爺,剛剛小的至少已報了十樣名酒,李爺真的每樣都要?那那可是二十來壺好酒了!」

    「怎麼你是怕我們付不起酒錢?」

    「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店小二慌得連連擺手道:「小的是擔心,這許多酒,二位爺喝得下麼?」

    「你放心,就算喝不下,這酒錢也會照付!」

    店小二看了看徐恪的臉色,見徐恪微笑着點了點頭,頓時心中大喜,「好嘞!小的這就去準備,那敢問二位爺,還要點些什麼菜?」

    李君羨一揮手:「酒乃第一,菜是小事!上什麼菜,你只管安排,別給我們省銀子就好!」

    「好嘞!」店小二哈腰點頭之後,喜滋滋地轉身下樓,徐恪卻在身後叫道:

    「等等!」

    店小二迴轉身,心道,到底請客的不是李爺,這事關大把的銀子,看來,那位徐大人還是捨不得啊!

    「大人還有何吩咐?」

    「你們這兒有一種名叫『龍膏』的美酒麼?」

    「龍膏酒?」

    聽得徐恪的這一聲問話,店小二與李君羨均不由地一起側目,這一下,兩人均大感意料之外。

    「敢問大人喝過龍膏酒麼?」店小二忍不住好奇,立時便問道。

    「嗯」徐恪點了點頭,說道:「我在桑國時曾喝過此種美酒。記得此酒色黑如墨,然酒面上卻有點點銀白之色,酒質醇厚,酒香卻不甚濃郁,初飲時略顯苦澀,然飲至中途,便愈飲愈覺酒味妙絕,乃至於杯不能離口」他一邊說話,一邊於高樓之上向東遙望,思緒仿佛再度回到了從前。

    「徐大人真乃酒中高人也!」店小二不由地一臉景仰之色,豎起拇指大聲贊道:「這龍膏酒乃桑國特產,若是平常的年份,只是酒色深黑而已,大人所言的酒面上有點點銀白之色,那可是有不下三十年之久的珍藏啊!桑國距我大乾有萬里之遙,此等美酒,我大乾國民雖曾有耳聞者,但絕少能有如此口福之人!徐大人年紀輕輕,竟有此等奇妙經歷,小二我着實是佩服,佩服之至啊!」

    「要你佩服個鳥!」旁邊的李君羨聽得兩人談論那「龍膏酒」之妙,口裏早就饞的流出涎水來,他立時大聲問道:

    「小二,你說了半天,到底這酒樓里有沒有『龍膏酒』?!」

    「巧了!」店小二撫掌笑道:「半個月前,有一隊桑國人來長安,掌柜的聽聞他們隊伍中有人帶着龍膏酒,便出高價向他們買了一壇。」小二眼望李君羨,臉上笑意如春花綻放,「那一壇美酒中,就有點點銀白之色。」

    李君羨急得右掌一拍桌子,道:「那還等什麼?趕緊上酒啊!」

    徐恪卻眉頭一皺,問道:「小二,你說有一隊桑國人來到了長安,那是些什麼人?」

    「這個嘛」店小二摸着自己的後腦勺,搖頭道:「小的就不知道了,大約是些桑國皇帝派來的委乾使,或是桑國來的商人、僧人、藝人反正什麼人都有!」

    徐恪聽罷不禁低頭沉思了起來,李君羨卻急得連連揮手道:「哎呀!管他什麼僧人還是俗人,喝酒要緊!小二,你還等什麼,趕緊的上酒!」

    「好嘞!請二位爺少待,酒菜馬上就來!」

    店小二唱了個喏,便快步下樓忙着準備酒菜去了。李君羨卻轉頭望着徐恪,好奇地問道:

    「賢弟,你幾時曾到過桑國?」

    「這個」徐恪撓了撓自己的額頭,一想起自己曾經在桑國的那些經歷,便不太好意思開口。

    「怎麼?你跟大哥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麼?」

    「不瞞大哥,其實小弟在桑國的那些經歷,都是自神王閣中穿越而去」徐恪想了一想,遂不作隱瞞,當下便將自己在神王閣第三層虛空樓中,借虛空童子之力,穿梭時空至一個多月之前,與二弟朱無能一道,來到桑國誅殺八岐大蛇,幫東海龍王奪回降雨法器的那一段經歷,大致與李君羨備陳了一遍。

    自然,其中關係到自己與桑國兩位女子的那些「纏綿過往」,徐恪便一筆帶過。

    李君羨聽罷徐恪的這一段敘述,不由感嘆了良久,說道:

    「賢弟,這神王閣中竟然有如此奇妙之處,大哥可真是好生羨慕呀!」

    「想不到,我大乾綿延一年之久的大旱之災,居然是賢弟所解!若非賢弟幫着龍王奪回了降雨法器,蒼生如何得享雨露之恩?黎民如何得解倒懸之苦?賢弟這一番功勞,真可謂不世之功啊!」

    「大哥,你可別這麼誇我,說起來,我只是借力而為,當時若沒有虛空童子贈我的這頂『荷葉帽』,我如何能鬥敗那八岐蛇怪?是以,要**勞的話,其實都是白老閣主的功勞!」

    「呵呵,賢弟過謙了!」

    二人正說話間,那店小二便帶着另外兩位跑堂,流水一般地為他們上菜上酒,未幾,兩人面前的紫檀木大圓桌上,便已經堆滿了各色山珍野味,光酒壺就已不下二十。

    由於李君羨所點的名酒實在太多,店小二只得又搬來一張方桌,將所有的酒壺都擺列在旁邊的方桌之上,直到酒菜盡皆齊備,這才施禮退下。

    李君羨二話不說,當先拿起那一壺龍膏酒,為自己與徐恪的酒杯斟滿,他舉起酒杯,只說了一個字「干!」,便仰脖一飲而盡。

    「好酒!」李君羨贊了一聲,隨之又將酒杯斟滿,舉起杯一飲而盡,就這樣,他一連斟滿了四次,四次都是仰脖一飲而盡,菜還沒吃,一壺三十年珍藏的「龍膏美酒」便已被他堪堪喝了個精光。

    「真乃好酒也!」李君羨擦了擦自己的唇邊,不待舉筷,就已經打開了第二壺龍膏酒。

    「君羨兄,你莫要這般急呀!這龍膏酒需慢慢品,越是慢飲,就越能品出其中美味。」

    李君羨再度斟滿自己面前的酒杯之後,這一次終於不再舉起杯一飲而盡。他拾起筷子隨意夾取了幾塊鹿肉放入口中,大嚼吞咽之後,再小口啜飲了幾口「龍膏」,只覺肉香無比,在異常可口的肉香之中,再仔細回味適才的龍膏酒,頓覺酒味極其甘美,甘美之中又夾雜着一絲奇異之芳香,這幾乎是他平生從未有過之奇妙感覺。

    「妙啊!真乃妙絕!」李君羨又與徐恪連着對飲了好幾杯龍膏美酒,這才由衷地贊道:

    「賢弟,我的好賢弟!大哥自丟官之後,便終日寄居於江湖一隅,落魄於街角巷陌之中,只知與流民乞者為伍,心中渾渾噩噩,一度心灰意冷,今日與賢弟一飲,方知人生中竟有如此快活之事!可笑我李君羨,於昔日之種種,未免也看得忒重了些!說到底,還是我心性太過較真,毫無心胸氣量之故。小兄弟,大哥今日可得好好謝你才是!」

    徐恪笑着應道:「君羨大哥,今日不是你請小弟來喝酒的麼?要謝也是小弟我謝你才是!」

    兩人又一起含笑舉杯,一飲而盡,所有話語,已盡在杯中

    李君羨喝完了龍膏酒,又接着打開「蒲桃酒」「百草花末酒」,一連喝光了六七壺美酒,這才舉起酒杯,笑意盈盈地望着徐恪,問道:

    「小兄弟,你今日臨時起意,跑來我玄都觀,是不是想問一問北境侯世子那樁案子?」

    「咦?」徐恪聽得此語,頓感好奇道:「君羨大哥,李觀主連這個也算了出來?」

    「算什麼算啊!」李君羨又是一口喝光了杯子裏的「百草花末酒」,說道:「這是我猜出來的!」

    「君羨兄,你也聽說了北境侯世子被殺一案?」

    「嗯」李君羨又拎起一壺「竹葉青」,為自己與徐恪盡皆斟滿,說道:「北境侯羅通,也算是我大乾一員虎將,昔年我與他曾在戰場上一同力戰蕭軍,說實話,這人功夫還是不錯的,只可惜,他卻生了一個膿包兒子。他侯府的世子羅人鳳,就是一個只知喝酒狎妓、惹事生非的草包!這種人死了也就死了,依我看,多死幾個,長安城還能太平一些!」

    徐恪道:「只是,皇上體恤北境侯戍邊之苦,又見侯府馬夫人喪子甚哀,故而一再責令我青鏡司加緊破案。如今,距案發之時已過了好幾日,可案情仍未有絲毫進展,不瞞大哥,小弟終日坐在公事房中,已是一籌莫展!」

    李君羨將一盤「渭河大鯉魚」端至自己面前,夾起魚頭吃了個乾淨,又將魚骨吐出,這才說道:

    「賢弟莫急,此案不過是小事一樁!」

    「小事一樁?」

    「你想知道那北境侯世子是被誰所殺的麼?」

    「大哥知道?」

    「當然!」

    「是誰?」

    李君羨一邊說話,一邊喝酒吃菜不停,縱使徐恪急着詢問,他卻依舊不緊不慢地為自己的酒杯斟滿了「竹葉青」,又是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砸吧了幾下嘴唇,這才說道:

    「殺人者就在天音樂坊之內!」

    「果然是天音坊中人幹的?」

    「嗯!就是天音樂坊中的那個管事,是一個青年男子,名字好像叫作『落霜』的。」

    「落霜?」徐恪反覆默念着這個名字,他總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他為何要殺死北境侯世子?」

    李君羨「哼哼!」了兩聲,說道:

    「說來你或許不信,落霜之所以要殺羅人鳳,就只是為了一個女人。」

    「女人?哪個女人?」

    「這個女人嘛」李君羨又一氣喝光了滿杯的「竹葉青」,方才說道: 「她就是天音樓里的頭牌歌女——『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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