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裏管理不嚴,一進南門,路兩邊就是擺攤賣東西的人,他們多是鄉下農戶,蹲在路邊,面前放着自家的籮筐,籮筐里擺着的或是雞蛋或是白蘿蔔或是曬得外面一層焦黃的白菜。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白菜白蘿蔔是冬天餐桌上最常見的兩種菜,樂峻在兩家攤位前看了看,回來問樂輕悠:「輕輕想吃白菜嗎?回去的時候我們買些。」
樂輕悠這時是被方宴牽着走的,聞言還沒來得及點頭,那邊在寒冷的空氣中抄着袖子的老者就接了話道:「買些吧,我們這白菜便宜又好吃,才兩文錢一斤。」
循聲看去,樂輕悠才發現說話的老者凍得鼻頭髮紅,說話時的聲音都有些發顫,看着老者那一身鼓囊囊的麻衣,她明白了什麼。
記得當初學農業歷史時,課本上有提過一句,在棉花還沒有出現的古代,下層百姓都是靠蘆花填充的被子或衣服保暖,特別冷的時候,就整日不出屋了。
在這個架空的大周,已經有了棉花,然而由於產量和加工技術,它的價格也並不是貧戶消費得起的。
一般農家,每個人能有一身棉衣,那就是過得相當不錯了。
樂輕悠的記憶中,前兩個冬天她和哥哥穿的便是蘆花衣服,輕飄飄的,十分不保暖,後來冷得很了,還是哥哥把她所有的衣服都找出來一件件給她穿上,又每日在屋裏燒木柴,才挨過去的。
想着這些,樂輕悠便走向那個攤位,對一同跟過來的哥哥道:「那我們買一些吧。」
樂峻看看妹妹,笑了,問那老者:「我們還要去裏面逛逛,約中午的時候才回,勞煩給我們留十幾斤。」
「好好」,老者忙不迭點頭,「不勞煩不勞煩,小公子小姑娘只管去逛,我這兩擔白菜可要賣些時候呢。」
大部分農家都會留兩分地種些白菜蘿蔔,富貴人家又不吃這些,可不得賣些時候嗎?
不過鎮裏人家過得大都不錯,南門裏這一條街上此時過來買菜的也不少。
十字街口,一對穿着麻衣的母女正在拉拉扯扯的爭執着什麼,那母親頭髮斑白,在腦後挽了一個髮髻,女子髮髻半梳長髮披肩,很有幾分溫婉秀麗之色,她正很不情願地推着母親的手:「娘,我不想去。」
那母親十分惱火的樣子,壓着嗓子道:「到地方了你說不想去,想看着一家人都去死啊。紅英,娘告訴你,人家媒人都說好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娘」,女子突然低下了頭,哽咽道:「您這是要逼女兒去死。」
婦人聽了,臉色一變,她抬頭往四周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她們,拉着女兒就往向東的街口走去。
樂輕悠只覺身邊一陣風,那剛才還在街口爭執的母女就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了。
一行人都沒注意這對母女,他們準備去流雲布莊裁新衣,但想起之前兩次單家夫妻都給他們按最低價,樂峻就說買些果餅之類的帶着。
這東邊街口,有不少賣果脯蜜餞的攤子,幾人過去挑了桔餅柿餅兩樣,讓每樣各稱三斤。
旁邊有個賣糖人兒的,畫的有各種動物風景,還保留着一顆童心的樂輕悠看得興起,見這邊還稱着果子,就拉拉方宴的手,和他到了那賣糖人兒的攤位前。
「小姑娘,想要個什麼樣的?」賣糖人的是個頭髮花白的老者,說話時一張臉笑得都是褶子,看起來很慈祥。
樂輕悠想了想,道:「我想要一個仙女的。」
老者點頭道好,舀一勺糖就澆在面板上,開始鈎絲作畫。
恰在這時,有壓低的聲音從這攤位後面的巷子裏傳出:「要不是單家大哥兒戍邊才回來,能輪到你?紅英丫頭,你聽娘一句,撈住這個單家大哥兒,以後咱們家可都不用再過那苦日子了。只看單家那流雲布莊有多少布,你就不能說不願意這一句話。那媒人還說了,單家夫妻準備送些銀子到縣裏打點打點,給他們家大哥兒謀一個捕快的位子。到時候你們小兩口住在縣裏,跟前沒有公婆,還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老者耳朵背,這聲音又低,他只聽見兩句撈住、吃香的喝辣的,不由地畫着糖畫搖了搖頭。
樂輕悠卻是扭頭看了方宴一眼,方宴握了握她的手,只聽那巷子裏又傳出女子很不情願的聲音:「娘,捕快真有那麼好嗎?衙門裏的小吏還不如經商的,經商的有錢了,還能花錢給孩子在縣學中捐個名額。那些小吏呢,以後的孩子根本不能科考,除了繼續做小吏,就只能回家種地。」
「死丫頭你倒是眼高」,婦人恨鐵不成鋼地在女兒胳膊上擰了一把,「小吏有什麼不好?沒見齊老虎他兒子,只是個鎮上的總甲,那逢年過節便收了多少孝敬去。娘倒是盼着你能嫁個門戶高的呢,但光想着盼着有什麼用。待會兒到單家,你好好的表現,不然我揭了你的皮。」
「娘,我只想嫁個讀書人,單家那邊,我不會應的」,女子硬氣道。
「我就知道,你被隔壁那個窮秀才勾了魂…」
「輕輕」,樂輕悠正凝神聽着,被自家哥哥一聲喚回了神,「你的糖畫兒好了沒?走了咱們。」
「嗯」,接下來的內容樂輕悠無暇再聽,這邊老者已經把糖畫插好,她伸手接過來,方宴付了錢,就牽着她轉身走了。
方宴只覺剛才等糖畫時聽得母女兩個的對話十分聒噪,低頭看輕輕乖乖巧巧的拿着糖畫,心情瞬間就好了起來。
他是那種只要跟自己關心的人不沾邊便萬事不上心的性子,並不知道手上牽着的小丫頭正在想待會兒見了單家夫妻怎麼提醒他們呢。
如果是別人家的事,樂輕悠作為一個才六歲出頭的偽小孩是不會管那麼多的,但那母女口中說的單家,正是對他們很好的單家,想起單家嬸子上次特地給她做的一個小坎肩,樂輕悠就做不到不管。
聽那女子的話音,是萬分看不上單嬸子的大兒子,而那個婦人,又是抱住勾住單家好打秋風的想法,真攤上這麼一個親家,單家以後的日子就別想平靜了。
懷揣着這一兜心事,樂輕悠一手拿着糖畫一手被方宴牽着,綴在哥哥身後走進了流雲布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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