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鏈正是袁樞的車夫,而袁樞的馬車,看起來和其他五輛馬車完全一樣,沒有任何區別,但錦衣衛中人,特別是中高階的情報者,卻能看出馬車車廂飾紋和其他五輛車的些微不同,這三個多月來,大明使者團的馬車在瀋陽街道上行走不下幾百遍,如果瀋陽真的還有錦衣衛的人員,在看到馬車上的「特殊暗號」之後,一定會想辦法和這輛馬車聯繫。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所以今日下午,當街頭混亂,驚馬出現時,李若鏈立刻意識到,他期待許久的情況終於是出現了,因此當三個核桃滾落在他馬車邊時,他毫不猶豫的就撿了起來,迅速塞到袖中。
現在確定了核桃中的紙團,李若鏈壓抑住心中的激動,冷靜的處理了現場,然後不動聲色的離開茅廁……
同一時間,核桃信的製造者高文採回到自己住處,關上院門,站在院中,望一眼即將黑沉下來的天空,擦一把頭上的汗,長長鬆口氣。
這三個月中,只要有時間,高文采就會到街頭,明着是逛街,實際卻是等待大明使者團的經過,當看到袁樞的馬車上,掛有錦衣衛的暗號標誌時,他心中激動,他明白,這是錦衣衛在召喚他,只要和這輛馬車聯繫上,他就可以將自己現在的情況告知朝廷,也告知太子了。
不過大明使者團被看守的太嚴密了,五百正紅旗士兵圍着滴水不漏,想要瞞過他們的耳目,和大明使者團聯繫,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高文采絞盡腦汁,苦思冥想,終於是想出了一個和大明使者團聯繫的妙招,他先是查勘大明使者團每天都會經過的街道,從中找尋可能的接觸點,一次次的推演,策劃,最終定出了今日的「驚馬計劃」。
那名豪格的護衛,是他早就盯上的,知道此人喜歡會「姘頭」,所謂的姘頭,其實是一個漢人包衣的老婆,豪格護衛自恃是主人,完全是光明正大的佔有,幾乎每日都宿在姘頭家,而每次都會將馬匹拴在姘頭家門前的細槐下,栓的還非常隨意,戰馬如果受驚,根本起不到束縛的作用。
而姘頭家的隔壁恰巧是一間無人居住的空院,於是高文采租下了這間空院--原本高文采是佟府中最底層的家丁,又是新人,根本沒有銀子,也沒有資格單獨在瀋陽租房,只能和一大幫的佟府家丁睡在府中的通鋪,但三個月前,他在摔跤大賽中,奪得第二名,為佟圖賴爭了光,不但得了賞銀,而且每月的例錢也增加了不少,也因此,他才有了搬出佟府,到外面租房的實力和資格。
租下隔壁的空院,高文采計劃的第一步就成功了,他和豪格護衛成了「鄰居」,日夜觀察,熟悉豪格護衛的作息時間和出行習慣,而最妙的是,不走院門,從院子的後牆翻出去,一個繞彎,就可以快速到達十字街口,比之直接從巷子裏走出,距離縮短了好幾倍,而這是他計劃成功的關健。
今日,高文采守在禮部門口,當大明使者團離開禮部,返回城西驛館之時,他立刻快步離開,抄近路回到家中,算時間,約莫着大明使者團到達十字街口時,躲在院門後,用彈弓猛射栓在細槐下的那匹高大戰馬,一發正中戰馬的臀部,戰馬受疼,掙脫細槐,奮起四蹄,驚奔而去。
當豪格護衛聽到動靜,提着褲子衝出來時,戰馬早已經衝出了巷子。
因為這裏只有向街的一條路,所以高文采根本不擔心戰馬往其他地方跑。
戰馬只能向街,從而製造混亂。
隨後高文采翻越後牆,快速到達十字路口,在驚馬還沒有出現前,他就已經擠到了核桃攤前。
而核桃當然是高文采事先就準備好的,不管核桃攤會不會被掀翻,他都要想辦法的藉助驚馬製造混亂,將核桃扔到馬車前,當然了,如果驚馬沒有造成出大混亂,沒有機會,他也是不會莽撞出手的---和大明使者團的聯繫雖然重要,但自身安全更重要。
所幸,一切順利,驚馬製造出的混亂,比他預料的還要妙,一片驚呼,人仰馬翻之中,所以他幾乎是不露痕跡,悄無聲息的將核桃扔到了李若鏈的面前。
而他也清楚的看到,那名車夫迅速的撿起了核桃。
完成這一切,回到家中,高文采感覺前胸後背都快要被冷汗浸透了,進到屋中,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邊喝,一邊默默想着下一步。
「砰砰……」
忽然有人敲院門。
這猝然響起的聲音把高文采嚇了一掉。
不過瞬間他就定住了心神,恢復了「譚川」身份的木訥,推門進到院中,在台階上問一聲:「誰呀?」隨即不等來人答話,就打開了院子。
一個留着山羊鬍、賬房先生打扮的老頭正負手在站在門外,目光狡黠的望着他。
原來是秦師爺。
高文采心中的石頭落了地,憨憨一笑:「是秦師爺啊,快請進。」
秦師爺卻不進,負手站在院門口,盯着他的臉,久久不說話,就在高文采感覺不妙的時候,秦師爺似笑非笑的開口問:「譚川……你剛才幹什麼去了?」
高文采心中咯噔一下……難道,是被秦師爺發現了什麼嗎?
……
京師。
千里之外的諜影,同樣也在大明京師上演,只不過是貓鼠易位,建虜從捕獵者,變成了被捕獵者,在東廠和錦衣衛的全力搜捕之下,終於是在一月的期限之內,將潛伏到大明京師的另外兩組建虜奸細,全部抓獲。
消息傳到宮中,崇禎帝龍顏大悅,而東廠提督王德化和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也順利的解除了危機。
太子府。
朱慈烺對東廠和錦衣衛的這一次聯合行動,還是比較滿意的,雖然機構臃腫,閒人巨多,活動範圍已經萎縮到京畿一代,但錦衣衛底氣猶在,仍然是可以做一些事情的。就能力來說,王德化和駱養性也不是一無是處,只要給他們壓力,他們還是能做出一點成績的。
除了建虜奸細,長蘆鹽場也傳來好消息。
清晨。
長蘆葛沽豐財鹽場。
原本大片平坦的海邊灘涂被推平了,上面挖掘了多道溝渠和多級水池,晨光之中,波光粼粼,那一個矗立在水池之邊,城牆一般高大的提水風車,就顯得更為奪目了,眾人的注視和歡呼中,四片十字交叉的木葉,開始交替輪動,將海水源源不斷的提取上來,再通過溝渠,分流到各個水池之中。
溝渠邊,長蘆鹽運司滄州分司主事左懋第捻着鬍鬚,又是激動,又是感慨。
這已經是長蘆鹽場矗立起的第五座提水風車了。
從最初的推行鹽業新政受阻,到現在各項工作都步入正途,時間一共持續了三個多月,長蘆鹽場也劇烈震盪了三個多月,除了貪墨和阻擋新政的鹽官被一掃而空,那些不支持鹽政,暗中阻撓的鹽商也都被長蘆鹽場拒之門外,其中有幾個大鹽商更因為「鹽引」作假,而被朝廷繩之以法,而灶戶鹽丁也在得到鹽運衙門的詳盡解釋和保證之後,漸漸放下戒備,將信將疑的支持左懋第推行的「新鹽政」。
到現在,在新任鹽運使和鹽商們的支持下,左懋第已經在滄州分司矗立起了五座提水風車,而更多的風車正在建造中,原本零散「煮鹽」的鹽戶,都被統一組織起來,以一架提水風車,五百個青壯鹽戶為一單位,開始施行製鹽新法,也就是「晾曬法」。
過去,灶戶鹽丁們單打獨鬥時,每月都需要向朝廷上繳固定的「正鹽」,也就是他們的賦稅,現在全部算到他們的工錢里,做的多,賺的多,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已經不再是鹽戶,而是鹽場的工人了,。
當然了,這個時代的人,包括左懋第都還沒有這方面的覺悟,他只是在徹底的了解鹽政弊端,痛心疾首之後,對「晾曬法」十分支持,對太子殿下的鹽政改革也頗為認可,因此才會依照太子殿下給他的計劃書,按部就班的執行。
至於修建提水風車的費用,當然是由鹽商們出資,在徐瑞圖倒台,特別是太子殿下親到滄州之後,精明的鹽商們都已經意識到,這鹽政改革已經是不可阻擋了,太子殿下那可是未來的皇帝,既然太子殿下都已經明確表態,支持新鹽政,他們還有什麼可反對的?民不和官斗,何況是未來的皇帝?繼續冥頑不靈,怕是會被碾的屍骨無存,積極參與,想辦法汲取利益,才是聰明商人的永續經營之道。
最重要的是,左懋第的新鹽政全面公佈之後,他們算計了一下,覺得並沒有那麼糟,甚至就像左懋第所說,長蘆鹽場未來會有光明的前景。
既如此,他們為什麼不參與呢?
而投資提水風車,就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滄州分司規定:凡投資提水風車的鹽商,可有優先提鹽權,且鹽池裏每產一斤鹽,都會有二兩的提成,以現在的鹽價計算,一年多就可以回本,且滄州分司保證,每架提水風車,最少保障使用兩年,不足者,由滄州分司進行賠償,也就是說,最少有百分之六十的利潤。
對商人來說,一年百分之二十都是高利潤,何況六十?
左懋第雖然擔任滄州分司主事的時間不久,但商人和百姓卻都已經知道,他是一個言出必行,剛正不阿的清官,又有太子殿下的背景,他們又有什麼不相信的呢?
左懋第隨後又祭出了大招,那就是凡是投資三輛提水風車以上的鹽商,可以直接介入到這三輛提水風車的食鹽生產中——鹽商從單一的轉運售賣者,變成生產者和售賣者為一體,生產出來的鹽,按比例和鹽場分成。
這個消息很轟動,鹽商們算算賬,覺得很是合適,自己參與生產,把握整個過程,以後就不用再看鹽場的臉色了--過去,有一段時間食鹽緊張,鹽商們握着鹽引,苦等兩到三月都拿不到鹽也是常有的事情,現在自己掌握,就不會再有這種情況發生了。
兩大利好,鹽商們出資踴躍,很快,修建提水風車的資金,就全部湊齊了。
左懋第所做的,其實就是後世的工廠化,公司化。
他本人不知,鹽商們也是懵懵懂懂。
消息傳到京師,有官員不滿,認為允許鹽商插手鹽場生產,有違祖制,食鹽生產關係國計民生的穩定,豈可交到商人手中,所謂無商不奸,萬一商人操了奸心,為了利益,哄抬或者壓制食鹽生產,造成食鹽過量或者是短缺,豈不是災禍一件?
而鹽引也是一個問題,長蘆鹽場這麼一改,鹽商們只照顧自己,過去分到長蘆鹽場的鹽引,還能不能兌現呢?如果不能,豈不是朝廷失信?
隨即,就有奏疏彈劾左懋第。
崇禎帝心裏和明鏡似的,知道左懋第在滄州所為,都是兒子的授意,彈劾左懋第,其實就是彈劾兒子,因此將所有的彈劾奏疏都留中不發,但卻也找來太子詢問。
「商人雖然參與生產,但各個鹽場的主導權,依然還握在滄州分司的手中,鹽價也依然是朝廷制定的官價,商人想要從中搞鬼,根本是不可能的。」
「再者,商人以利益為第一,要他們參與生產,他們一定是拼了命的,想要多生產,多賺銀子,絕不會壓着不生產,故意賠錢。民間有句話,殺頭的生意有人干,賠錢的買賣沒人做,所以根本不必擔心食鹽生產被壓制,相反,兒臣以為,生產交給他們之後,所屬鹽池的年產量,一定會大幅提高。」
「第三,鹽引的兌換不會受到影響,因為長蘆鹽場改為「晾曬法」之後,食鹽產量會有不小的提升,今年應該兌換的鹽引,一定會一張不少的兌換。」
「最後,左懋第上疏說,以往長蘆鹽場每年為朝廷繳納的鹽稅為十萬兩,最高沒有超過十二萬兩,但今年他卻有信心為朝廷貢獻三十萬兩銀子的稅額,既然他夸下了海口,那就等他到年底,如果到時他沒有完成,再責罰他也不遲。」
朱慈烺在御前對。
崇禎帝聽完臉色冷冷:「應對如流,看來你早就想到朕會問你。」
朱慈烺急忙躬身:「兒臣不敢。只是長蘆鹽場關係到京營餉銀的豐缺,兒臣不得不多加留意罷了。」
崇禎帝看太子一眼,對太子的回答不置可否,右手從如山的奏疏中翻出一篇,再問道:「你說,要將左右柳營的兩千士兵,轉到五城兵馬司,又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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