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平躺坐在病床上,皺眉苦思了良久後,卻很是無奈地看向凌正道,「那個尊敬的尊怎麼寫?」
凌正道以前在環保局時,每次見徐建平寫東西都會忍不住笑,笑徐建平是個大文盲,根本沒有資格擔任正科級幹部。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的確在今天的公務員制度下,即便徐建平曾經是戰鬥英雄,也不可能成為一名正科級幹部。一個部門一把手不會寫字,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可是現在,凌正道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可笑的。在他看來,徐建平遠比那些讀過書,經過層層考試選拔出來的幹部更有責任心,更懂得當官應該去做什麼。
「要不你說我寫吧。」凌正道知道寫檢舉信,這對徐建平來說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是你檢舉還是我檢舉?這檢舉信必須我來寫!」徐建平堅持地搖了搖頭,「趕緊的,尊敬的尊怎麼寫?」
徐建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寫東西,可是這次他覺得,這檢舉信必須由他自己親自去寫,他覺得只有這樣,這檢舉信才有份量。
一個小時過去了,12開的紙上才歪歪斜斜地寫了一半的字,雖然很多字寫的並規範,卻都是一筆一划,猶如剛上學的小學生那般認真。
在這封檢舉信的旁邊,密密麻麻地寫着很多字,這寫都是徐建平不會寫的字,讓凌正道寫下來,然後他照着樣子去描的。
凌正道開始時還覺得,胸無點墨的徐建平這檢舉信會寫不到重點上,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那些拙劣的字跡所呈現出的內容,句句都是直中要害。
寫東西你說它難也難,說它簡單也簡單,關鍵是你心裏只要有,就能夠把它寫出來。這和文筆和學問無關,因為它需要的只是心。
三代貧農根紅苗正的徐建平十八歲當兵,後擔任排長參加對越自衛反擊戰,在深山老林中摸爬滾打。因為所在連隊連長陣亡,火線上任擔任連長屢立奇功,成為一名活着的一級戰鬥英雄。
這位曾經令敵人膽寒的兵王級的人物,心裏從來就沒有過「怕」這個字,面對敵人的重重包圍,硬是將負傷的五名戰友救了出來。
如今這五位戰友有軍區領導,也有省里高官,唯獨徐建平默默地就在中平縣這個小地方。
徐建平並不是一個完人,他身上有着很多的毛病,可是相比他心中的原則,那些所謂的毛病根本不值得一提。
歲月不饒人,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徐建平如今已經兩鬢斑白,甚至此刻連坐都坐不起來了。可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這輩子都沒有變過,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良心的事,這就是他心中的驕傲!
凌正道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徐建平笨拙地握着筆,一筆一划寫着字,心裏也是不由感慨,如今如徐建平這樣的幹部大多已經老去,未來又還有多少如此心繫於民的好幹部?
「成了!這兩張字差不多都把問題寫明白了,你給我瞅瞅還有錯別字沒?」徐建平的樣子,就好像一個等待老師檢查作業的小學生。
凌正道接過檢舉信,逐字逐句地認真看了一遍後,才抬起頭說:「您寫的的挺好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去做吧。」
「那就成,這事你小子一定要辦好!」徐建平的眼睛中此刻寫滿了期待。
「您放心,就算我丟了這個官,也會把這件事辦好的……」凌正道心中熱血澎湃,大有一副豁出去的模樣。
「瞎扯什麼淡,做事能動動腦子嗎?」還不等凌正道把話說完,徐建平就給他潑了一頭冷水。
「您是什麼意思?」凌正道有些錯愕,他搞不清徐建平又想幹什麼。
「打仗的時候,敵人架着機槍突突你衝上去,這不是英雄而是二貨!你要等着他一梭子子彈打完再上,才能把他給廢了,明白了嗎?」
凌正道愣了片刻,隨即便點頭說:「我明白。」
「明白就行,做人做事不僅是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有些事該防着還要防着,不要做無謂的犧牲。」徐建平說完這句,便打了個呵欠,「折騰了一大晚上,我這也困了,你回去吧。」
走出病房,凌正道便看到站在走廊里的徐芳,之前徐芳進過病房幾次,結果都被老徐打發了出來。知道是工作上事,她也沒有去過多的打擾。
看了一眼徐芳,凌正道猶豫了下才說:「你爸剛睡着,我要回去了。」
徐芳沒有理會凌正道,甚至連看沒有看一眼凌正道,她隨手推開病房門,便走了進去。
凌正道本想說句什麼,可是想了半天卻不知該說什麼,他知道有些事真的是無法向徐芳去解釋的,彼此之間的感情恐怕再也不會回到往日的樣子了。
「學長,我們要走了嗎?」錢小寶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有些懵懵地站起了身子。
看了看錢小寶,凌正道點頭說:「要走了,不過今晚你打算去什麼地方住?」
「當然是你去什麼地方,我就去什麼地方了,學長這麼晚了,你不會把我一個人扔下不管吧?」
凌正道暗暗搖頭,心說這姑娘怎麼就賴上自己了呢?好在明天自己還回去南柳鄉,正好把人交給錢磊就行了,不然指不定這丫頭會不會一直跟着自己。
凌正道如今在中平也沒有什麼住處,便隨便找了賓館住,要了兩個房間住下了。
清晨,幾乎一夜未眠的凌正道才剛剛睡下不久,不過隔壁的錢小寶卻已經醒了,她是被手機的鈴聲吵醒的。
眯着眼睛摸起手機,錢小寶打着呵欠,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媽,這麼早你給我打電話做什麼?」
「都快六點了還早嗎?」吳月雙不滿地說了一句,隨後便又問:「你在什麼地方,怎麼一晚上都沒有回來?」
「我在中平縣,你不是說讓我多向凌學長學習嘛,我一直都跟着他……」
「你們晚上在一起了?」吳月雙連忙打斷了女兒的話。
「對呀……」錢小寶突然意識到母親擔心的是什麼,連忙又解釋:「媽你亂說什麼呀,我沒和學長在一起,就是……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那位學長急着回中平縣,是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吧,就是去醫院……」
「去醫院,他去中平縣醫院幹什麼了?」吳月雙的語氣似乎有些緊張起來。
「去看病人了,然後就去賓館睡覺了……
「他看的是什麼病人?」吳月雙有些急切地又問。
「這個好像是縣環保局的一位局長,學長應該和他是親戚吧。」
錢小寶說到這裏,便感覺母親的反應似乎有些怪異,不禁便問:「媽,什麼事呀,讓你這麼大驚小怪的?」
「沒什麼……你確定你那位學長,就只是去看望病人了嗎?」吳月雙的話語聽起來,似乎還是有些不太放心的樣子。
「你這反應也太強烈了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說學長也不是壞人,還是爸爸的朋友。」錢小寶一陣搖頭,感覺今天母親有些囉嗦了。
「什麼不是小孩子,你在我面前永遠都是小孩子,所以你要及時向我匯報你的情況。」
吳月雙的表現看起來真的有些奇怪,她最後這一番話,似乎並不是關心女兒會怎樣,更像是讓女兒時刻注意凌正道的動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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