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今何追,忽若箭已釋。 https:感時嗟事變,所得不償失。」【和子由除日見寄】
朱靈,字文博,是冀州清河人,是袁紹的忠實擁躉,為了袁氏,他甚至可以至家小於不顧,眼看着老母死於城中,也要下令攻城。其人頗有謀略,擅軍陣,袁紹本就欣賞他的為人,尤其是在出了這件事之後,更是將他與先秦殺妻求官的吳起相提並論。
其人侍奉袁紹極為忠誠,因為也被袁紹派其帶了三營數千兵馬南下,在擊退袁術之後駐守此處,奉命『保護』張邈。若是張邈不願意接受最後一次與袁紹重歸於好的機會,那麼朱靈恐怕就要將他取而代之了。
「阿兄,若仍追隨曹操,則猶如自絕於途,陳留、我等也必將不保。」張超點清了利害,緊跟着勸說道:「難道阿兄還想投奔河南?可這樣做豈不是視袁、曹二人如賊寇?依我之見,不如趁早結好袁氏,曹操那裏另派人前去陳說難處,彼若果真明智,必不會怨恨。而阿兄亦可藉此良機,緩和與袁冀州的關係,等日後局勢明朗、或是朝廷重振天下,居中為袁、曹二人轉圜,一同歸附朝廷、彼此相望,豈不正好?」
張邈手撫着長髯,沉吟許久,這才在張超的殷勤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這讓張超大喜過望,不等吩咐,趕忙熱衷的親自跑去將陳宮再請回來。張邈看着迫不及待的張超忙前忙後,心裏不知如何陡然變得空落落的,像是本來填滿心中的某樣東西突然不見了。
他有些悔意,在原地來回踱了幾步,很想與人傾訴心中的那股煩悶與失落。這時,張邈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角落裏仍舊如鐵塔般站立着的那名護衛,他立即走了過去,看着這個比他還要高一個頭的年輕護衛,忽然說道:「我記得你當年在閭里鄉野,也曾做過任俠、有過一番義舉。」
「諾。」那護衛一板一眼的回答道:「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鄉里有一人欺壓良善,我便以牛車載雞酒黍米,偽為候者送之,待到門開,便懷揣匕首殺此豪強。」
「聽說當時追殺你的人有數百名,卻都不敢近前。」張邈也跟着想起了自己年輕時,也沒少跟着袁紹等人做過打抱不平的任俠之事,後來舉義兵時,也多喜歡擇選一些任俠出身的人做自己的護衛。他又問道:「那良善與你熟識?」
答案卻出乎意料:「我與他素不相識。」
張邈奇道:「那你又為何捨身犯險?」
「但為一『義』字耳。」
張邈沉默了,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感受不僅沒有得到些許消解,反倒是愈加沉重了,像是吃了塊鐵。過了許久,直到他聽見張超等人的腳步匆匆傳來,張邈這才垂下眉眼,舉手拍了拍護衛的肩膀,莫名其妙的說道:「聽說你善舞雙戟,等那日閒下來了,你再舞給我看。」
未等那人答諾,張邈便轉身走了,本就不長的廡廊,他二人的距離卻越拉越遠。護衛仍佇立在原處,始終不曾轉過臉來面對張邈的他,在此刻突然動了動,那宛如刀削斧砍般堅毅的臉龐上,這名忠厚的漢子眼底流露出一絲複雜的精光。
陳宮似乎早料到會有如此,當下愈是顯得從容不迫,讓張邈更覺得對方底氣十足、袁紹一方更是有備而來兗州是真的再無曹操立足之地了。
在聽了張邈的打算後,陳宮淡然笑道:「府君果然明達之士!兗州一旦局勢翻覆,高門釋懷、邊公仇報,州中士人無不感激府君之德。以府君與袁冀州的舊交,以後兗州之事,還得多仰賴府君呢!」
這番話里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張超聽了簡直喜形於色,在一旁高興的笑着。張邈卻是表現淡然,說道:「袁本初對我已有了成見,以後恐很難盡釋猜嫌,公台這話卻是托大了。」
陳宮忙正色道:「府君多慮了,當年袁冀州與後將軍彼此不合,幾乎世人皆知,如今不也是兄弟攜手、南北呼應?可見一時恩怨,並非放之不下,何況府君與袁冀州之間深厚的情誼?」
張邈心中一塊巨石終於落了地,大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是啊,說的是啊。」
陳宮剛回到客舍,久候在此的兗州從事中郎許汜、王楷二人便立即迎了上來,他們瞧見陳宮面帶喜色,便知事已功成,紛紛開口道賀:「若是連張孟卓都背棄曹操,其人便真是眾叛親離了。」
「曹孟德安忍無親,殘害賢良,他本該有如此下場!」陳宮突然臉色一變,在張邈面前着意保持的自矜蕩然無存:「我當年卻是如何看錯了他!」
陳宮與兗州名士邊讓有師友之親,邊讓有名士之風,好針砭時弊,瞧不起宦人家世的曹操做兗州之主,傾向於支持正宗的刺史田芬,由此遭到曹操嫉恨,藉故處死。陳宮當初為了救邊讓在曹操面前說情過幾次,最後還是不遂人意。曹操對兗州士人的着意打壓,以及刻意抬舉荀彧舉薦的潁川士人,又讓陳宮等人愈加傷了心。
邊讓之死更多的只是個引子,其深處還是曹操無法保障、甚至給予兗州本地豪強足夠的利益而激起的矛盾。
「公台暫且安心,邊公亡故,不單是我等,就連張孟卓其人也頗有微詞。」王楷拱着手,輕聲說道:「我還記得那日張孟卓向曹操寫過書信,望其饒過邊公性命,可惜不成。我那時正送完書信候立門外,依稀聽得曹操自語『越是如此,此人就越是饒不得』,曹操為了一己之私,殘害名士,張孟卓在事後也是時常嘆惋。這次同意起事,心中未嘗沒有藉此為邊公伸張的緣故。」
許汜也在一邊附和道:「是啊,張孟卓也是兗州人,素聞邊公大名,高士遇難,孰不有扼腕之嘆?」
陳宮是最能控制情緒的,剛才也不知怎的,壓抑許久的情緒一時泄了出來。此時見王楷和許汜你言我一語的勸慰,陳宮立時調整了過來,恢復了平靜的情緒,說道:「說的對,兗州如今是人心所向,我等所為也不是謀亂,而是讓田使君真正做到刺史之責而已。」
王楷唯唯了兩聲,忽又說道:「只是,在下尚且有一事不明。」
見到陳宮投來的探詢目光,王楷乾咳一聲,說道:「袁公欲進軍兗州,只需有臧君、田使君、朱靈等人攜手同力,後有沮都督調度,即可萬無一失。曹操率軍遠在徐州,荀彧等親信也在南邊,腹內空虛,旬月便成定局,何勞說動張孟卓?其人與曹操親睦,又曾與袁公交惡,這萬一遊說不成,走漏風聲……」
王楷說着,向陳宮微微拜了一拜,道:「就為了宣示兗州人心皆見背於曹操,未免有些得不償失。」
「你哪裏懂得。」陳宮眄了他一眼,自顧自的坐在席榻之上,拿起筆打算伏案寫信:「袁紹是心中有口氣,非要證明一件事不可。」
許汜知道陳宮只是為了共同的一個目標而暫時與袁紹合作,心中對其並無多少敬意,故而對其直呼袁紹之名的不敬之舉選擇性的忽視,單就好奇的追問道:「什麼事?」
陳宮剛在縑帛上落下一字,此時筆尖在紙上頓了頓,眼睛盯着哪張空白的縑帛,意味深長的說道:「他要證明,自己無論哪裏都比對方要強。」
興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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