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楞了一下,抬目看向太子,瞬間就明白太子的意思了。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身為朝廷總兵不適合拿銀子助軍,但如果是商人,就沒有這個忌諱了。
不但他,鄭森也明白了。
鄭森咬着唇,緊張的盯着父親,左手拇指又開始壓食指了。
商家幫助朝廷,本朝並非沒有這樣的先例。大明朝第一富商當屬洪武年間的沈萬三,那可真正是富可敵國,朱元璋修南京城牆沒有銀子,他沈萬三就「助築都城三分之一」,南京城何等雄偉,沈萬三就助築三分之一,又是何等的財力?只是錢財太多了並不是好事,沈萬三很快就被朱元璋找了一個藉口,沒收家財,流放雲南了。
但這其實是一個惡例。
從那以後,商家們對和官府打交道非常小心,再不敢輕易幫助官府了,加上朱元璋本人對商人有偏見,皇明立朝之初就制定了打壓商人的國策,讓商人們戰戰兢兢,雖然明中後期以後,商人地位逐漸提高,但因為有「祖制」這個大帽子,商人還是上不了台面。而商人們也都吸取沈萬三的教訓,堅持財不外露,因此在明朝後中後期的亂局中,雖然各地富商無數,但朝廷卻很難從他們手中摳出銀子來。
鄭芝龍既是海寇,又是海商,同時還是朝廷總兵,三重身份之下,他對向朝廷捐銀比一般人更敏感。
所以,這筆銀子他真不想出。
倒不是心疼銀子,而是擔心可能的後患--他是朝廷的總兵,一下拿出這麼多銀子來,肯定會惹他人的嫉恨。如果言官御史們上表彈劾,他總兵的位置恐怕就難保了。
但如今情勢下,他不出銀子又不行,彷徨中,太子的話讓他眼前豁然一亮---對啊,找幾個商人做白手套,不就沒有這個問題了嗎?
太子溫潤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但朝廷不是白用他們的銀子,朝廷是借,不但付利息,而且還有抵押,漳州月港每年的市舶稅有四萬兩銀子,我想以此為抵押,向福建海商借一筆銀子,然後分批分年的償還。」
漳州月港,大明朝官方唯一批准的正式通商口岸,所有中外貿易都必須在月港進行,這是大明海禁政策之下,唯一開放的一扇小門,因為是隆慶帝(明穆宗)開放的,也稱隆慶開關。因為是官方唯一批准的合法口岸,所以月港每年貿易量巨大,但因為稅率實在是太低了,加上走私猖獗,因此每年的市舶稅只有區區四萬兩,還不如鄭芝龍隨便一艘船一年出海的利潤。
借?
抵押市舶稅?
鄭芝龍驚得說不出話,用市舶稅抵押借銀子,這可是聽都沒有聽過的事情,如果是他人說,他肯定不會相信,但當朝太子的話,他卻不敢懷疑。
鄭森也驚訝。
「鄭總鎮不必驚訝,本宮既然這麼說了,就有把握能做到,你只用告訴我,能不能借到銀子就可以了?」朱慈烺深深地望着鄭芝龍。
明着是和福建海商借,但其實就是和鄭芝龍借,雖然沒有挑明,但雙方彼此已經是心知肚明。
鄭芝龍知道,他不能再猶豫了,必須馬上做一個決定,或者說,他不能給臉不要臉,太子把里子和面子都為他想到了,他要是再裝糊塗,那就是明着和太子作對了。
太子不是一般的朝臣,是國本、是未來的皇帝,得罪了太子,鄭家未來的前程必然黯淡,所以不管為現在還是將來,這筆銀子,他都必須掏了。
鄭芝龍利弊得失算得清楚,當下再不敢猶豫,立刻起身抱拳道:「殿下,臣恰好認識幾個福建海商,只要曉以大義,臣料他們一定願意出借家財,為登州水師助餉!」
「此話當真?」朱慈烺笑了--鄭芝龍終究還是一個聰明人。
鄭芝龍咬牙:「千真萬確,如果做不到,臣甘受殿下責罰!」
「好!」
朱慈烺「激動」的站起來,誠誠地望着鄭芝龍:「登州水師最少需要二十艘大船,一百艘中小船,耗費的銀兩恐怕不會是一個小數目,鄭總鎮你可是想好了?」
鄭芝龍暗吸一口涼氣,太子的胃口可真是不小啊,二十艘大船,一百艘中小船,將近於是他福建水師四分之一的兵力。當然了,他隱藏的實力,也就是海上商船和護衛船並不在此列。
話已出口,就不能收回了,何況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要賣太子這個人情,就一定要賣到底!於是鄭芝龍硬着頭皮點頭:「船艦倒不用現造,可以從福建水師調遣一部分,只要朝廷下旨,臣立刻就可以調派。」
其實朝廷是可以直接下旨調船的,但鄭芝龍一定會提出錢糧的要求,朝廷拿不出,他就有藉口拖延,拖來拖去就不了了之了。但現在是他自己主動提出,朝廷就沒有錢糧的難點了。
「很好。」朱慈烺誠誠地望着鄭芝龍:「但糧餉呢?總鎮以為,福建海商能出借多少銀子?」
鄭芝龍知道關鍵的問題來了,他暗暗吸口氣,一字一句的斟酌回答:「臣不敢多說……二十萬兩銀子,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這個數字是鄭芝龍仔細計算過的,登州水師以五千人計算,一年的支出從餉銀和裝備,大約需要三十萬兩銀子左右。他出二十萬兩,朝廷湊十萬兩,登州水師一年的費用就夠了。
沒想到太子卻搖頭:「二十萬兩可是不夠,登州水師新建,用銀子的地方眾多,新建營房,修葺碼頭,軍服鎧甲、鳥銃火炮的配備、隨軍家屬的安置,哪個地方不需要錢?我看最少需要六十萬兩,另外還需要有二十萬兩銀子到琉球和倭國購買朝廷急需的硫磺和銅鐵,兩者相加起來,一共需要八十萬兩。」
鄭芝龍嚇了一跳……太子可是夠狠啊,一刀就想要宰他八十萬兩銀子!
但他能抗拒嗎?
好像不能。
鄭芝龍臉色難看。
「怎麼,有困難嗎?」朱慈烺微笑看着鄭州龍。
鄭芝龍暗暗咬牙:「沒,福建海商忠於朝廷,願為朝廷分憂解難,縱使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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