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架在俱樂部房頂上和院內電線杆子上十幾個巨大的廣播喇叭,突然響了起來,因為它們是被串聯在一起的: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革命造反派的戰友們,現在播送工人革命造反大軍司令部劉軍長的命令,命令每個連隊出十名戰鬥員,帶各自的戰鬥武器,五分鐘後到司令部門前集合,有緊急戰鬥任務,有緊急戰鬥任務!再播送一遍,再播送一遍,工人革命造反大軍司令部緊急通知!
清一色二十輛解放牌卡車集結在大院門口排成一列縱隊,車上的軍用蓬布拿掉了,支撐篷布的拱形圓鋼支架還在。支架旁綁着各種顏色的彩旗,迎着風嘩啦啦的飄動。每一台車的車廂兩側各站十個手持白色的木質洋鎬把,第一台車的車廂中間有一面一米五十公分直徑的大紅鼓,一名鼓手,兩名吹喇叭的,一個敲鑼的,兩個打一大一小銅鑔的,鼓樂喧天,十分的壯觀。
李石材跟在劉軍長和那個女紅衛兵的後面,坐上了第一輛車,顯然李石材是為車隊當嚮導的,這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坐上了汽車,此時他非常的緊張,這是因為他的告發,工人紅衛兵才採取了這麼大規模的行動,因此他沒有太大的好奇來觀察汽車駕駛室里的一切。
車隊駛出工廠的大門,浩浩蕩蕩向李石材家住的那個屯子進發了。
車隊進屯子後,李石材下車,隱身在胡同里,他不想讓屯子裏的人知道是他去告的密,是他引來這些工人紅衛兵進屯子的。那會招到人們的唾棄,指責,謾罵。這次被抓的那些人的家親友們,會認為他是他們不共戴天的仇人。因為那些曾經強姦**王秀清的男人們被抓起來,一定會被判刑,甚至槍斃的。那麼他們的家人親戚能不仇恨李石材的告密行為嗎?那麼李石材還怎麼在屯子裏居住。
李石材下車後,車上鑼鼓齊鳴。
鑼鼓聲嚇得狗吠亂竄,小雞尖叫振翅跳上牆頭或房頂,大鵝引頸高歌。真正是雞飛狗跳,混亂一片,混沌一片。平靜的屯子一年裏只有幾天能聽得見鑼鼓齊鳴,那就是正月里屯子裏來了外村的秧歌隊,平常的日子是不會有鑼鼓嗩吶齊鳴現象發生的。近些日子屯子裏最大的動靜就是王大煙袋敲鑼自游的聲音,人們已經習慣了,沒有人聽見鑼聲出來看熱鬧的。
「停!都停下來!」
劉軍長雙手舉着雙槍,在空中晃了晃,大聲地喊道。
鑼鼓聲嘎然而止。
劉軍長命令道:
「各連整理隊伍,連長到孫慧敏秘書那裏領任務,按名單和地址到各家去抓人,有抗拒者把腿打折!決不能手軟!一個不能讓他跑掉,動作要快!」
車上的手執木棍,頭戴用白色柳條編織成的安全帽,安全帽清一色是嶄新的,因為汽車司機在開車時是不用帶安全帽的。人們紛紛跳下車,在原地不停的跺着腳,顯然這十幾分鐘在車上站着的時間,已經使他們感到凍腳了。人人嘴裏哈出濃濃的白色水蒸汽,個個的臉被凍得通紅,活動了一小會在各自的車前站成一列橫排。
連長們小跑步來到孫惠敏的跟前來領各自的戰鬥任務。
孫慧敏站在連隊長們排成的一列橫排前,手裏拿着一個紅色的本夾子,打開本夾子後,她看了一下本夾子裏第一頁紙上寫的字,然後抬頭看着人們,叫道:
「廣播員李晨曦!」
「到!」
人群後面一個個頭不高,圍着鮮紅色的羊絨長條形圍巾,圍巾在她的頭上圍了三圈,只露出眼睛的女人,一邊答應,一邊朝前跨出隊列,小跑來到孫慧敏的跟前。
孫慧敏遞給她一張,嚴厲的說道:
「你的廣播車現在就去屯子裏廣播,照紙上面的口號喊話,去吧!」
「是!」
李晨曦接過那張遞給她的紙,爽快地答應了一聲,那聲音如同鐘聲一樣洪亮,沉穩,具有一種無形的震懾力,穿透力,讓人聽了是那樣的斬釘截鐵,不容絲毫的更改。
孫慧敏又抬頭看了一下,然後鄭重的叫道:
「一連連長鄭天禧!」
人群里站出來一個彪形大漢,憨憨的答道:
「有!」
有人說道:
「你就叫當家的不就得了,幹嘛那麼一本正呀?」
「對對,叫老頭子,聽着多親切呀?」
哈哈!人群中暴發出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原來這個一連的連長鄭天禧是孫慧敏的丈夫。別看他長得五大三粗的,在家裏是天下第一號的怕老婆的主。對老婆在外面的一切行為,他都不管不問,夫妻間形同陌路之人,任其行事,不打聽,不干擾,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孫慧敏有姣好的皮膚,俏麗的臉蛋,苗條的身段,細膩熱情的心腸,穩重大方,彬彬有禮的舉止,活動在幾千男人中間,受到男人們的尊重和愛戴。她在車隊當文書,負責車隊的一些日常事務性的工作,做工資表,發放工資。白天司機們都出車了,她負責看管辦公室。哪個司機家裏夫妻鬧矛盾了,老人孩子有病了,生活困難了,她都會跑前跑後的幫助人們解決實際困難。
劉軍長大革命前是個開車的司機,家裏六個孩子中有三個是殘疾人,七十多歲的父母,生病的老婆,家庭生活十分的困難。
孫慧敏春秋兩季換季時,逢年過節時,都要幫助他向工會要困難補助款,雖然補助款只有五元錢,這五元錢對一個生活困難的家庭來說能結局很大的問題。平時接送大人孩子去醫院看病,十次有八次是她掏錢為病人掛號,交十幾元幾十元的藥費。孫慧敏的慈悲之心,待己如親人的熱心,慷慨解囊相助的誠心,令劉軍長對她刮目相看,心生好感,十分的感激。
劉軍長的脾氣暴躁,生性魯莽,沾火就着,天不怕地不拍。稍不順心張口就罵,舉手就打。公司的經理他罵過,機關的科長他打過。唯獨對孫慧敏,他連一個不字都沒說過,一次臉子都沒掉過。見到孫慧敏是先笑後說話,尊敬有加,奉若神明。他苦於自己沒有任何能力來報答孫慧敏對自己的好處,只能是尊敬加恭敬了。
大革命開始了,劉軍長拉起隊伍,扛起造反的大旗,當上了幾千工人造反大軍的軍長。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孫慧敏,把孫慧敏從車隊調出來,當了自己的秘書,也成了他的秘密情人。表面上是劉軍長當軍長,可是造反大軍最重要的事情取捨與否,都是孫慧敏說了算,她才是名符其實的軍長。
對於老婆孫慧敏和劉軍長之間那點男女風流韻事,鄭天禧多多少少的也有些風言風語的耳聞,一是他根本就管不了老婆,二是懼於劉軍長膀大腰圓,渾身有股蠻力,生性魯莽的性格,殺打都不怕的脾氣。自己和他對抗,只有吃虧的份。況且這樣一鬧,孫慧敏也不會輕易繞過自己,家裏就不會有一天安生的日子過。孫慧敏就會對他輕者半個月,重者也許是一年,不理他,不讓他碰一下的冷戰。甚至還會和他離婚,使自己的家庭破裂,兩個孩子不是沒有爹了,就是沒有媽媽了。自己何必拿雞蛋去碰石頭,也只好聽之任之了,任其發展,不予追究。
八爺兒媳婦風風火火的從外面闖進來,一把推開東屋的房門,這一推,恐怕是近十年來的第一次她主動的去推的。她一隻手把着房門的門框,一隻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前,面色漲的通紅,張着嘴呼呼地喘着粗氣,橫眉立目的凝視着八爺,
八爺橫躺在炕沿邊上閉目養神,他有些心緒不寧,眼皮也一個勁的跳,不知道這是怎麼啦?要發生什麼事情?是吉是凶,預感到一定會發生什麼大事情。因為每一次他這樣心緒不寧和眼皮跳時,都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大事情。這些日子自己每晚都睡不好,只要是閉上眼睛腦海里就是那情景。自己現在的心慌意亂,可能就是沒睡好覺的原因吧!當年和臘月時,我已經是個二十八歲血氣方剛的小伙子,並沒有給自己留下多麼刻骨銘心的感覺,花錢**而已。
八爺正在回味中,感覺到是兒媳婦來到了自己的身邊,不由得一陣驚喜,這可是十年來沒有過的事。他睜開眼睛,一下拉住兒媳婦的手。
兒媳婦猛地把手抽出去喝道:
「老登台,臊勁還沒過哪?老畜生!」
八爺嬉皮笑臉的看着四十多歲的媳婦說道:
「嘿嘿!看你說的這是啥話呀?爹不是稀罕你嗎?我給你錢,我還有錢,嘿嘿!」
兒媳婦拉着臉子,鄙視的沖八爺吐了一口吐沫,說道:
「呸!你還有錢,哪來的?我咋不知道?」
八爺稍顯尷尬和認真的看着兒媳婦的臉,心裏想到她已經是四十幾歲的人了,可還是那麼的招我稀罕,心裏想得美,笑意掛在臉上的說道:
「我真的還有一元三角錢,是我撿碎玻璃碴子賣的錢攢的,不信,你看看。」
八爺邊說邊從炕上下來,站在炕沿邊上,解半尺寬黑布的褲腰帶。
兒媳婦驚訝的看着他,問道:
「你解褲腰帶幹什麼?還嘚瑟呢!我問你,你是不是跑到王大煙袋那裏跑臊去了?」
八爺見兒媳婦這麼問,心中以為是兒媳婦吃他的醋了,便笑嘻嘻的說道:
「嘿嘿,只是……,呵呵!」
兒媳婦聽了八爺的話,點了點頭說道:
「看起來這是真的了,這回你臊到頭了。」
八爺不解的看着兒媳婦問道:
「當然是真的啦!呵呵!屋裏七八個男人,我只是湊個熱鬧,嘗嘗鮮嘛!嘿嘿!」
兒媳婦一聽氣不打一處來的罵道:
「好哇!嘗新鮮是吧?三十年前你到我身上嘗新鮮,這回好哇!嘗新鮮,哼!這回可沒那麼便宜的事啦!要把你那老命搭上嘍!」
八爺不解的瞪着眼睛問道:
「啥!你說啥呀?這和命有什麼關係?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被那閨女用苞米杆子插一下**子,破點皮流點血不假,很快就會好的,不至於要了我的老命呀?你這是在咒我死呀?」
兒媳婦用一隻手指着八爺問道:
「我問你,王大煙袋是不是救石油工人老大哥的英雄?」
八爺認真地說道:
「是不是英雄?咱可不知道,救了那個石油開大汽車的人,那可是真的,就算是吧!怎麼啦?」
兒媳婦也認真的說道:
「救了人,什麼就算是呀?那就是英雄,你們大傢伙把英雄給上了,那罪可就大了,那禍闖大了。」
八爺還是不解的看着兒媳婦問道:
「到底怎麼啦?她上告啦?公安來查啦?不能呀!紅衛兵白天跟着她游大街,晚上大傢伙一起上她,她也沒時間去告狀呀?就是她去告了,也沒有人管這狗扯羊皮樣的閒事呢!」
兒媳婦嚴厲的說道:
「這回可不是查查那麼簡單了,事情鬧大了,石油來了兩百多號人,開來二十個多個大汽車,人人都拿着傢伙什,高喊口號,滿屯子抓人,還點了你的名呢!」
八爺有些意外的問道:
「點我的名?單單地點了我的名子了嗎?還是所有上過王大煙袋的人都點了?」
兒媳婦煩躁的擺了一下手,狠狠的說道:
「一個也跑不了,說你們是什麼強,強什麼奸,對了,還有什麼輪……輪什麼的奸。」
八爺不明白的問道:
「什麼叫強姦,輪什麼奸?不就是上了一下嗎?淨整新名詞。」
兒媳婦搖了搖頭說道:
「我哪知道,都是新名詞,反正汽車上的大喇叭里就是這麼說的,是什麼流氓犯罪。這麼和你說吧,只要你去上了王大煙袋,那你就跑不了了,對了,還有……。」
兒媳婦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什麼來了,說道:
「還有什麼?」
八爺吃驚的把眼睛瞪得很大,看着兒媳婦,連忙問道:
「還有什麼呀?吭哧癟肚的,這麼大歲數了,他媽的連話也學不明白!」
兒媳婦想起來了說道:
「還說你是什麼……,什麼……,對了,是什麼反革命,還是什麼歷史性的,對!是什麼歷史的什麼反革命呢!」
八爺十分震驚的問道:
「啊!誰說的?」
兒媳婦認真的說道:
「大街上汽車上的大喇叭里說的,你自己出去聽聽,你聽聽,這不還在說你嗎?你聽聽,這不是真真的嗎?這還有錯呀!我咋學不明白話啦!都是他媽的新名詞,原來都沒聽說過!怨誰呀?怨我嗎?哼!」
八爺側耳仔細的一聽,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嘴裏發出啊的一聲,頓時臉色煞白,手把解開的褲腰帶鬆開了,露出了千層褶的乾癟肚皮,和下身,一卷一分貳分五分的人民幣紙幣散落在地上。
兒媳婦急忙上前把錢一張張的抓在手裏,臉上略帶幾分喜色,轉身就往外走。
八爺腦袋裏一片空白,心跳好像停止了,喘不上來氣,憋得臉色漸漸的由紅變成紫青色。過了好一會,腦子才快速的運轉起來,他在想我當鬍子的事情,屯子裏是沒人知道的呀!經過土改後的肅清反革命,村里當過土匪的人都被槍斃鎮壓了,從來也沒有人舉報揭發我,現在怎麼突然的就說我是歷史反革命呢?歷史反革命加上什麼強姦,輪什麼救石油工人老大哥生命的英雄,三宗罪加起來,哪還有我的好嗎?非得把我槍斃了不可呀?就是不槍斃我,把我抓進大牢去審問,嚴刑拷打,加上**里的傷口流膿水還沒有好,用不了幾天就得被活活的折騰死在大牢裏。
八爺越想自己越沒有什麼活路可走。
他提着褲子,把地中間土豆窖的木蓋板掀開,順着梯子下到窖里,把褲腰帶從中間撕成兩半,拴在梯子的橫槓上,脖子伸進去,然後自己坐了下來,吊死了。
土豆窖的深度有兩米左右,木梯子的第一個橫混距離地面有一米七十公分,八爺身高是一米七十多公分,正好等於八爺的身高。他把脖子伸進系好的布套內,然後再猛地坐下來,這樣才能被勒死。
八爺到死也沒想清楚,他當鬍子的事,工人紅衛兵是怎麼知道的。
有一句俗話說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還有一句是病從口入,禍從口出。
這件沒人知道的,過去了二十來年的事情敗露,是他自己親口說出來的,是他的嘴要了他的命。
那是他在強姦王大煙袋前,向在場的人們炫耀當年怎麼殘害土改女幹部的事情。
那是無意間的炫耀,被有心的人李石材在窗戶外面聽見了,記下了,舉報了。
隔牆有耳,自己說出來的,又怪得了誰呢。
八爺雖然當過十年的土匪,可是他並沒有人命的血債在身,也沒有強姦婦女的罪惡,只是個土匪隊伍里的隨從而已。他的年紀過大,如果他不尋死,被逮捕關進監獄裏,經過調查核實,最後戴個歷史反革命的帽子,還是會被放回家裏來監督勞動改造的。把他關進大獄裏去幹什麼?那麼大的年歲,身體又不好,不能從事體力勞動,用不了多長的時間他就會死在大牢裏面的。所以公安局不會把他關起來的,放在社會上也不會對社會構成什麼危害。這次他一定會被立即槍決的,因為他是歷史反革命,當過土匪,強姦少女,**少女英雄,三罪歸一。現在他是被這聲勢浩大的革命形勢嚇死的,也是他明智的選擇,反正總歸要死,何必為了多活幾日去挨槍斃呢。
「蔡有春,滾出來!」
「揪出歷史反革命分子蔡有春!」
「揪出強姦少女犯蔡有春!」
「揪出**少女救人英雄的犯罪分子蔡有春!」
院子裏來了十名工人紅衛兵,人人慷慨激昂,振臂高呼!
兒媳婦慌忙的從上房門裏跑出來,手裏還攥着八爺的那一塊三角錢紙幣,渾身顫抖的看着人們。她一個農村土生土長的女人,哪見過如此浩大的場面。剛剛和公公說完那件事,沒想到抓公公的紅衛兵這麼快就來到自己家了。她磕磕巴巴地問道:
「你……你們……找……找誰呀?」
一個工人紅衛兵嚴厲的說道:
「我們來抓隱藏在貧下中農革命隊伍里的歷史反革命分子蔡有春的,他在不在家?」
媳婦點頭就如同雞啄米一樣,說道:
「在,在!」
「在哪裏?」
「在東屋他自己的屋裏!」
媳婦說着轉身衝着東屋喊道:
「老畜生!老**登!抓你來了,快出來吧!」
人們對這個短粗胖的女人喊公公的稱呼感到莫名其妙,哪有兒媳婦喊公爹這麼叫的,這不是在罵老公公嗎?
人們等了好一會,也不見屋裏有人走出來,那個帶頭的紅衛兵便問道:
「你不是說你老公公在屋裏嗎?怎麼還不出來,再不出來我們就進屋裏去抓他了。」
兒媳婦一邊朝上房的東窗戶里看着,一邊嘴裏說道:
「是呀!他明明就在屋裏,剛才我還和他說,這回你跑臊算是跑到頭了,外面石油的紅衛兵正在抓人呢,一會就要來人抓你哪!磨蹭啥哪,挨整還能跑出高粱地咋的,真是的,嘻嘻!你們進屋去抓他吧!趕快把他給我抓起來吧!老**登!臊泡卵子!」
帶頭紅衛兵吃驚地看着八爺的兒媳婦,問道:
「什麼,你和蔡有春說了我們要來抓他的話啦?」
兒媳婦有些自豪的點頭說道:
「啊!我是這麼說的,怎麼啦?」
那個頭頭橫眉倒豎,厲聲的命令道:
「胡吃海菜,這不是給歷史反革命分子,壞分子,強姦犯,通風報信嗎?」
那人說着抬起手一巴掌扇在八爺兒媳婦的胖臉上,嘴角里立即流出了鮮血,他又輪起手中的洋鎬把,一棍子打在八爺兒媳婦的膝蓋上。
八爺兒媳婦媽呀一聲,一隻正在摸着臉頰的手,往下一倒時手上的鮮血把半個臉龐抹得通紅,像殺豬一樣的跪在地上,然後她躺在地上打滾,手裏的那一元三角錢散落在地上,她拼命地嚎叫起來:
「媽呀!你把我的腿打折了吧?疼死我啦!嗚嗚!打我幹啥呀?你個活王八犢子,養漢**養的萬人做的狗東西!」
那個紅衛兵厲聲的喝道:
「為歷史反革命壞分子通風報信就是現行反革命,階級異己分子,把她拖到車上去,回去再好好的收拾她,用麻繩縫上她的臭嘴,看她還為不為階級敵人通風報信了,還罵不罵革命的紅衛兵了。其他人跟我進屋裏把蔡有春這個歷史反革命分子揪出來!」
兩個紅衛兵像拖死狗一樣,把八爺的兒媳婦拖向大門外停着的汽車。
八爺兒媳婦一聽說她是現行反革命,罵紅衛兵,要縫她的嘴,嚇得一泡尿都撒在了褲襠里,不敢再撒潑罵大街了。
五六個紅衛兵手裏舉着洋鎬把,一下子就衝進了屋裏,見什麼砸什麼,一片乒乒乓乓砸東西和稀里嘩啦破碎的聲音過後,這才看清楚屋裏並沒有人,有人上前把八爺的被子扯開了,扔在地上,有人大聲地喊道:
「蔡有春出來,你就是鑽進耗子洞裏,我們也要把你揪出來!」
一看屋裏沒有八爺,那個工人紅衛兵頭頭轉身走出了房門,來到汽車旁還趴在地上的八爺兒媳婦的跟前,一把就把一百五六十斤重的八爺兒媳婦提起了來,八爺兒媳婦還沒有站穩,那個紅衛兵頭頭掄起一隻手,在八爺兒媳婦的另一側好臉頰上扇了一個大嘴巴子,嘴角里又流出一股鮮血,厲聲的喝道:
「你不是說蔡有春在屋裏嗎?為什麼他不在屋裏?屋裏根本就沒人,你是不是在撒謊糊弄我們革命的紅衛兵,拖延時間,掩護歷史反革命分子逃跑呀!說!」
八爺兒媳婦驚恐地看着那個紅衛兵頭頭,點頭認真的說道:
「對呀!老犢子就在屋裏躺着哪!怎麼會沒有了呢,你們沒好好的找找呀?我真的沒撒謊騙你們!我哪敢呀!」
那個紅衛兵頭頭抬手又是一記重重的耳光子,說道:
「撒謊,他根本就不在屋裏,你是不是把他放跑啦?還是把他給藏起來了,說!」
有人手裏舉起胳膊高喊:
「坦白從寬給,抗拒從嚴!」
「敵人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八爺兒媳婦驚恐的一隻手捂着臉,一邊看着那個紅衛兵頭頭,顫抖的說道:
「怎……怎麼……會……會不在屋裏呢,指……指定在……在屋裏,我可沒放跑……跑他呀!藏起來?沒有哇!真沒藏,我藏他幹什麼,老**登!我帶你們去看看!」
八爺兒媳婦轉身,向上房走去,人們跟着她走進去,她進屋一看屋裏真的沒有老公公,嘴裏嘟噥道:
「老雜毛,你還能鑽進耗子窟窿里呀?」
八爺兒媳婦嘴裏說着,眼睛四下里看着,她看見土豆窖上面的木板敞開了,便指着木板對人們說:
「他在土豆窖里,指正的,沒錯的,老犢子你給我滾出來,這下你臊到頭啦!去大獄裏蹲着,我看你還跑臊不了!躲進耗子窟窿里,人家也得把你摳出來。」
幾個人三下五除二的掀開用秫秸鋪蓋的菜窖蓋子,秫秸上面蓋了足有半尺厚的黃土,菜窖蓋子猛地被掀起來,屋裏頓時一片灰濛濛的塵土飛揚,過了一會塵土落下後,有人往菜窖下面一看,裏面黑咕隆咚的什麼也看不見,抬頭問道:
「手電,拿手電來照照!」
八爺兒媳婦沒聽明白那人管他要什麼?搖着頭問道:
「要啥玩意?啥電呀?」
有人一字一板的說着,還用手比劃着手電的樣子道:
「手電筒,電棒,照亮用的,有沒有?」
八爺兒媳婦這才明白他們要什麼,搖了搖頭說道:
「噢!啥玩意呀!棒什麼棒?我家哪有那玩意呀!沒有!就是點的油燈也沒有,不信,你們找找,看看有沒有油燈,真的沒有,不糊弄你們,嘻嘻!我們根本就不用照亮,黑燈瞎火的摸黑慣了,嘿嘿!別看摸黑,啥事也不耽誤,要是有那玩意照亮,還不好意思呢!嘿嘿!我們這裏家家都不點燈,你看哪家不是整出五六個孩子來,嘿嘿!」
人們一聽八爺兒媳婦說的這番話,明白她說的黑燈瞎火啥事也不耽誤,指的就是夫妻間那種事,再細細的打量這個短粗胖的女人,心裏都明白這是一個虎了吧唧缺心眼的女人。
那個紅衛兵頭頭命令道:
「把窖口扒大一點,下去看看,他就是上天入地,我們革命紅衛兵也要把他挖出來,對他實行專政。」
兩個人幾下就把窖口上面蓋着的秫秸杆掀掉,人們往下一看,八爺身子埋在黃土裏,頭髮和肩頭上也落了一層厚厚的黃土,坐也沒坐下,站也沒站起來的身體呈彎腰鞠躬形狀,是神靈讓他以此狀大煙袋謝罪也未可知。他下巴頦卡在布帶的套子裏面,舌頭伸出來很長,眼珠向外鼓脹,一副不忍離去的猙獰模樣。
如果這些紅衛兵來到八爺家裏,就找到八爺在土豆窖里上吊,馬上開始施救,做心臟復甦的人工呼吸,或許能把八爺救活過來。可是,紅衛兵到來後,和八爺兒媳婦經過那麼長時間的口角、磨蹭,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後,再找到八爺時,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間。
時間就是生命,命懸一線,須冉之間。
這或許是八爺的命該如此,這與他一生所作所為,當鬍子,**,強姦等惡行,給與他這樣的懲戒是不是對八爺的報應?沒人去認真地琢磨,也沒有人去探討八爺的死法值不值,更沒有人去追查八爺到底是不是歷史反革命?都幹了些什麼樣罪惡勾當?老百姓才不管那些事,公安局也不再追查,真的應了那句俗話。
人死如燈滅,一死百了。
人都死了,就是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追查出什麼重要的罪證,也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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