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恨小故,不忍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漢書魏相傳
蓋順的處罰內容很快就下來了,皇帝念在其父蓋勛於社稷有大功的份上,褫奪所有爵位,仍在虎賁中郎將任上。
能得到這個結果,已經讓董承非常滿意了。如今搞定了蓋順這個最大的競爭對手,只要在東征白波的戰爭中斬獲全功,到時候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再像現在這樣利用他。
眼見近來爭執不休的東征主帥終於要塵埃落定,誰知道在這個時候異軍突起,董承所瞧不起的、在他眼中只知唯唯諾諾忍氣吞聲的驃騎將軍皇甫嵩,竟然主動上書、毛遂自薦。
這一着實在出乎董承以及他府中若干親信的意外。
董承啪的一聲將茶杯摔在地上,站起身來,急促的來回走動。
胡邈是極為清楚董承的這個脾氣,這是董承既氣不可遏,又在思考問題的表現。
眾人一個個站在原地,大氣也不敢出。
突然,董承倏地停下,說:「我本以為陛下最多是讓王斌那老兒代替蓋順領兵,那老兒從未見識過陣仗,於軍事一無所知,這正是我等事先料好的說辭。可現在皇甫嵩卻偏偏跳了出來,要跟我搶,這教我怎麼說他?說他膽小怕事、還是沒我會打仗?」
底下人話也不敢說,就見董承宣洩道:「你們當初一個個擔保,說皇甫嵩是忍讓慣了的,決計不會在這個時候出頭,跟我過不去。可現在呢?你們有誰能給個說法?真是一幫廢物!」
「董公,皇甫將軍自打孝靈皇帝在時,受了幾次迫害貶謫,才開始忍讓小心,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作為董承手下第一心腹,胡邈硬着頭皮說道:「是故我等料想其必然不會主動招惹是非,誰能料想、他突然來這麼一下啊!」
「說到底還是你們蠢笨!」
胡邈知道,這還是他對皇帝遷城門校尉崔烈為京兆尹的用意的猜測還沒被董承知道呢,要是知道了,更要氣得發狂。可是紙包不住火,他要是不說,等董承以後知道了,更是要怪罪於他。
所以,等董承發作完了,胡邈才小心翼翼的把事情給說了一下:「城門校尉崔公遷任京兆尹,似乎與此事有些關係。」
「崔烈?」董承氣笑道:「一個貪慕虛名的老糊塗,還能跟這事有什麼關係?總不會是他私下說動皇甫嵩,讓其上疏的吧?」
崔烈雖為一時名士,徒有聲名,其實辦事顢頇,庸碌無能。在朝中就是個用來裝點的花**,就連董承都瞧他不起。
「董公說笑了,他哪有這樣的能耐,只是背後另有其人罷了。」胡邈說道:「我聽說在董公劾奏蓋順的當天,黃司空就進了宮,與陛下說了好些話,陛下最後還讓黃門侍郎皇甫酈來送他。皇甫酈是什麼人,董公應當清楚。」
「你是說這又是他們聯起手來針對我?」董承有些不信:「你若說是馬日磾,倒還好說,馬家有個女兒是皇甫規的繼室,皇甫嵩也勉強算是馬家的侄子。可現在卻是黃琬找上了他,兩人非親非故,皇甫嵩何必聽他們的話?」
「這裏頭的事可複雜着呢!」胡邈解釋道:「董公應當知道皇甫規之妻馬氏?」
皇甫規夫人馬氏的事跡極為有名,當時可是傳遍京畿,董承自然知曉:「皇甫規的繼室馬氏,善寫文章,頗有才名,而且容貌嬌麗。董卓為相國時,愛慕其容才,用百乘軿輜,二十匹馬,無數奴婢錢帛作為聘禮,要納其為妻室。馬氏不允,親詣董卓府門,嚴詞抗拒,最後觸怒了董卓,被鞭撲致死。」
「董卓為相國的時候,皇甫嵩正領兵三萬在長安,之後受詔入京,更是對此無動於衷,可見其人冷漠懦弱。他看似和馬氏俱為一體,實則早已彼此分歧,在關西士人中間也不過是交情湊合罷了。」胡邈說道:「此次司空尋上他,愚以為他們多半是看中了這點,才想着結交皇甫嵩為軍中外援,就像太尉近日打算寬赦馬騰一樣。」
士人內部之間彼此為了利益而臨時變節,投靠另一方,這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只是胡邈沒能看清局勢,反倒是讓董承也產生了誤解。
「所以說,現今這副局面,就是那伙關東士人說服了皇甫嵩,要跟我爭奪軍功。」董承很不明白,說道:「這麼一來,關東士人又要得勢,再加上馬日磾那一伙人,我勢力孤單,又該如何自處?按這麼講,陛下就更應該讓我東徵才是!」
董承忽然瞥見一人,道:「正方,你說呢?當初你可是信誓旦旦,極力鼓吹我領兵征討,如今變成這個樣子,你怎麼沒話說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青牛角正在為此事發愁,皇甫嵩的積極進取實在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現在看似圓滿的計劃出了變數,這讓向來自詡為智者的青牛角陣腳大亂。此時他猶在思索補救之法,哪裏能注意到董承在說些什麼?
直到董承不悅的連叫了幾聲,青牛角這才回過神來,倉促的組織語言,回答道:「我不是留侯,沒有他那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本事。籌算好的事情出了變故,這確實是我的無能。」
「哼!現在說這些還有何用?」胡邈冷笑道:「我記得當時要藉故彈劾蓋順、並一口咬定皇甫嵩不會出頭的就是你吧?現在把董公弄到這般局面,你死不足惜!」
當初勸董承彈劾蓋順,打包票的可不止青牛角一人,胡邈也是其中最為積極的一員。不過他向來針對青牛角,正好將責任全部推卸到對方身上。
青牛角臉色一變,正欲為自己開脫,這時他腦中靈光一現,突然說道:「這件事到也不是沒有轉機!」
胡邈還未繼續冷嘲,只聽董承插話道:「那你說說看,有什麼理由能讓我取代皇甫嵩?」
「皇甫嵩受命領兵,已成定局,再想轉圜那也只是徒費心思。」青牛角腦筋轉的極快,他的心裏有了一個非常瘋狂的想法,此時話語裏也不可抑制的帶着激動:「事不可入他人之耳,還請董公屏退左右,由在下單獨陳說。」
「董公不可,這人已然技窮,無非是做作姿態,哪裏能想出什麼好主意?」胡邈急忙勸阻道。
「他想不出來,你就能想出來了?」董承反駁道,復又指了指胡邈與青牛角二人,道:「你們兩個留下,我倒要知道,現在還有什麼法子能讓局面反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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