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空道:「玉箏你一直沒能制住他們,其實是對的。」
宋玉箏斜睨他:「你不是說反話吧?」
「你縱使惱怒,也沒用你的皇權而強壓。」李澄空笑道:「這一點兒最重要,做得極好。」
帝王一怒,血飄十里,這是皇帝的威權。
可宋玉箏身為皇帝卻並沒用這種權勢壓人,這就開了一個好頭。
皇帝一旦威恣用權,所有大臣都會戒懼,戒懼之下便會敬而遠之,不會傾心相助。
離心離德之下,治理天下豈能用心?各有各的小算盤,最終皇帝成了獨夫,一人以治天下,怎麼可能做到?
恩威並施,公正嚴明,這八個字說着容易,做起來卻艱難無比。
身為皇帝,宋玉箏不以一己之喜怒而賞懲,明明對這些大臣們恨得牙根痒痒,可沒有把柄之下,就只能忍着恨意慢慢周旋,很反人性。
宋玉箏道:「這也是從獨孤姐姐身上學來的。」
兩女有過不少交流,對於治理天下,及與群臣周旋,獨孤漱溟頗有心得。
宋玉箏深受觸動與影響。
尤其是皇權不可輕用,皇權如頭頂高懸的天子劍,最有威力的時候便是懸而不落的時候。
一旦落下,便少一分威懾,落下的次數越多,威懾力便減弱一分。
所以她縱使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宰了他們,可沒有把柄,他們沒違律法的情形下,還是強忍着。
她身為皇帝,需得帶頭維護律法的威嚴,增強律法的威嚴,這才能安定人心,井然有序。
「不過也不能一味用柔。」李澄空笑道:「別想着以柔克剛,你現在可是皇帝。」
宋玉箏蹙眉看他。
李澄空道:「可以弄一場大巡查,從上到下? 遍查貪腐與重罪,他們禁得住查,他們的家人呢?或者他們的親朋好友呢?」
宋玉箏遲疑。
李澄空笑道:「如果都禁得住? 持身清正之極? 那也就無話可說。」
「如果查到他們的親朋好友? 家人子女呢?」
「那當然就按律法來。」李澄空道:「該怎麼罰怎麼罰,絕不能姑息。」
「這樣……」
「查出問題,他們威嚴必受打擊? 呼風喚雨的本領弱上幾分? 他們能老實一點兒。」
「就怕查不出問題。」宋玉箏搖頭道:「他們會越發得意與猖狂!」
李澄空笑道:「真要如此,他們猖狂又如何?」
「嗯,那就如此。」宋玉箏緩緩點頭。
「讓紫煙助你一臂之力? 協同朝廷的巡察司。」
「燭陰司在武林? 能查到朝廷之事?」
「現在燭陰司可不是從前的燭陰司了。」李澄空搖頭道:「弄得越來越大? 耳目遍佈。」
「那倒要領教領教。」宋玉箏笑道。
——
南王府別院
李澄空坐在院中小亭里? 一手持書卷? 一手拈起一塊糕點送到嘴裏。
恰在此時? 淡淡幽香中,獨孤漱溟輕盈飄進來,坐到他對面。
李澄空放下書,笑道:「夫人下值了?」
「我聽說宋妹妹想退位?」獨孤漱溟直接問道。
李澄空瞥一眼袁紫煙。
袁紫煙扭過頭去,裝作沒看到他目光。
「是真的嗎?」獨孤漱溟道:「你看紫煙幹什麼!」
「她只是一時意氣? 現在改主意了。」李澄空收回目光? 對獨孤漱溟笑道。
「宋妹妹看來是到極限了。」獨孤漱溟輕輕搖頭嘆道:「撐不住了。」
李澄空點點頭。
皇帝承受的壓力是極大的? 還要約束自己? 使壓力不能外泄,更是難受。
「老爺你怎麼說的?」
「替她出了一個主意,來個大巡察。」
「她根基未穩? 鬧得這麼大,就不怕群臣聯手對抗反對?」
「他們如果不蠢就不敢。」
「為了權勢地位,再聰明的人也會犯糊塗的,利令智昏也。」
「那正好。」
「夫君你這用心也真夠狠的。」獨孤漱溟搖頭。
李澄空笑道:「夫人與玉箏你們太過仁慈,需得剛柔並濟才好,一味懷柔不是道理。」
「唉……」獨孤漱溟搖頭:「他們也不易,勞心勞力,耗干心血。」
李澄空笑道:「夫人你那邊已然是君臣相得,和氣融融,玉箏這邊還不成。」
大月朝臣們是因為自己震懾,徹底息了不該有的心思,所以才能安安份份,覺得有這麼一位仁善的皇帝也不錯,儘管是女皇帝。
大雲卻還不成。
宋玉箏的震懾力還差了一點兒,沒辦法讓他們徹底臣服,所以暗自較勁。
「唉……」獨孤漱溟搖頭道:「做皇帝太不易。」
李澄空道:「還有更難的呢,夫人且要注意了,今年大月境內會逢大旱。」
「大旱?」
「百年未有之大旱。」李澄空神色漸漸凝重:「恐怕現在的大月是無力承受的。」
獨孤漱溟臉色也嚴肅起來。
雖然朝廷有欽天監,負責觀測天象與預測凶吉,可她更相信李澄空的觀測。
「會有多旱?」
「如果沒有防備的話,恐怕會顆粒無收。」李澄空搖頭:「現在就得開始修水渠了。」
隨着對天地之力的了解加深,他的觀星術與對天地的感應也在變強。
原本看不出這場大旱,現在卻能看出了。
「修渠……」獨孤漱溟黛眉輕蹙。
袁紫煙道:「夫人,修渠是好事吧,利國利民,百姓也不會反對吧?」
獨孤漱溟輕輕搖頭:「修渠花費巨大,朝廷往往撥一百兩銀子,經過層層盤剝,落到修渠上的不過十兩而已,國庫現在沒有太多銀子。」
「夫人,你的主意不會打到我們王府的銀子上吧?」李澄空笑道。
「如果攤派到百姓頭上,恐怕怨聲載道,民意沸騰。」獨孤漱溟蹙眉道:「所以只能借銀子。」
「不如跟百姓借。」李澄空道:「發行國債。」
他將前世的國債說了一番,聽得獨孤漱溟連連點頭,若有所思。
袁紫煙笑道:「老爺你也忒小氣,借銀子給夫人又如何。」
李澄空哼一聲:「舉國修渠,豈是我們小小的王府能撐得住的?」
獨孤漱溟點點頭道:「確實如此,還是得用國債,還是朝廷跟百姓借銀子吧。」
袁紫煙看一眼李澄空,抿嘴笑笑。
南王府的財富可不是人們想像的那麼多,是比那多得多,多不勝數。
南王府有玉礦,而且不僅一座玉礦,儘管老爺用去很多玉,大部分還是賣出去了。
這是一筆極驚人的財富,更何況除了玉礦還有一些其他的礦。
別說外人,便是自己這個燭陰司的司主也沒辦法弄清南王府到底有多少銀子。
「筆墨。」李澄空道。
袁紫煙忙起身去屋裏拿來筆墨紙硯,玉手磨硯,然後又鋪好紙箋,雙手端起筆遞給李澄空。
李澄空接過筆,筆走龍蛇,一幅地圖很快呈現在三人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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