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0811 集英群才,開館納士

    宣政殿朝會結束後,時間已經到了正午時分,群臣各自歸署,但幾名在朝宰相還是留了下來,側殿用餐後又繼續討論了一些政策性的問題,然後才各自散去。

    對於這一屆的執政班子,李潼還是比較滿意的。幾名宰相各有所專、各有所事,基本上在他們各自負責的領域中,政事都能有條不紊的運行着,李潼只需總覽大概,不需事必躬親。正因宰相們盡心盡力,他才有閒情偶爾魚服坊居,不必每天都緊盯着朝政事務。

    當然,宰相們也並非一團和氣,彼此之間還是略有摩擦。比如李元素自恃久事行台的資望,不怎麼瞧得上格輔元這種靖國時期結束之後才歸朝的宰相。而姚元崇對劉幽求同樣有些不太感冒,認為劉幽求無參兩省機要、驟攫宰相,是恃幸之徒。

    諸員之間雖然存在一些矛盾齟齬,倒也沒有達到耽誤正常事務運作的程度,李潼偶爾從中稍作協調,大多數時間則就是視而不見。

    外朝是比內宮還要複雜的場景,臣員們一團和氣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沒上升到產生嚴重內耗的程度,也實在沒有干涉過問的必要。有才能的人難免稜角分明,但如果恃才傲物、搞不好與同僚之間的關係,逼得君王要親自插手處理,那就越過了尺度。

    宰相們也都是頗為成熟的政治人物,自然明白當下基調就是穩中求進,無論任何人破壞這一前提,哪怕他的政治主張多麼具有前瞻性,也終究不夠務實,是一定會被取代的。

    更何況當今聖人從來也不是一個惟仗祖蔭而幸居大位之人,該要對什麼人事下手,自有一套標準,也從來不會拖泥帶水。適當時候收斂稜角,也是他們各自都有體會的共識。

    政事堂諸員各司其職,即定的政策方針有條不紊的進行着。而李潼除了領掌大概之外,還有一件比較關心的事情,就是對後繼隊伍的培養。

    從東都洛陽便創建起來的集英館,既是李潼的一個智囊團,也是對中高層官員們的培養基地。此前集英館諸學士如宋璟之流,都已經開始出治大州。後繼者張說之流,也都逐步的開始嶄露頭角。

    返回長安後,李潼對集英館人事結構又稍作調整,確立了兩名學士分知館事,四名直學士掌判館務,十二名侍讀學士參編修、備問等諸事。接下來還要招收一定的館生,進行一些教學、觀政方面的工作。

    兩名集英館學士分別是中書舍人李嶠、門下給事中馬懷素,四名直學士分別是陸景初、張說、鄭浮丘與裴光庭。

    李嶠與馬懷素分兼兩省要職,自然是李潼安排在兩省的兩個耳目釘子。李嶠掌修《時政記》,而馬懷素則開始領銜修編《則天實錄》。兩事雖然還沒有正式從兩省分割出來,但因為各自領事長官的緣故,集英館諸人也能加入到相關的編撰工作中去。

    四名直學士中,陸景初自不必多說,早年便是雍王府內學士,只因其父陸元方坐鎮蜀中的緣故、暫時沒有外放歷練,畢竟父子並治大州有些不妥,若要外放的話,憑其資歷也已經足堪大州通判。

    如今陸景初在朝,已經是江南士人後起之秀當中的翹楚人物,類似姚璹等江南宰相對其也頗寄厚望,是將他當作江南人士的在朝二代目來培養。

    當然,李潼用人還是有自己一番考量。雖然說江南士人在他崛起過程中助力頗多,但他如今既然已經是天下之主,當然不可能再作小圈子打算,儘管本身對陸景初也比較看好,但陸景初上位的過程終究不會太順利。

    姚璹年事漸高,下一步李潼打算以山南道政治情況為參考、若是山南道興治態勢良好,則就將王方慶再召回朝中擔任宰相。王方慶之後,則就是正在河北歷練的鐘紹京。

    至於陸景初,且先放任州府二十年,若所事勤懇,政績可稱,五十多歲的年紀登朝拜相時猶未晚。

    集英館的另一名直學士張說,也是李潼重點培養的一個人選。雖然張說這個小滑頭在政治立場上人品略有瑕疵,不夠堅定,但還有一個優點那就是識趣。

    老實說,張說的人生軌跡就連李潼都頗為羨慕。不同於一些世代冠纓的紈絝子弟,雖然張說也是一個少年得志的典型,但出身普通地主家庭的張說能夠嶄露頭角,憑的真就是個人出眾素質。


    張說文辭有力、學養不俗,在政治氛圍最為緊張詭譎的武周時期踏入官場,多少大佬都栽得頭破血流,張說在這樣的時局中卻能穩步上升、左右逢源。

    哪怕在相王李旦當國時期,許多跟李潼過往甚密的時流都被掃出朝堂,張說居然還能不受影響,而且在李潼歸都之前便做好了一切切換陣營的準備,這傢伙天生就是一個混官場的料。

    而且張說還不只是此前蘇味道之流的官場混子,凡所歷職都頗有業績。包括如今在集英館中,也是李潼以集英館分薄兩省事權的一個重要助手。

    有的時候朝事論定需擬制敕,中書官員都還在斟酌,張說已經能夠頓筆成稿,其書言精熟甚至就連成名已久的李嶠都頗有不及。

    甚至此前李潼刻意刁難張說,在洛陽的時候以張說擔任刑司官員,張說雖然心裏不樂意,但還是交出了一份還算讓人滿意的答卷。

    能夠成為盛世名相,甚至可以跟姚元崇這種千古名相掰腕子,張說各方面的素質也的確是出眾。

    所以對於張說,李潼真的是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集英館設立這麼短時間內就初步掌握一部分制敕樞機事宜,張說可謂是功不可沒。若集英館只是湊起了一群蝦兵蟹將、不堪事用,李潼也不好直接分權中書,否則吃相就太難看了。

    眼下集英館事尚有倚重張說之處,李潼也就暫時不打算將張說挪作他用。不過對於張說,李潼也有一些比較長遠的規劃。

    他希望能夠通過張說的轉遷履歷,給日後的宰執文官們樹立一個履歷典範,這當中便包括偏遠州府乃至於邊務方面的歷練。張說素質優秀,且並沒有強硬的家世背景,未來李潼打算逐步擴大科舉人才的隊伍,以稀釋蔭授比例,張說無疑就是一個極好的樣本。

    鄭浮丘作為李潼的小舅子,在集英館擔任一個直學士,也是李潼優待後族的一個體現。他也不奢望這個小舅子能夠表現出多麼優秀的才能,只要中規中矩,堪任其事,也就足夠了。

    四名直學士中,裴光庭算是資歷最淺,但又背景最硬。其人既是一代名臣裴行儉的幼子,其母厙狄氏又得寵武周一朝,在諸外命婦中甚有威信。而且裴光庭也娶了滎陽鄭氏女子,算起來跟李潼份屬連襟。李潼將裴光庭擺在集英館中,除了有意栽培之外,也不無借重其背景、使集英館更加顯重的意思。

    君王雖然大權獨攬,但並不意味着凡事都可以隨心所欲,可以任意對朝情結構進行調整改變。

    像原本歷史上武周中後期,他奶奶武則天也曾試圖設立新機構以分兩省事權,那就是控鶴監,但是因為所任非人,使得控鶴監聲名狼藉,在後世更淪為男寵機構的評價。

    以武則天的政治智慧,設立控鶴監的目的當然不可能只是給兩個小玩意兒搞事情。

    控鶴監負責編修《三教珠英》這樣的重要典籍,而且諸如李嶠、張說、郭元振、魏知古、劉知幾、宋之問、沈佺期等或一時名臣、或文史大家都參與其事,甚至就連唐休璟也曾與此有干,怎麼可能只是一個艷事機構?

    很明顯,武則天設立控鶴監的最終目的,還是想培養一批新的「北門學士」,繼續加強其對朝政的控制力。而二張兄弟淪落到那種下場,自然也是因為他們的存在真的觸犯到兩省宰相的權力,以至於下場連薛懷義都不如。

    所以張柬之等人所發動的神龍政變,歸根到底還是相權與君權的一次碰撞,至於李武的大義之爭還在其次,甚至可以說並不存在。因此李顯上位後,借武三思反殺五王,並且一家人齊上陣對宰相權力大肆侵佔。

    李潼搞的集英館,雖然名號有異,但本質類似。所以他至今不設中書令,惟一一個中書侍郎楊再思也安排在東都留守,擔任門下長官的侍中姚璹也已經是高齡之用。

    甚至於將朝廷中樞遷回長安這個他經營已久的祖業,法禮正當之外,也是為了給收權並重新分配提供一個更加安全的場所。

    除諸已經嶄露頭角的在館學士之外,這一次集英館招選生員,當然也是為了擴充新血,在原本諸國學之外,給自己開闢一個新的人才培養基地。

    所以對於第一屆的集英館生,李潼也投入了不小的精力,務求要把未來幾十年間在各領域能夠有所建樹的種子選手都召入其中,從而確立集英館對時局政治相對長久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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