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跟我槓的不多,可比我媽還難纏。筆言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我媽念我念多了,我也會煩,有時會跟她吵起來,她吵不過我,就打感情牌,說她是我媽,我是她女兒,女兒就該聽媽媽的話。我問她那你小時候聽不聽外婆的話呢?媽媽說當然不聽。我說那不就得了。我媽說不過我,就會拋出王炸。」
「什麼王炸?」
「你什麼態度!對,就這句話,再瞪眼,加叉腰,嗓門再大點,就完美了。碰上這種情況,就沒說下去的必要了。再說就要爆發家庭大戰了。」
「那你爸呢?」
「我爸基本上不用這招。他更理性一點,跟我槓,都會摻點道理進去。但不管怎麼說,他一定是對的。比如說有段時間我數學不好,我跟他抱怨,說要不要報個補習班,聽說學而思挺好的,有些同學去了都說老師講得細,跟得上。我爸就說了,什麼補習班?我們那個時候哪有上什麼補習班,不就是上課聽老師的,回家自己做練習,你看,我不也學得好好的嘛。我說爸,你成績比媽還差,媽都跟我說了。我爸說總之不是上不上補習班的問題,而是你上課有沒有認真聽,下課有沒有認真想的問題。後來,我就沒上補習班。只能上課認真聽,下課認真做作業。」
「成績有提升嗎?」
「嗯,提了。好像確實不用上補習班。」
「照這麼說,你爸的建議好像挺好的。」章本碩說。
「不是。章老師,問題不是他的建議好不好,而是他覺得自己什麼都對的態度,一說話,那語氣,我一聽就想懟他。人怎麼可能全對?話里怎麼可能一點縫都沒有?」
「這句話我贊同。」章本碩點頭。
田禾禾看了章本碩一眼,有點失望,「是嗎?可是章老師你不覺得我這句話太絕對了嗎?」
「沒關係啊。說話嘛,就是寫字也經常會寫錯,絕對也好,錯了也好,有什麼關係?意思表達到位就行。」章本碩說。
「不是。章老師,我不是糾正你啊。只是就我一個人這麼想的嗎?說話還是要注意的,否則經常會被人誤解。」田禾禾精神一振。
章本碩點頭,「對,說的很有道理。」
田禾禾剛提起的精神頭一下子又沒了,接下來要說些什麼都忘了。
最後還是章本碩主動問:「說完了你父母,說說你朋友吧。」
田禾禾說:「說起我朋友們——」她不停地搖頭,「她們更能和我槓!」
「最近不是開不了學嗎?只能翻朋友圈,我早上8點起來,先刷會兒手機,我同桌孟曼戴着頂大遮陽帽,在外面陽台上拍了張自拍,配了幾個字:感覺自己又瘦了。我就在下面評論:陽台的欄杆都力場扭曲了,別活在自己ps出的美顏中,直面慘胖的人生吧。還有個同班同學趙子嘉,發了張海邊的旅遊照,說一個人的海灘,好浪。我就評論了:你一個人出去玩,把年邁的父母留在家裏,你好意思嗎?最後一個有點難了。是我班主任王老師發的一本書的封面《棋王》,還加了句話,推薦同學們看看阿城的書,看看怎麼把書讀透,講斷根兒的道理,呈現出的圓融感。」
「然後呢?你怎麼評論的?」章本碩問。
田禾禾咬手指甲,明明事情已經過去,可好像那個難題還在困擾她一樣。
「我看不懂。」
「嗯?」
「碰上這種專業性質的話,我很難評論。阿城是誰,好像課文里有,又好像沒有,《棋王》是電影,還是小說,或者動漫,我都不知道。還好,我身處網絡時代,不懂的東西搜索一下就好了。我搜了,然後——」田禾禾又開始咬手指。
「怎麼了?」章本碩問。
「我還是看不懂。不過沒關係,這種情況下,王老師說a的什麼作品好,我只用舉出一個例子,說a的另外一個作品更好。我在網上搜了一段話,原樣評論過去,是這樣說的:《棋王》其實不算阿城最好的作品,相比較而言,我更喜歡《峽谷》,那裏面我簡直是一個字一個字摸過嗅過,做夢都夢到四腳蛇與石頭們賽呆。跟石頭賽呆,天才的比喻。」
「最後王老師怎麼說呢?」
「他說我說的很好,叫我開學後,給大家全文講解一下阿城的《遍地風流》。」田禾禾一臉痛苦,「我說王老師,我只看過《峽谷》,王老師說《遍地風流》裏面分四輯,《峽谷》就是其中一輯。我很生氣。這些人一本書就一本書,偏要分開幾篇來寫,賺稿費啊!害得我還要去看書。你說王老師夠不夠槓?」
「除了同學、老師外,還有誰讓你覺得是槓精呢?」章本碩問。
「很多,太多了,章老師,不是我槓。現在的社會太浮躁了,很多人靜不下心來看本書,做道題,思考一下自己的知識體系,卻整天在網上發帖,評論這個、評論那個。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樣下去,我們這個時代的年青人都會垮掉嗎?」
「能舉個例子嗎?」
「比如說我看b站,搞笑的視頻,標題寫了:笑死人。然後點進去,一定會有彈幕說:只有我一個人覺得不好笑嗎?看看、看看,哪裏都有這樣自以為特立獨行的蠢貨。總以為故意跟別人不一樣,自己就多了不起似的。有網友跟我吵起來,還叫我etc,我問他什麼意思,他說自動抬槓。瞧瞧,槓精眼裏也都是槓精,這些人真是群自卑的可憐貨。」
「你覺得這些人很自卑?」
「不是,不是我覺得。這些人就是很自卑。我加過一個槓精自助互槓群。有人這麼說:大家能模仿槓精的口氣跟我說句話嗎?我當時就回復了:不是,你叫我槓我就槓,我多沒面子?」
章本碩看着田禾禾,田禾禾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這麼久,章本碩除了問問題,好像沒說過什麼話。
她問:「章老師,我要怎麼做,才能不讓這些槓精影響到我的生活?剛開始跟他們抬槓還挺有意思,可時間久了,隨便一句話,哪裏都能被他們找到槓點,槓來槓去,挺累的。每次槓完,都有種莫名的空虛感,覺得自己費那麼多功夫跟這些槓精槓有什麼意思呢?白白浪費時間。他們通過槓別人獲得滿足感,我跟他們不一樣。我還有自己的生活要過,還有很多書要讀,沒時間,也沒精力跟他們耗。章老師,有什麼辦法嗎?」
章本碩說:「辦法是有的,不過在說之前,我想先說一件事。」
田禾禾說:「不是,只有我覺得章老師你先把辦法說了不是更好嗎?我就想聽辦法啊。」
章本碩點頭,「對。你說的很對。正因為如此,我更要先說那件事。」
田禾禾渾身不對勁,章老師明明是贊同她的話,怎麼這麼讓她不爽?
章本碩盯着田禾禾,說:「槓精是會傳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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