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異事錄 第十九章、急鑽地洞

    白髮老者見徐恪一直跟在後頭,便停下腳步,轉身問道:

    「這位小哥兒,你尚有何事?」

    「哦,晚生就是不忍與老先生分別,是以不捨得離去」徐恪從呆呆思慮中醒來,忙拱手回道。

    「今日,老夫叨擾了你一頓晚膳,倒也不能白吃」

    白髮老者望了望徐恪的身後,從自己的左手手腕中褪下了一個暗褐色的鐲子,遞到了徐恪的眼前,笑道:

    「這個鐲子,是老夫當年套住家裏那頭青牛鼻子用的,老夫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住『金剛琢』,今日便贈與你,權當回你這一飯之請,如何?」

    徐恪見那「金剛琢」,通體呈暗褐之色,上面好似還有些斑斑鐵鏽,心知不過是個尋常的鐵圈,且聽得老者所言,乃是「當年套住老青牛鼻子所用」,他立時推開老者的右手,笑道:

    「晚生今日這區區一頓晚飯,不過幾十文錢罷了,怎敢當老先生如此『厚禮』!老先生請快快收回!」

    白髮老者笑了笑,也不多言,便將那鐵鐲子復又套回自己左腕,旋即轉身離去。

    「老先生,保重!」

    徐恪再向前望,卻見那位白髮老者,已如燦燦晚霞一般,飄然從天邊隱去。

    斜陽已沒,晚霞漸暗,東市裏的人流也慢慢散去,徐恪獨佇於長街之上,遙望前方,目光悵然若失。

    而另一頭的白髮老者,卻是望着自己手腕上的那隻「金剛琢」,連連搖頭嘆道:

    「老夫好心送你一個保命之物,你卻還嫌棄它不甚乾淨,咳!這一下,不知又有幾個人要為你枉送性命嘍!」

    過得一刻之後,徐恪便已回至自家的府邸之內。

    他甫一進門,便見二弟朱無能已迎了上來。

    「大哥,你可算是回來啦!」

    「怎麼了?二弟,就這半天沒見,你就想我啦?」徐恪走上前去,摸了摸朱無能的一顆大腦袋,笑意吟吟地說道。

    「可不是麼?狐狸姐姐說的那個那個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跟大哥有半天沒見了,俺老朱算算,那得幾個秋天了?!」朱無能數着自己幾根肥墩墩的手指,裝模作樣地算着。

    徐恪笑臉一收,佯裝生氣道:「沒規矩,誰讓你叫『狐狸姐姐』的?要叫『胡姐姐』!」

    朱無能卻瓮聲瓮氣地爭辯道:「她就是狐狸姐姐麼!」

    徐恪耐心解釋道:「二弟,胡姐姐雖是狐狸之身,可已經修行千年,早就脫卻獸體化作人形。如今她跟你我一樣,並無半點不同,是以你不可再叫她『狐狸姐姐』。」

    「可是,她還是一隻狐狸呀!」朱無能摸着自己的肥肚,神態有些委屈道:「大哥,我還是喜歡叫她『狐狸姐姐』,『狐狸姐姐』可比你『狐姐姐』要好聽多了!」

    「不行!」徐恪把臉一板,訓斥道:「我讓你叫『胡姐姐』,你就非得叫『胡姐姐』不可!」

    「大哥,你你不講理!」

    「你才不講理!」

    這時,胡依依終於從後院中趕了過來,大約她也實在是聽不下去,這才急着趕來勸道:

    「好啦好啦!就叫『狐狸姐姐』好了!看你們兩個,都這麼大個人了,也都擔着不小的官兒,怎地跟個小孩子一樣,還如此頑皮,就為這麼點小事,吵個沒完沒了?」

    徐恪頓時啞然失笑,剛才他還與二弟摟摟抱抱神情無比地親昵,一轉眼又跟他大聲爭吵了起來,這委實是小孩子才有的脾氣,又哪裏象是一個堂堂正四品的千戶大人?

    他拉起朱無能的手,笑着道:

    「二弟,你是不是餓了?」

    一說到「餓」字,朱無能立時兩眼放光,忙不迭地點頭:

    「對對對!大哥,俺老朱實在是餓得不行了!可狐狸姐姐說,一定要等你回來才能用飯!」

    徐恪拍了一下朱無能的頭,笑道:

    「原來,你方才不是想我,是想着早些用飯啊!」

    「大哥,咱們還是趕緊開飯吧!」

    說話間,兩人便一起入到前廳就座。胡依依也跟着走入前廳,看徐恪與朱無能在一起,這一胖一瘦之相,心下亦不覺莞爾。

    她見舒恨天遲遲未肯過來,忙朝後園喚道:

    「小舒,小舒!過來吃飯啦!」

    「來嘍!」舒恨天不知從哪個角落中倏然現身,走到胡依依身邊坐下,他望着滿桌的美食珍饈,咽了下口水,笑道:

    「我的老姐姐,今日你親自下廚,整的這一桌子好吃的,果然是非同凡響啊!」

    「還說哩!」胡依依打了一下舒恨天欲拿起筷子的手,嗔怪道:「方才你躲哪兒去啦?這叫了你半天才出來!」

    「老姐姐,方才我聞到一股自東面飄來的極強氣息,那一股子氣息委實是非同尋常,嚇得我呀,『呲溜』一下,找一個地洞就鑽了進去!」

    「什麼氣息呀?竟至於將你嚇成這樣?!」胡依依笑着問道,一邊還拾起了筷子,招呼徐恪與朱無能,一起開飯。


    「那可不得了!不瞞老姐姐,本書仙活了八百年,這一股氣息聞所未聞,其中所蘊道法之力,可說是這天地間莫之能匹呀!嗯?不對!」舒恨天正欲吃飯,忽而伸長了鼻子用力嗅聞,又仿佛是循着氣息走到了徐恪的身邊,在徐恪周身,上上下下仔細嗅了好幾遍,弄得徐恪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只好聽憑舒恨天擺佈。

    那書仙仔細嗅聞了一會兒,這才道:「我說無病老弟,你方才去了哪兒?怎地你身上也有這麼一股子味兒?」

    「什麼味兒呀?」胡依依不禁好奇問道。

    舒恨天擺了擺手,還是要聽徐恪回答。

    徐恪撓了撓自己的前額,有些不明所以,道:

    「我方才從青衣衛下值出來,然後路經東市,然後就回家了呀!」

    「不對!」舒恨天一會兒拉扯徐恪的衣衫,一會兒又牽動徐恪的胳膊,伸長鼻子聞了半天,這才言道:

    「你定是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是以身上才留有這股子氣息。這氣息雖已隱隱約約,但尚未散去,就與剛剛從東面飄來的一模一樣!」

    坐在徐恪身旁的朱無能,已經手拿筷子夾了好幾塊大肉放入口中,他一邊吃,一邊卻不屑道:

    「你又不是狗鼻子,你聞得清楚麼?!」

    舒恨天小眼一翻,反唇相譏道:

    「誰說狗鼻子就靈敏了?我們老鼠鼻子,可一點不比他們差!至少比起你這豬鼻子來,可不知要強上幾百倍!」

    「俺老朱的鼻子,專能聞好吃的!哪像你這老鼠鼻子呀,一天到晚就知道往陰溝里鑽,聞的都是些狗屎貓尿!」

    「你這笨豬,說什麼吶!陰溝里又哪來的狗屎和貓尿?」舒恨天話剛一說出口,頓覺失言,他心道我這不是又自承終日往陰溝里鑽了麼?

    「好啦好啦!」這一次輪到徐恪來勸架:「你二人不要再吵了!書仙老哥,要說我方才見了什麼人,我剛才路經東市之時,倒是見了一個人。」

    「誰?」

    「是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先生,曾為我算過兩次卦,他說他姓李,但名字卻不肯相告。我見他貧苦無依,便請他到一處茶攤,稍稍用了些點心」徐恪便將他與白髮老者適才相遇的經過,略略與在座幾位說了一通,末了,他還打趣道:

    「那老先生甚是怪異,竟會將他家一個拴牛用的舊鐵圈贈與我,說是回我一飯之請,你們說,哪有人將此種物什當作送人之禮的?」

    「確是有些怪異。」胡依依心中不由好奇,遂問道:「小無病,那隻舊鐵圈看着可有什麼不同?」

    徐恪用手比劃了一圈,說道:「就只是個尋常的舊鐵圈,大約五寸來寬的口徑,通體成暗褐之色,鐵圈上還有許多鏽跡。那位老先生不知何故,竟將那滿是鏽跡的鐵圈套在手腕上,還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作什麼『金剛琢』」

    「金剛琢?!」舒恨天頓時跳起老高,他一把抓住了徐恪的衣領,驚叫道:「你說那鐵圈的名字叫作金剛琢?金剛琢!」

    「對呀!有何不妥?」

    舒恨天向徐恪伸出手,道:「拿來我看!」

    「我又沒拿,怎麼給你看?」

    「你你竟然沒拿!」舒恨天以手指着徐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只不過請老先生吃了一些粗糲的點心,攏共花費也不到一百文錢,怎好隨意收他贈禮?」

    「你你你」舒恨天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失望的神情,嘆道:「哎呀!我的無病老弟唉,你比那頭笨豬還笨吶!如此一件寶物,你竟會卻之不要!」

    「寶物?」徐恪飲了一口酒,不以為然道:「就這麼個拴牛用的尋常鐵圈,會是一件寶物?」

    「咳!」舒恨天離了徐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嘆道:「本書仙未曾見過這隻鐵圈,目下也不好妄下斷論,不過,若這隻鐵圈果真是『金剛琢』的話,無病老弟,與你而言,那可真是一場大機緣、大造化啊!」

    「此話怎講?」

    舒恨天給自己的酒杯斟滿了酒,仰脖一飲而盡之後,方才抹了一把嘴唇,說道:

    「依《天寶名錄》所載,這『金剛琢』亦稱『金剛圈』,乃是有通天徹地之能的一件大神器,位居五星神器之首,實乃神器之至尊者也!比之笨豬手裏的那把『上寶沁金耙』,亦遠遠有過之!」

    「你唬誰吶!」朱無能咬着一隻大雞腿,瓮聲道:「一個算卦的老頭,用來拴老牛的破圈,怎麼會是金剛圈?就算它是金剛圈又怎麼樣?能敵得過俺老朱手裏的九齒釘耙?!」

    胡依依也點了點頭,好奇道:「是呀,小舒,聽小無病講,那不過是一個滿是鏽跡的尋常鐵圈,你怎知就是金剛圈呢?」

    舒恨天連連擺手,又搖頭晃腦道:「我的老姐姐,你此言差矣!向來我們鼠類,感覺最是靈敏。我方才原本正好端端地在前廳里坐着喝茶,忽聞一股極強烈的道法之息傳來,駭得我連想也沒想,立時就化作原身遁入一處地洞內藏了起來。過不多時,咱們的無病老弟就回到家中,他身上還殘留着那一股子氣息。老姐姐,你再仔細想想,那位會算卦的老先生究竟乃何許人也?從他手腕上取下來的鐵鐲子,我看八成就是呀!」

    胡依依低頭想了一想,也暗覺有理,她不禁面帶惋惜之色,感嘆道:

    「照你所言,小無病興許是真的錯過了一場大機緣、大造化,這可着實是可惜了呀!」

    「誰說不是呢!」舒恨天夾了一片青菜葉送入口中,連連搖頭,好似為徐恪感到惋惜,又好似對入口的蔬菜感到無味。

    而坐在對面的徐恪,卻只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淡然道:

    「無非是一隻鐵圈而已,管它是『金剛圈』也好,『銀剛圈』也罷,我都不想要!」

    「你可真是個榆木腦袋的呆相公!」舒恨天夾取了好些豬肉細絲放入口中,吃得津津有味,笑道:

    「這金剛圈內具無上法力,相傳能吸取天地間一切寶貝為它所用,若用它防身,無論妖、魔、神、鬼皆不能傷,若用它對敵,普天之下,怕也是無人能擋!」

    徐恪聞言,卻仍是低頭只顧吃菜。他雖見對面的半解書仙說話時已是滿臉羨色,然自己心中依然是波瀾未起。他心中只一個念頭:若這世間果真有如是之寶物,只需一圈在手,天下便莫之能擋,那還要苦苦修習武功道法作甚?人世間一切努力,豈非毫無意義?

    眼見得徐恪如此不為所動,舒恨天心下不甘,便放下筷子,欲待再言。身旁的胡依依見狀,忙拍了一下舒恨天的胳膊,笑着道:「你就別多說了,趕緊吃你的肉吧!不是每個人都似你這般貪心。那金剛圈雖好,怎奈咱們的小無病不喜歡,你又能拿他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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