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風之花雨
江城巡防署令李含章主持偵辦蓮花渡私鹽案的任命很快正式下達。
為了安定民心、平穩物價,總管府和城主府聯合發佈了聯名佈告。
張貼於各衙署、城門、市場、驛站等城內外顯眼處。
並請專人向百姓宣讀。
就好像一塊大石突然砸進水裏,濺開的不止是水花,還有一圈圈的波浪。
百姓議論紛紛,讚賞者有之,質疑者有之,將信將疑者更多,反正說什麼都有。
街頭巷尾、巷內坊間、茶館酒樓,不乏一些所謂「消息靈通人士」繪聲繪色地傳揚一些看似在情在理,實則似似而非,又好像與私鹽案無關的小道消息。
比如宣揚齊老爺子的愛女齊大小姐實乃是江城第一美人,美艷無方。
武平軍軍使王魁求娶不成,竟然舉大軍攻江城,搶也要搶得美人歸。
齊老爺子為保愛女,以花甲之年忿而披甲抗敵,終致王魁無功而返云云
這故事聽完,誰不嘆一句紅顏禍水!更好奇此女究竟何等傾國傾城?
懂行的人一看便知,這分明是鼓譟輿論的起手式。
果不其然,隨着齊蟬名聲大噪,負面消息迅速增多,直至鋪天蓋地。
比如因為一點小事,竟指使差役枷老弱婦孺於鬧市;
與多名城衛軍高官往來密切;
有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的江城會高層深夜出入其家;
與負責偵辦私鹽案的巡防署李馬快好像是一對戀人;
有不少人說她曾經做過交際花;
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間雜一些交際花的香艷故事,大家都喜聞樂見那種。
種種消息,有真有假。
總體上,真的多,假的少。
所以,假的也像真的。
由此蔓開的流言蜚語,少說有十幾個版本。
一個比一個活靈活現,仿佛親眼看見......
第1382章滾我不想跟你說話,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一般。
齊蟬不僅灰頭土臉,端得焦頭爛額。
一直躲在墜露小築里,連家門都不敢出,更不敢回齊府。
儘管民間鬧得沸沸揚揚,那頂多算是入被窩前的暖被窩。
真正鑽進熱被窩,摟着民間輿論睡覺的是巡防署的某些高層,比如幾名副主事。
他們以民間輿論為引子,開始向許主事質疑齊蟬和李含章的關係。
後面引而不發的是:齊蟬涉及走私,齊老爺子是否知情?
至於陳輕舟和齊蟬的關係,陳輕舟和吳會主的師徒關係。
這幾名副主事直接無視。
這屬於更上層的爭鋒,上面自有撕扯。
輪不到他們來干,也不敢。
隨着李含章進駐三河幫江城駐點,開始着手調查蓮花渡倉庫和運輸的情況。
針對李含章和齊蟬關係的質疑越發尖銳。
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掀起一股強大的力量,想要迫使李含章從齊蟬開始調查。
齊蟬可以躲起來不見人,李含章想躲躲不了,直接面對這股力量的壓迫。
他詢問了不少三河幫幫眾,幾乎都會義憤填膺地反問他:
為什麼去不查你的齊大小姐,反而跑過來查我們三河幫?
懷着這種想法,牴觸情緒可想而知,人人都是一問三不知,調查十分不順利。
這只是這股無形力量最直接的表現,他還不是最難受的那個人。
李含章每天回來匯報情況的時候,許主事都給李含章打氣鼓勁。
然而,許主事肉眼可見的疲憊,年紀輕輕的居然開始顯出老態。
顯然壓在他肩頭的重擔比李含章大多了,日子遠比李含章難過。
唯一值得慶幸的事,雖然高月影對他很兇很霸道,人家確實有凶霸的本錢。
本來三河幫儘是些桀驁不馴的刺頭,他找過高月影后,這些傢伙也不知怎麼了,開始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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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實地坐着挨盤問,儘管還是問三句答半句,起碼沒人敢跳着腳要打人了。
用江城本地話講,這叫不敢翻翹了。
其實李含章僅是例行公事,並沒有用心查案。
得到張星火的指點之後,他知道這件私鹽案並不是單純的案件,而是權力鬥爭。
其實根本無需他主動調查,自然會有人把各種證據往他手裏塞,想不接都不行。
難點在選擇哪些證據,他選擇的證據將會決定查案的方向。
這個方向才是人家所需要的,乃是上面那些人爭奪的焦點。
一開始,李含章還將信將疑,認為張星火言過其實。
案子哪有這麼查的,沒有人會傻到主動跳出來擔責。
事實很快證明,張星火地推測一點都不錯。
沒過多久,確實有人跳出來自首。
李含章還沒決定問什麼呢!人家已經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不止扯出了三河幫江城駐點的幾名高層,甚至扯上了長江沿線駐點的數名主事。
幾份證據外加口供並起來一對,這批私鹽從購買到運輸,直到囤進蓮花渡倉庫。
時間、地點、數量、價格,當中過了幾個人的手,事無巨細,一一分明。
往來單據、簽字畫押,無不俱全。
稱得上證據確鑿。
棘手在於,所有的線索和證據居然直指三河幫的宮幫主。
具體是宮幫主身邊的兩名心腹。
一位是岳陽幫的大小姐,一位是湘水十八連環寨總寨主的壓寨夫人。
李含章還在岳州混在王魁身邊的時候,跟岳陽幫的岳幫主打過交道。
岳老幫主知道他從江城來,順嘴提過他唯一的女兒就在江城,在宮幫主身邊。
疼愛之意,溢於言表。
就算把宮幫主拋開,就光憑兩女的身份,那也不是江城會想動就能動的。
如果不動,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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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論造勢這麼大,包括朗州軍和中平在內的各方勢力密切關注。
巡防署乃至江城會豈非顏面掃地,權威盡失?
這一沓證據何止燙手,簡直燒身。
李含章猶豫良久,沒有返回巡防署,反而急匆匆地帶着這些證據去找張星火。
張星火把這些證據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嘆道:「你先來找我是對的。這些個東西要是往許主事那兒一塞,他今晚就會找根粗繩子把自己吊死,你信不信?」
李含章哼道:「你說的太誇張了。我了解許主事,他面善心堅,絕不止於此。」
「你加入巡防署以來,辦過的走私案子大小也有幾十樁吧?哪個不是事前挖空心思繞彎規避,事後千方百計銷毀證據,甚至滅口?你辦過這麼證據確鑿的案子嗎?」
張星火拿起那沓證據,在李含章眼前使勁搖晃,冷笑道:「這分明是個早就布好的死局,就是想拿江城會撞三河幫。無論撞或不撞,撞贏撞輸,吳會主都完蛋了。」
李含章皺眉道:「不至於吧!」
「吳會主剛剛上位,尚未坐穩。如果失去三河幫這個佔有長江主要運力的盟友,他如何恢復江城的民生經濟?」
張星火斜視李含章道:「群狼環窺,上下掣肘,江城又軍管許久,各類物資短缺,百姓困苦,如果延續下去,民心生變,甚至民變,連衡山公主都不敢保他。」
李含章就知道緝私和江湖上那點事,還真沒想過三河幫對民生經濟的影響。
「如果這次放任不管,等於開了先例。不提附近勢力的憤怒,三河幫會不會變本加厲?其他人會不會爭相效仿?所以,這就是個死局,進退都是個死。」
張星火讚嘆道:「佈局的人很厲害,吳會主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
李含章聽得一愣一愣的,硬是接不上話。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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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鬥爭非常殘酷,絕對比咱們江湖人掐架狠很多了。」
張星火把那沓證據往桌面上一摔:「許主事拿到這份證據,你讓他怎麼辦?交是不交?交上去,吳會主一系,一起完蛋。不交,他完蛋。為了家人,他也得上吊。」
頓了頓,補了句:「當然,更有可能被上吊。」
李含章賭氣道:「照你這樣說,吳會主鐵定完蛋,那我就撒手不管?」
因為與許主事交好的關係,他天然親近吳會主。
另外,吳會主和許主事被人家欺負至毫無還手之力,令人心生同情。
江湖道義講究鋤強扶弱。身為大半個江湖人,他生出同仇敵愾之感。
張星火瞄他幾眼,無奈道:「我什麼時候說吳會主鐵定完蛋?我是說吳會主沒有還手的餘地,不代表別人沒有。現在擺明是神仙打架,你當吳會主背後沒神仙了?」
李含章愣了愣,問道:「神仙在哪?你不是說連衡山公主都不敢保他啊?」
張星火簡直無語,低頭在那沓證據裏面胡亂翻檢幾下,撿出一張供詞,直接戳到李含章鼻尖跟前,拿手指點着道:「認得字嗎?念!」
距離太近,李含章看不清字,腦袋往後拉開點距離,凝視念道:「前幾天,風客卿派人把房夫人和岳小姐接走了,過江去了白雲樓別院,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夠了。」張星火打斷道:「你現在明白了嗎?」
李含章一臉懵逼:「明白什麼?」
「為何不能動房夫人和岳小姐?因為她們是幫主身邊人,動她們就是動宮幫主,縱有萬般理由,宮幫主也不可能讓人把她們拿了,僵就僵在這裏。現在人接走啦!」
尤其最後那一句,張星火恨不能揪着李含章耳朵,一個字一個字地塞進去。
「你吼什麼吼,我又不聾。」
李含章把腦袋偏開,拿手指使勁捅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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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哼道:「我聽明白了!你不就想說現在可以繞過宮幫主,直接去找那姓風的小子要人嗎!」
張星火低聲道:「夏姑娘告訴我,這位風客卿很有來頭,但並非正道人士。不管他這次是主動切割,還是被動切割,確實跟宮幫主劃開了界限。這盤死棋,活了!」
李含章微怔,喃喃道:「夏姑娘說的,那應該不會錯……」
忽然回神,興奮道:「也就說,我可以帶人去找那小子要人了?他要是不肯交,我連他一起拿了。」
他對風沙的感官很不好,尤其他在墜露小築偷聽過齊蟬和風沙交談,一直覺得風沙就是私鹽案的幕後黑手。
「你想什麼呢?」
張星火譏笑道:「我把話放這裏,你要是能拿他,我把這張桌子當你面吃了。」
李含章搓着手笑道:「我跟你賭了。」
他現在大權在握,衙門的差役隨他差遣,連三河幫都不敢反抗。
最關鍵巡防署可是有不少步快乃是真正的江湖高手。
現在那小子又跟宮幫主做了切割,拿下還不容易嗎?
張星火也笑了起來:「你想賭什麼?也把這張桌子啃了?」
「誰給你賭這些沒用的。」
李含章信心滿滿道:「下次宮小姐演舞,我的進場費你全包了,還有打賞。」
張星火歪頭道:「如果你輸了,我的進場費你包了,還有打賞是吧?」
李含章笑吟吟道:「你都有嫂子了,我倒是想請你去,怕你不敢。」
張星火差點無語,沒好氣道:「合着輸贏跟我沒關係是吧?」
李含章嘿嘿道:「有種你去啊!我又沒攔着。」
張星火氣得腦頂冒煙,跳起來趕人道:「滾,我不想跟你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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