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邪者不待成,首惡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論輕。」【春秋繁露·精華】
「……你們!」胡軫心裏掠過一絲不好的念頭,他勒住身下焦躁不安的坐騎,向四周叫道:「朝廷既已赦免我等,又何故出爾反爾,難道就不怕城外十萬大軍嗎?」
「胡軫、楊定,你二人臨陣背叛朝廷,阿附逆賊之時,自當想到會有今日。還有何顏面乞求朝廷赦免?」旅賁令張遼帶着數百人團團圍住了宮門,冷冽的說道。
此時李傕等人身後有王忠帶兵堵住門口,身前又被張遼圍住,四方牆上排列強弓勁弩,可謂插翅難飛。
此時他再怎麼愚鈍也想清楚了事情原委,可他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一向信任有加的賈詡會背叛他,暗自投靠朝廷。
似乎看出了李傕心中所想,賈詡朗聲說道:「李稚然,起兵之前,朝廷便有派使者攜赦詔到陝縣,陛下既早已赦免我等,為何你私下隱瞞消息,脅迫我等隨你造反?既然你不義在先,就別怪我負你在後。」
此話一出,不僅是身旁的郭汜,就連賈詡旁邊的董承都是一臉錯愕,而張濟顯然是被賈詡提前告知過,冷眼瞧着當初連哄帶嚇的騙他們造反的李傕,往地上啐了一口。
「樊將軍!」賈詡說道:「李傕、郭汜、胡軫、楊定等人皆為朝廷欽定不赦之徒,陛下念你武勇,未曾參與主謀,又主動歸順有功,特饒你不死,官爵如故。快到我們這裏來,免得一會被流矢傷了你。」
樊稠的心情從一開始對朝廷的驚怒交加,到聽賈詡說出的事情之後轉而對李傕的怨恨,還道自己深受連累,以為必死。直到聽了賈詡這話之後,他的心思再度活絡起來。
見身邊樊稠也被說動了心,本想假借勇武的樊稠殺出宮外的李傕急道:「樊稠!我等可是軍中袍澤,你切不可聽信小人之語!」
樊稠雖然莽撞,此時也知形勢,當即冷笑一聲,撥馬就要往賈詡那裏跑去。
「你這豎子!」李傕大怒,追上去拔刀便砍。
樊稠聽聞身後動靜,趕緊側身躲避,同時拔刀相抗。
張遼見狀,立即下令眾人持盾將李傕等人團團圍住,讓城牆、闕樓上的士兵彎弓放箭。
「李將軍!」早已躲在張遼身後的王凌冷笑道:「一個多月前董卓便死於此地,爾等既自詡為董卓餘部,忠義當先,大可就此隨他而去,以旌壯烈。」
李傕等人不甘就戮,但也敵不過萬箭穿心。
待他們死後,王凌一面使人往宮中報信,一面讓董承、樊稠等人親自砍下李傕等人的頭顱,以做投名狀。
賈詡則與張濟、董承帶着李傕、郭汜等人的首級,趕赴未央宮南。
未央宮南司馬門與西安門之間的狹長過道上駐紮着簡陋的營寨,李傕等人帶入城中的親兵就臨時居留在此。
此時這千餘部曲正被北軍步兵校尉魏桀等人帶兵堵在街頭街尾,射聲校尉沮儁與衛士令高順各自帶兵守在兩側的宮牆、城牆上。
這群部曲被四面圍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樊稠等人來後,也不說話,只各自叫走了自家親信,獨留下李傕等人的衛士仍在包圍圈內。
李傕的從弟、都尉李維站在人群中,看着樊稠等人各自的親兵被一隊隊叫出嚴陣以待的包圍,心裏焦急萬分。
看到賈詡正與魏桀交頭接耳說些什麼,李維沖賈詡喊道:「賈公!敢問是出了何事?」
賈詡看也沒有看他一眼,點齊了樊稠、董承等眾人手下後,撥馬便走,把李桓等人丟在原地。
一絲不祥的預感浮現在李維心頭。
魏桀見狀,即刻說道:「李傕、郭汜、胡軫、楊定等人意圖作亂,謀逆叛上,罪不容赦!今奉有天子詔,特命我等領兵討伐從賊,願尊國家者,跪地免死!不服王命者,格殺勿論!」
在去往宣平門的路上,董承與賈詡並轡而行,聽得身後隱隱傳來的李維等人殊死反抗的聲音。跟一臉灰敗,戰戰兢兢的樊稠比起來,董承無動於衷,甚至還有閒暇跟賈詡說話。
「賈公當初信誓旦旦,言反攻長安,奉國家以討不臣。如今不知又是何時攀附上了朝廷,倒真是讓我驚奇。」
董承當初久在河東,未有如李傕等人那樣親身體會到賈詡的智謀,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小看賈詡對叛軍將士的影響力。
本來他還以為賈詡作為提議反攻長安的罪魁禍首,定然逃不過此次朝廷的伏殺,沒想到賈詡不知怎麼取得了朝廷的信任,不僅逃過一死,而且還要代替朝廷安撫城外大軍。
既然賈詡暫時死不了,那倒不如趁此將賈詡收入自己麾下,借他在軍中的威望,讓董承更徹底的掌握城外的十萬大軍。
賈詡微微點了點頭,看着一旁樊稠、王方等人同樣投來探詢的目光,他認為有必要做個解釋:「李傕私殺朝廷天使,明知朝廷已經赦免我等,卻隱瞞不報,哄騙我等叛亂。此等賊僚,即便是袍澤,又豈能與我等共事?此外,蔡公奉命招撫,朝廷誠意昭彰,我等何必與李傕赴死,而捨棄眼前富貴?」
「賈公說的是,如今朝廷睿鑒,賞罰分明,正是我等大丈夫卒功立業的時候。」張濟唯賈詡馬首是瞻,立時附和道:「當初在陝縣,賈公救了我等一回,這次賈公依舊是救了我一回。若說是為一己之利,背棄袍澤,應受唾罵的是那李傕!而不是賈公!」
樊稠與王方、李蒙互相看了一眼,在甫一開始的心慌意亂後,此時終於靜下心來想清了前因後果。確實,若不是賈詡剛才出口搭救,樊稠恐怕早就跟李傕一個下場了。
更何況賈詡說的也沒有錯,自己何必辛辛苦苦的為李傕做刀子,用自己與將士的性命來滿足他個人的私慾?
見樊稠等人對賈詡都逐漸面帶感激,董承心中警聲大作,他沒有賈詡那樣三言兩語就能收服人心的本事,在這個時候,他不得不拿出自己最大的優勢出來。
董承感慨道:「今早我入城查驗王允屍身,事前與皇帝的舅父、北軍中候王斌見了一面,他說我以外戚之尊,甘為叛賊,實屬可惜!又言盡利弊,說我反正。我當時便想,我等十萬將士若是能好生安置,各有一個前程,那麼就此歸降又如何?何況我等本是朝廷兵馬,不是李傕等人的走狗,何必丟了自己的性命,成全他人的功名?」
說到這裏,就連賈詡都忍不住側頭多看了董承兩眼,目光中透着一絲審視。
董承像是受到了鼓勵,繼續說道:「我等受人哄騙,無奈從賊,為諸位將士的身家性命着想,我當時就與王斌商定合計,賺李傕等人入城受死,以保全三軍!」
「承蒙仗義,承蒙仗義!」樊稠大為感動,沒有想到平日交往不深的董承會為了他們做到這種地步。
見賈詡繼續無動於衷,反倒是愈加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董承咽了口唾沫,心道;『這回非得將你收服不可!』
「諸位且放寬心,我董氏對今上有撫育之恩,可謂功莫大焉。王斌已代皇帝答允了我,為表親親之義,此事過後,我家小女便要入住椒房。」董承看到變了眾人皆變了神色,就連賈詡的表情都凝重了許多,得意道:「屆時我為大將軍,諸位與我同為袍澤,何愁會少了富貴?」
樊稠自以為看清了形勢,投機的快,與王方、李蒙二人當即在馬背朝董承拱手行禮道:「我等謝將軍保全之恩,皆願以將軍為主!」
董承『哈哈』一笑,轉而凝視着默不作聲的賈詡,一旁的張濟也不說話,似乎在等着賈詡表態。
賈詡突然笑了,溫和有禮的答道:「詡在此要提前恭賀大將軍了,還望大將軍念及袍澤情分,不忘提攜我等。」
張濟立時有了動作,跟着賈詡表示順從。
董承這才放下心,只要掌握了絕對的實力,他不相信賈詡會生出什麼別的念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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