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生活很拮据,連多餘的被褥都沒有,這個,曲小白在一進王家的時候就瞧出來了,但她一向憐弱又寬厚,且又是和楊凌過過苦日子的,自然不會嫌棄人家。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楊春扶着曲小白到裏屋,才發現一家四口其實就睡一個大土炕,炕上的褥子倒還算得乾淨,他扶曲小白躺下,把她隨身攜帶的包袱擱在了她腦袋下面充當枕頭,囑她:「包袱,當枕頭。」
她包袱里除了幾件衣裳,還有大把的銀票,他是知道的。這王家雖然瞧着都是老實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還是注意防範些的好。
曲小白雖然微醺,他的意思她卻懂。王家人若是敢動什麼手腳,這筆生意作罷不說,她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誠然,若是不動最好。
她閉上了眼睛,「楊春,你也早些歇息,跟王大哥一家人說晚安。」
「好。」
楊春本就溫和的聲音,又添了幾多溫柔。
酒意上涌,她眼皮一闔上,就會周公去了。楊春立在炕下,望着她,一忽兒愣神,直到王慶媳婦催他去休息,他才恍然清醒過來,略有些慌亂,此地無銀地解釋了一句:「我有些喝多了。麻煩王大嫂照顧她。」
他慌亂地走出去,在院子裏猛吸了幾口氣,看王家的兩個小子已經在草帘子上躺下了,他也就走過去,躺了下來。
仰面朝天,夜空如洗,有三兩顆星子,一彎半月,澄澈得令人一瞬連塵心都洗乾淨了似的。
王慶的酒太烈,儘管他一直以意志力控制自己不要失態,但還是有些失態了。此時躺下來,不免後悔自責。
那邊王家爺三個都已經發出鼾聲,他卻是遲遲不能入睡。
也不知是到了幾更天,依稀才睡着了。
都說錢財是最好的驗心石,它能試探出人性的貪婪與否。曲小白也是一時這麼覺得的。
這並非是沒有道理的。
酒氣醉人,一夜酣眠,次日一早,楊春帶着銀票和腰牌下山去了,曲小白睡得一塌糊塗,王家夫婦一直也不好意思把她叫醒,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王慶媳婦給她端洗臉水,她尷尬地解釋:「大嫂家這酒太厲害了,沒喝上幾杯,就醉得失態了。」
她快速洗漱了,將自己打理齊整,吃了一碗王慶媳婦做的酒釀圓子,等着楊春和郡守來。
一夜沉睡,她那包裹沒人動過,她不由對王家夫妻的為人感到放心。
無商不奸,但不能沒有底線,不義之財不取,這就是底線。雖然已經是很低的底線了,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
楊春一時還沒來到,曲小白在王慶的帶領下,參觀了酒窖,曲小白在度娘那裏搜羅了一系列古酒釀製法,也查閱了一些現代釀酒技藝,這些都拿出來和王慶做了探討。
王慶酒痴一名,對她說的那些方法,甚是有興趣,不停贊道:「原來楊夫人也是刺刀中人,王慶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曲小白不大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紙上談兵,在古書上看得的這些法子,真正能不能行,我也不懂,倒是王大哥你是這一行的大師,這些法子能不能用,還得你說了算。」
「改日我一定把這些法子都試一試,若是能從中研得一二法子,造出新品種的酒,那可就是太好了。」
「若是王大哥造出新酒,一定記得通知我來嘗嘗。」
「那是一定,一定的。」
王慶與她談得甚是合拍,但談着談着,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期期艾艾良久,他到底不能藏得住心事,還是問出了口:「楊夫人,恕我有個疑問,想要問一問你。」
「王大哥有什麼疑問,儘管說來。」
「既然,你懂得這麼多的法子,幹嘛還一定要跟我買方子呢?依我看,你的那些方子,也是很不錯的。」
「這個嘛……」曲小白凝眸很認真地想了想,才道:「我是覺得,王大哥你的方子值這麼多錢罷了,其實你要賣我就買了,你不賣我也不強求。我呢,也不主要做酒的生意,就是遇上了,覺得好,就做了罷了。」
王慶一時不能理解她的想法,懵了半天,到最後,只後悔自己沒有選第一個方案,此時若要更改,只怕會被笑話出爾反爾,他咬咬牙,愣是堅持着沒有要求改。
酒窖中悶熱,兩人很快從裏面出來,回到庭院之中,王慶媳婦早上見曲小白喜歡吃她做的酒釀圓子,特特又做了一碗,給她做茶點。
兩人坐在院子裏的小桌前,曲小白饞那酒釀圓子,也顧不得形象,一直逮着那碗圓子吃。
日上三竿,看看應該是辰時末刻了,那郡守還沒有來,曲小白心裏便有些沉,若不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定然就是這郡守在拿喬。
若真是他在拿喬,那今日這事就不會太順利。曲小白一邊有一顆沒一顆地吃圓子,一邊在度娘那裏了解這郡守的資料。
郡守姓方名威武,名字起得倒是氣勢不小,三年前由朝廷派往東疏郡,是容氏一族的一個遠房親戚,自上任之日起,這位方威武大人就致力斂財,苛捐雜稅自不必說,凡能見着錢的地方,就總有這位大人的身影,比狗子聞到屎味兒還要靈敏。
斂財是一方面,既然愛財,且又無道,轄內欺壓百姓之事自然是屢見不鮮,而最為明顯的一件事,自然是他的屬性。東疏郡臨近南平郡,南平郡乃駐軍之地,這位,自然是容氏耳目,監視慕氏一族的。
朝廷那點子事,曲小白自忖小小一介草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眼下這一關總要過。
她現在只後悔為什麼昨晚沒有瞧瞧這位郡守大人的資料,若早瞧了,她必不會請他來作保。
王慶是東疏郡百姓,對於方威武的暴行自然是很了解的,但他此時心裏只以為這個楊夫人和方威武定是有些關係的,因此並不敢有什麼微詞。
曲小白大略讀完資料之後,嘆了一聲,道:「王大哥,一會兒郡守大人來了,你不必害怕,有我在。」
雖然她說有她在,但要如何對付他,她一時也想不出什麼主意,只能是到時候見招拆招。
巳時正,楊春回來。
他的身後,一行官轎隊伍搖搖擺擺,迤邐而來。
王慶隔着籬笆牆瞧見,忙喊了自己的媳婦,至籬笆牆外跪迎。
曲小白深深吸了一口氣。
跪迎麼,她實在不想,但是出門去迎一迎的禮數,還是要的。
她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把鬢角一縷亂發抿到了耳後,緩緩走到籬笆門外,站在了王慶的身邊。
轎子停下來,楊春上前,給打開了轎簾,「主簿大人,請。」
轎子裏面的人又肥又壯,幾乎一個人就將轎廂給塞滿,一張臉圓得就像西瓜一般,皮膚油光錚亮,又白又嫩。
曲小白聽楊春管他叫主簿,那這不是方威武?
轎子裏的人派頭十足地從轎子裏下來,他身前一名隨從指着曲小白怒斥:「那婦人,你是什麼人,見着主簿大人為什麼不跪!」
曲小白雙手抱拳,淡淡道:「小婦人楊曲氏見過大人,大人見諒,小婦人腿上有傷,無法下跪相迎,不過,小婦人略備了薄酒,請大人進院子一敘。」
「腿上有傷?我看你好好地站在這裏,哪裏像是有傷的樣子?」隨從又斥。
楊春忙道:「主簿大人,我嫂子前幾日騎馬,那馬受了驚,嫂子傷得很重,差點就被馬拖得傷及性命,今日能站在這裏迎接大人,已經是忍着劇痛,萬望大人海涵見諒。」他又對曲小白道:「這個是秦主簿秦大人。」
曲小白不知為何郡守換做了主簿大人,楊春給她使眼色,她忙道:「大人若一定要小婦人跪,小婦人跪就是了。」一雙膝蓋極緩慢地彎曲,作勢就要跪下去。
秦主簿略顯不耐,「罷了,起來吧,本官沒多少時間與你們在這裏耗。」
楊春忙做了個請的姿勢,請他往裏走,他一雙腿邁不動似的,走得極慢。曲小白在後面跟着,感覺就是一個圓球在前面緩緩滾動,心裏說不上是好氣還是好笑。
緩慢挪到院子裏,楊春看看王家那兩把椅子都太小,恐容不下秦主簿的肥碩身軀,忙尋了一條長凳,試試很結實,才拿到桌前,請秦主簿坐下。
曲小白看秦主簿那意思是嫌棄不想坐,拿捏出一點笑容,道:「秦大人,家裏貧困,沒有合適的椅子,還請大人將就坐吧。」
秦主簿面色很不好地坐了下去,曲小白的眼睛裏也不那麼好看,在背着秦主簿的時候,眸中全是嫌惡。
雖然對方不是方威武,但這個什麼主簿的作派,也是夠人看的。
但轉過臉來,還是不得不拿捏一副喜笑顏開的模樣,「秦大人,今日請您來,是想請您給做個保。」
秦主簿點點頭:「嗯,我已經聽這個叫楊春的年輕人說了,作保,也不是不可以,你們寫好的契書拿來我看看。」
楊春從袖中拿出契書來,與秦主簿面前,低頭哈腰:「秦大人請過目。」
秦主簿看完,緩緩抬頭,看向曲小白,「你就是楊曲氏?」
「小婦人正是。」
他又看向王慶:「你就是王慶?」
「草民是王慶。」王慶和他的媳婦站在曲小白身後,顫顫巍巍的。
秦主簿圓圓的腦袋轉了轉,看向楊春,「你們是南平郡人,可知道咱們東疏郡有規矩,外來的客商,都是需要有質押,才能在本郡轄內做買賣?」
曲小白咬住牙根,努力不讓自己把火發出來。
質押?鬼的質押,大涼朝地域之間通商,從來就沒有什麼限制,就算是這橫徵暴斂的東疏郡,也沒有這麼個規定,這——自然是姓秦的主簿胡亂想出來的名目,藉以斂財罷了。
楊春看看隨行的人只進來了兩個,其餘的人都在籬笆院外候着呢,俯首在秦主簿面前,道:「主簿大人,不若先讓王慶帶這二位爺去酒窖實地勘驗一下吧。」
曲小白瞧着楊春。他這分明是在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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