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醫館特意選在明天開業,正因為岳家將在明天舉辦盛大的宴會。
這場宴會算是正式慶賀岳州防禦使和刺史這兩位岳州牧守正式就任。
不僅宮天雪會率升天閣登台獻藝,岳州稍有點身價的名妓都會參加。
宴會在守府邊上的蓮花池舉辦。
官府已經提前三天發出告示,蓮花池的內場封閉,外場公開。
就連普通百姓都可以隔湖觀賞。
岳州形勢紊亂至今,市井坊間流言紛紛,百姓一直惶惶不安。
如今終於等到牧守歸位,乾坤底定,爆發出的熱情可以預知。
那些達官貴人,豪商富賈,一定不會,也不能錯過這場宴會。
否則可不光是不給兩位牧守面子,更是不給蒲家和岳家面子。
以後休想有好日子過。
潘家一眾女卷則希望低調低調再低調,這個日子開業剛剛好。
潘家在岳州當權那麼久,當然不會沒有仇人。
她們這些潘家的女人也不會沒有對頭。
當初在蒲家為奴、在樓里掛牌接客的時候,她們已經受過不堪的羞辱。
如果開業時來上幾個惡客,當眾譏笑嘲諷幾句,恐怕她們得排隊上吊。
風沙提前一天來醫館,其實是向小竹道歉的。
明天那場宴誰不去都行,就他想不去都不行。
當初他答應小竹的時候,確實沒想到潘家醫館會選在明天開業。
只能食言而肥了。
小竹有些悶悶不樂,心道你有那麼重要麼?不過一場宴會,還沒你不行了。
從風沙的排場和別人對待風沙的態度,她知道風沙是個大人物。
但究竟大到什麼程度,完全沒有概念。
她甚至都不知道風沙到底是幹什麼的?
既沒官職,也沒見開什麼買賣,更像是個權貴二世祖,仗着家世恣意妄為。
風沙見小竹不高興,忙道:「等宴會開完,不管多晚,我一定會過來找你。」
「你找我幹什麼。」
小竹忽然煩躁起來,賭氣道:「你家有嬌妻,身邊有美婢,外面還有名妓巴着,我算什麼?區區罪民賤人,哪有資格高攀風少。」
以潘家的處境,她本來沒指望嫁給好人家。
難得風沙對她這麼好,家世為人俱佳,年紀般配,還曾同患難,她非常心動。
可周舒安說風沙是害她全家的罪魁禍首,說完次日就出事了。
這就像扎在心裏的刺,擔心自己所託非人。
「正要跟你說這事呢!」
風沙賠笑道:「岳使君已經答應給貴家諸女脫籍了。」
潘家被滅之後,財產女卷盡皆籍沒。
一入妓籍,終身為奴,子女亦不能倖免,想脫籍從良,十分不易。
對一府高官來說,這並非難事。
難在潘家是朗州軍滅的,事關周峰接掌朗州軍的合法性。
沒他頂着,誰敢給潘家女卷脫籍?
「是嗎?」小竹一下子激動起來,追問道:「什麼時候?」
「不就是明天咯~」
風沙笑道:「岳使君新晉上任,總要有些開赦之舉,以安民心嘛!」
為了替潘家女卷脫籍,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連武平艦隊都交出去了,這才獲得了朗州軍高層的好感。
雖然是雙贏,可他並不是非要交出一整支艦隊的。
如此大方,不單純因為小竹,還是對潘家懷有歉疚,想為潘家做點什麼。
「是我錯怪你了。」
小竹赧然道:「不管你明天多晚過來,我都等着你」
她以為風沙之所以明天非要參宴,是為了落實給潘家女卷除去奴籍一事。
人家憑什麼對潘家的事這麼上心?不免開始浮想聯翩。
是以,聲音越說越細,臉蛋越說越紅,腦袋越說越低。
風沙含笑道:「幹嘛等明天,現在陪我喝一杯不行嗎?」
小竹驀地回神道:「啊!我去給你準備幾碟小菜下酒。」
快走出幾步,突然想到風沙腿腳不便,把人扔下不管好生無禮,扭回頭笑道:「你,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啊!我保證很快的。」
風沙含笑點頭,目送小竹遠去,
眼見小竹蹦蹦跳跳,瞧着很是歡欣雀躍,不由跟着開心起來。
過不多時,潘梅容急匆匆來了,行禮之後寒暄幾句,雙手搭上風沙的輪椅道:「這裏有些氣悶,我陪您到後院的小花園走走吧!」
也不待風沙同意,徑直推動輪椅,出了花廳。
擺明有事想跟風沙談談,又不想讓小竹撞見。
出花廳後門便到了小花園裏,又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徑走到了小花園的後面。
潘梅容全程沒有說話,尋路並不猶豫,好像目標十分明確,知道要去哪裏。
風沙抬手點了點池塘旁的小亭:「去那坐坐。」
潘梅容略一遲疑,把輪椅轉了過去。
進小亭後,風沙請潘梅容於亭內坐下,面對面道:「大小姐有事但說無妨。」
潘梅容的神情略顯侷促:「六娘是潘家唯一乾淨的姑娘,年芳及笄,待字閨中。她的終身大事事關潘家的未來,我對她抱有很大的希望,希望她能嫁個好人家。」
說白了,她希望通過六妹得到更多,起碼不止給家中女卷脫去奴籍。
其實非常過分,甚至算不知好歹。
畢竟小竹並非什麼人間絕色,家世更是拖累,對夫家有害無益。
可惜她別無選擇,因為潘家只有這一個可以上嫁的姑娘了。
風沙心思剔透,立時明白她的意思,不動聲色道:「大小姐乃是潘家的嫡長女,家中既無男主,該當由你持家,小竹的婚姻大事當然也該由你做主。」
潘家如今已無男丁,只要潘梅容不嫁人改姓,她就是潘家家長。
潘梅容咬了咬唇道:「風少救我等姐妹於水火,我代潘家感謝風少的大恩大德。可是,有些話雖然難以啟齒,甚至會讓風少覺得我潘家忘恩負義,我還是要說。」
神情又羞又窘,眼睛不敢看人,唯獨語氣堅定。
「潘家蒙難至今,艱困難見曙光。」
風沙柔聲道:「小竹是潘家延續甚至復興的希望,對她寄予厚望無可厚非。」
「感激風少理解,您就當潘梅容厚顏無恥好了。」
潘梅容從榻上挪下,並膝跪下:「如果潘家想要的,風少給不了,還請不要再糾纏六娘。如果風少不高興,除了六娘,我等姐妹任憑予取予求,直到消氣為止。」
就算她們都除去賤籍,那也免不了受到無處不在的羞辱和鄙視。
潘家一日不翻桉,一日不得翻身。
她跟小竹一樣,並不清楚風沙到底是什麼人,也沒打算在這一棵樹上吊死。
私下裏已經在找門路,試圖跟新任的牧守搭上關係。
風沙沉吟道:「為潘家翻桉恐怕有點麻煩,請容我點時間,擺平一些事情。」
他肯為潘家付出巨大的代價,當然不全因為小竹。
相反,他是因為對潘家心懷歉疚才會對小竹這麼好。
所以,並沒有因為潘梅容得寸進尺而生氣,反而覺得人家的企圖合情合理。
其實他早就在琢磨怎麼幫潘家翻桉,確實太難。
潘梅容見他給不了肯定的回答,好生失望,起身笑道:「我在後院備了些酒菜,可以陪您喝上一杯,五娘和七娘也在,可以陪您一醉方休。」
反正就是不提小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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