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漢室 第十一章丨各有所謀

    「夫忠而識暗,不能擇有道之主,當代無以建其功。」【嘉泰重修廟記】

    漢初平三年四月二十二日。

    連綿的陰雨過後,天氣愈發炎熱,流言雖然沒有腿,但卻跑得比風還快。皇帝這兩日反常的舉動雖然被刻意遮瞞,但最終還是傳到了董卓耳中。聽了田景的話,董卓眉頭微揚,大感驚異:「聽你這麼說,這還是我離開前所認識的皇帝麼?倒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坐在下首的太師府長史劉艾聞言回道:「這是好事,如今天下紛亂,正需要一個聰慧有為的明主,國家如此,再加上有太師的輔佐,天下何愁不定?」

    主簿田景接話道:「太師英睿明鑑,陛下是明主又如何,哪怕是庸碌之輩,太師亦能匡扶天下。」

    劉艾心裏不悅,反駁道:「田主簿何出此言,當年大將軍霍氏輔佐昭帝,主明臣賢,才得中興之世。田主簿對國家言語輕視,實在不是人臣所為。」

    田景冷笑道:「昭帝垂拱十三年,可有一詔一策出自宮中?所謂中興,無非是大將軍霍氏賢能剛正,昭帝不過坐享其成,何謂明也。」

    劉艾正欲反駁,卻被董卓適時打斷,他雙眼盯着劉艾,突然說起了別的事情:「老夫記得劉長史也是漢室宗親,不知出自哪一系?」

    董卓威權盛重,劉艾不敢繼續爭辯,拱手答道:「勞太師掛記,艾祖上出自河間獻王。」

    劉艾是河內人,少有才名,舉孝廉,遷陝令。靈帝駕崩,大將軍何進私招董卓進京,董卓路過陝縣,屯駐澠池,與劉艾有數面之緣。

    後來董卓擅專,大肆提拔親近,微末之官,但凡與其相善,皆得升遷,劉艾也因此被收入太師幕中,得為長史。主簿、長史都是太師董卓手下親信幕僚,論在董卓心中的地位,甚至比王允還要高。

    但劉艾自矜漢室後裔,見董卓殘虐士人百姓,荼毒河南,劉艾那顆從陝縣帶來的要輔弼董卓匡扶天下的熱血逐漸冷卻,漸漸有了掛冠離去之心。所幸有人用大義勸住了他,這人便是王允,自此之後,劉艾便時常與王允私下交流,商議誅董大計。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覆,董卓眼中失望轉瞬即逝,但這難不倒他,很快,他又想到了新的說辭:「巧了,長沙定王與河間獻王,都是孝景皇帝的後人。」

    這句話就很有意思了。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光武皇帝的先祖就是長沙定王,董卓突然拿同出漢景帝一脈的河間獻王與長沙定王相提並論,用意已經很明顯了。

    劉艾大為震驚,沒料到董卓如今位居人臣之極,竟還想着廢立?自少帝被鴆死之後,今上便是孝靈皇帝唯一的子嗣,董卓還想立誰?又有誰堪稱正統?

    劉艾不敢回這個話,索性裝傻充愣;「自高祖建國,世祖中興以來,天下劉姓宗親不知凡幾,光武皇帝這樣的雄才更是世間少有,即使同出一脈,也不是誰都能比擬光武的。」

    董卓碰了個軟釘子,又瞥見一旁田景臉上揶揄之色一閃而過,臉上掛不住,又不忍呵斥。他頓時沒了談興,起身擺袖,作勢欲走:「這天太熱了,老夫去後頭乘涼,二位都歇着去吧!」

    二人趕緊起身相送,然後分頭離開。

    在太師府的一處偏室里,主簿田景看着眼前蓬頭垢面的道人,忍住叫人把他扔出去的衝動,沉着聲音說道:「讓你做的事,你做得怎麼樣了?」

    那道人又老又瘦,如果脫下道家冠服,更像是一個鄉野老農,只見他掏出一塊白布,上書一個「呂」字,對田景說道:「小人按照吩咐,背着這塊布在市集高歌,『布乎布乎』,以及編排童謠『千里草,何青青』,教會長安孩童傳唱,連着三日都是如此。但昨天京兆尹說是奉旨捉拿散播留言者,我不敢繼續逗留,這才躲了起來。」

    「你說你前些天在長安散佈謠言,官府不應,唯有今天才有京兆尹搜捕你?」

    「是,聽說是太師的吩咐……」


    「太師是什麼意思我比你更清楚,不需你多說。」田景不滿的打斷道,他想藉此誣陷王允,引發董卓猜忌,主要原因不是知道了王允等人的謀劃,而已個人與王允的私怨。

    自己身居太師幕府,深得信任,董卓也有言讓他入尚書台,但主選舉的尚書郎趙戩為人正直,對董卓的任人唯親的安排堅決不從。

    董卓被駁了面子,盛怒之下傳喚趙戩,要藉機殺掉他,沒料到趙戩應對時,無論是言辭還是氣度都十分從容,再加上他是海內大儒、議郎趙歧的侄子,又曾被王允闢為司徒屬吏。有這兩層關係在,董卓氣消後也沒有了殺害的念頭,只是外放為平陵令作為懲罰,此事便當做過去了。

    這件事成就了趙戩不屈強權的聲名,卻苦了田景,此後再有升遷任免,董卓為了避嫌,都不再考慮他。仕途中斷,讓田景如何不恨趙戩?連帶着王允,田景也一併視為仇敵,借着太師主簿這個親近的職官,他屢次向董卓揭舉王允的過失,董卓深信王允,又認為田景是挾私報復,從沒放在心上。

    田景想憑藉呂布與王允私下裏曾走動親密,好讓董卓打擊一下這些拉幫結派的并州人,沒料到自己散步的流言真的說中了王允密謀的部分事實,可惜田景自己尚不明悟,又何況董卓?他扭頭對旁邊站立的一個蒼頭問道:「太師知道這些流言後,還是如往常那般?」

    「是,權當做笑談,有時還拿來跟蔡中郎說。」這個老蒼頭是跟隨董卓身邊的老人了,資歷比田景還要老,只是沒什麼才幹,終日照顧董卓起居。

    田景冷哼一聲,道:「蔡伯喈才學出眾,明知流言中的意思也不肯告之太師,看來也不是真心輔佐,這些關東士人,表面上對太師奉承阿諛,其實一個都靠不住。太師偏偏還吃他們這一套,咱們這些老人吶,有萬句忠言,也不及別人一句引用的經典。」

    那老道心知田景這句牢騷話自己聽不得,但又不敢擅自離開,只得把頭埋得深深的,像只縮頭烏龜那樣跪伏在地上,十分可笑

    田景看到那老道,也笑了:「你下去領錢,今日之事,切不可外傳。」

    老蒼頭看着那個老道離去,長吁了一口氣,他不過一個奴僕,自覺沒有必要牽涉太深,連忙找了個藉口告辭了。

    午後蟬噪,小池邊樹蔭涼風,是這熱天裏不可多得的一塊寶地。樹下有張胡床,董卓箕坐其上,背靠大樹,手持釣竿。呂布換下甲冑,穿着身輕便的勁裝,正侍立在他身後,高然卓立,英武不凡。

    老蒼頭走近前來,對董卓拜了禮,起身笑道:「昨天可還說是池中魚見太師多日未回長安,面生怕人,故而空竿。今天太師端坐半日,不知收穫怎麼樣?」

    「你少來笑我,老夫昨日只是運氣不好,區區魚鱉,何來面生面熟之說?」董卓一指池邊半浸着的魚簍說,「這裏面的魚,你拿去炙烤了,端過來下酒。」

    老蒼頭笑着翻了翻魚簍,從中揀出兩尾魚,拿到後廚親自炙烤了,沒有放作料,就抹了一層鹽,魚香四溢,還沒端上來,董卓就聞到了。

    董卓執箸嘗了一塊魚肉,吃得嘖嘖有聲;「好,這麼多年,還是你炙烤的肉食最對我的心思。」

    說完,他又飲了一杯酒,又跟着夾了一塊魚肉,自顧自的吃了起來,不到片刻便食了大半。老蒼頭靜靜地看着董卓食魚品酒,面上帶着一副溫和的笑容,抬眼看了呂布一眼,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呂布知覺的往後退了幾步,爽利的留給這對主僕談話的空間,他聽覺敏銳,在歷史上他能在萬千軍中分辨出將士的口音,並以此推斷出是河內人郝萌造反,由此可見一斑。

    所以別看呂布退的遠,其實董卓與老蒼頭說的話,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這是不為董卓所知的。

    董卓對老蒼頭與呂布私底下的舉動視若無睹,他依然在試圖解決那條魚,嘴上卻說道:「田景找你有什麼事?」

    老蒼頭給董卓倒了一杯酒,把剛才的事都說了出來,聲音不高不低,謙卑中又帶有從容。

    董卓表情凝重,終於放下了筷子,轉身看了眼呂布,呂布低眉順眼的站到遠處,也不知聽見沒有。但是董卓高聲傳喚,他立即就抬頭反應了。

    「奉先吾兒,站那麼遠做什麼,過來!」董卓招呼道,待呂布走近,他又說道:「田景屢次跟我說你不可靠,不忠於我,老夫都沒當一回事。但這次他說長安街上有童謠說你和王允那老兒私下交往,意圖謀害於我,老夫見你平日素來孝順,讓你有個爭辯的機會,你現在有什麼說辭嗎?」

    話畢,董卓殺意盡露,看樣子像是只要呂布一言不合,便會身首異處。

    天氣仿佛更熱了幾分,而呂布目不斜視,拿出早有的說辭,抱拳道:「在太師手下,并州人被涼州人看輕難道還少了麼?無論是軍中還是在太師身邊,總會有人惡語譖言,難道司徒與我同出桑梓,相互慰藉都成了過失了嗎?我聽說決獄時,主事者必須要聽取兩方言辭,以定是非,偏信一言,則是非難決。太師若是偏聽一方之辭,對并州人早有成見,又何必問孩兒的意思!孩兒自詡忠心,只看重太師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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