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中興,愛好經術,未及下車,而先訪儒雅,采求闕文,補綴漏逸。」
「此言大善。」皇帝贊同道,復又看向一旁的荀攸、賈詡等人:「諸君以為如何?」
賈詡最是熟知關中各豪強高門的情況,雖然依然沒能將探子徹底打入內部,但對於各豪強名下田產、奴僕、甚至是家財幾何都大致摸了個清楚。即便豪強會有所隱瞞,但也不妨礙賈詡對他們的調查,此時他聞言答道:「聽聞關中藏書之家甚繁,若是陛下有詔,求遺書於天下,想必也不是難事。」
荀攸看了賈詡一眼,補充說道:「藏書皆傳家之本,朝廷若是驟然搜集,猶如奪人之財。不如詔使各家暫且獻上,由將作監抄錄刊印之後,再如數發還。如此既不損其利,又能得其書。」
皇帝也明白,若是沒有威逼利誘,這些豪強未必會如實如數的獻上藏書。為了避免因搜書而引起士族不快,他還是決意採取相對溫和的做法:「合該如此,自從朱皓將秘府藏書的書目上呈以來,我一是不滿於區區四萬餘卷的藏書、二是不滿於卷帙浩繁、良莠不齊。所以一直想搜集天下藏書,與現存秘府藏書一同遴選其中經典,編錄成一部大書。也算是繼承先賢絕學,為後世子孫留下文治基業。」
他轉而看向早已期待不已的崔烈,說道:「崔公經術精深,人也幹練。此次獻書有功,這搜書編訂的事就交由崔公來做,即日起,崔公轉任侍中、領光祿大夫,總校五經,一如劉中壘故事。」
飽覽天下圖書、著書立說,哪個士人不想如此?崔烈眼中熠然閃光,問道:「敢問陛下,書集既成,可有名稱?」
「就叫《皇覽》。」皇帝說道:「此書一旦編成,便定為我、乃至今後皇子必學之書,傳之於世。」
這等若是將其拔高到皇室家學的地步了,若是自家所撰之書能為之看中,編入《皇覽》,就猶如對作者本人才學的一種肯定與褒獎。崔烈可以想見,在未來一定會有無數飽學之士渴望將自家學說選入《皇覽》,並以此為榮。而對於《皇覽》的主要編訂者崔烈,這等若是一個交好天下士人,並且適當夾帶、成就自家學名的好機會。
不等崔烈謝恩感激,皇帝便對荀攸說道:「荀君回去後,便以此擬詔,下發中台施行。至於京兆尹的位置」
皇帝沒有想以往那樣,為了培養、鍛煉王凌而有意拖延京兆尹的任命、或是選派崔烈這樣不更俗務的上官任其施為。反倒是前腳剛提拔崔烈,後腳便決定了繼任人選:「上林苑令胡邈辦事勤懇,練達事體,即擢為京兆尹。」
崔烈有些驚訝皇帝的任命,他不禁側目看向站在末尾處的長安令王凌,只見對方面色蒼白,神色很不對勁。
胡邈不僅是太尉董承的親信,更是一個極會來事、找事的人,荀攸想起當初皇帝在郊外視察屯田,身為上林苑令的胡邈為博眼球,不惜當着勸農令第五巡的面搶答。雖然他最後還是由於沒有答到點上而被皇帝責備,但他那善於鑽營取巧的性子卻給荀攸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若是胡邈接任京兆尹,且不說其背後的太尉董承對王凌身後的司空黃琬的仇怨,就說是胡邈本人,也絕不會讓王凌如崔烈在任時一樣,坐視他當着長安令的官,幹着京兆尹的活。
王凌今後的權力勢必會縮水,名望不斷上升的勢頭恐怕也會被胡邈壓制下去。
皇帝這麼安排,似乎與他平日裏對王凌刻意栽培的態度不符……到底是什麼促成了皇帝對王凌態度的轉變?是王凌哪裏做得不對、抑或是要敲山震虎,對付其背後的黃琬?
崔烈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只在一邊暗中慶幸自己得以逃脫接下來的一灘渾水,全然沒有發覺荀攸與賈詡在聽聞任命後雲淡風輕的神色,好像是早已預知此事了一樣。
「彥雲。」皇帝說道。
王凌身子一抖,下意識的回道:「臣在。」
「將作監打造的曲轅犁等新式農具,你在京畿推行得如何?」皇帝神色自若的回頭看着王凌。
王凌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自陛下在籍田時親試農具,使臣民皆知曲轅犁益農之妙處,遠勝時下長直轅犁。臣下得將作監分發農具,便立時於軍、民屯田處推行。屯戶一經試用,便無不心悅接納,如今不僅是屯田,便是百姓家裏,也想赴鐵官處購買曲轅犁等農具。」
皇帝聽完,忽然指着坡底下一夥趕牛耕地的農夫說道:「那為何這些人都還是用的長直轅犁?」
王凌定睛一看,發現確實如此,有些尷尬的解釋道:「眼下春耕,黎庶之家多無餘財,而且黎庶最是惜物,長直轅犁雖然不如曲轅犁好用,但也不是不能繼續用以耕作。黎庶總有些不樂意多花閒錢去另外購置,是故曲轅犁在軍屯與民屯推廣順暢,在民間卻鮮有人購置。」
原來他剛才所說的『百姓』指的是那些豪強,想必這些豪強買了幾副曲轅犁之後便能照原樣複製出來,這樣豈不是有些違背了皇帝的初衷?他最初可是打算用曲轅犁提高民間的生產力、尤其是黎庶的經濟實力,卻沒想到眼下黎庶還沒獲得實惠,反倒是這些豪強先拿去壯大自身了。
皇帝的臉色有些陰沉,當即說道:「曲轅犁等新農具有益萬民生計,務必要推行下去,黎庶縱然無錢購得,難道身為本地長官,就不該想些辦法麼?」
王凌心中本就忐忑不安,此時聽見皇帝語氣不悅,立即跪伏說道:「唯、唯!臣下失職,事後必然將曲轅犁推行各戶,以益墾殖,還望陛下恕罪!」
「我也不是讓你強買強賣。」皇帝嘆了口氣,低頭看向王凌,擺手道:「起來吧,國以民為本,民以農為先,你身負牧民之責,要時刻將農事放在心上。自即日起,黎庶只需將家中原有的長直轅犁抬至鐵官,便可以其換得曲轅犁。若是家中貧苦,沒有長直轅犁的,便允准賒欠,來年以租稅抵還。」
「臣謹諾。」王凌隨即站起身,低頭應下。
皇帝看看王凌,又看看崔烈,似乎有話要說。崔烈會意,立時躬身後退,坡頂只餘下皇帝、荀攸、賈詡與王凌四人。
晴空之下,皇帝昂然坐於馬背之上,俯視着王凌,面無表情的說道:「你叔父最近可有家書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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