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感謝的,真的。
感謝蘇珊還在沉睡,並沒有感受到這份孤單,儘管她醒過一次,蘇珊看不到我和蘇蘇,知道我們去了樓下。蘇珊並沒有哭着找爸爸,只是喝了一杯水,便回去睡了,當然,這是蘇珊以後告訴我的。我應該感謝的,感謝祝清夢留給我一個這麼懂事的女兒。
蘇珊真的很懂事,是個熱心腸,還有蘇蘇。每周我們家裏大掃除的時候,總能看到蘇珊忙碌的身影,身後總是跟着蘇蘇。
蘇蘇來我們家快7個月的時候有一天是我的生日,4月24號。祝清夢的生日是平安夜,12月24號。蘇珊是在10月10號晚上8點鐘出生的,蘇蘇跟蘇珊在同一天過生日,所以,當別家的狗過周歲生日的時候,或者根本不過生日。蘇蘇只能過歲半的生日。不過,能跟蘇珊同一天過生日,他還蠻高興的,當我給他戴上和蘇珊一樣的生日帽的時候,我能讀懂他眼裏的高興。
我去年的生日是周四,家定的掃除日。什麼是家定?聽說過法定吧,差不多一個意思。為什麼是周四,這全靠我聰明的妻子,祝清夢說周四打掃之後,周五休息一天,周末就可以去玩了。祝清夢很喜歡旅行,基本上,我們所在的山東省的一些有名景點,都有我們的足跡。
我是個散漫的雜誌社編輯,所以,5點多,我到家了。誆騙老杜說是約見一位作者。實際上,我真的是見了一位作者,祝清夢也算是吧。我這樣安慰自己。老杜很讚賞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太晚的話,就不要回雜誌社了。」我當時就有以身相許的衝動,我說過,老杜是個很不錯的老闆。
當我到家的時候,祝清夢正拿着墩布爬在地上擦地板,身後是拿着一塊小墩布有着相同動作的蘇珊,而蘇蘇,作為我們家的主宰,則高冷的坐在一邊,監工似的看着她們忙裏忙外。
「daddy。」蘇珊沖我跑了過來,我順勢抱起她。蘇珊親了我的右臉頰:「happy birthday!」(生日快樂)
「thank you。」(謝謝)我吻了下她肉嘟嘟的側臉。然後她掙扎着下來,匆匆跑到自己房間,興奮的拿着一張畫,說是我的生日禮物。
就是我現在看到的這幅畫,很簡單的畫,一個小女孩被爸爸媽媽拉着手,旁邊還有一隻狗。卻是蘇珊用了一天的時間畫的。被我裱起來掛在蘇珊門旁邊的牆上,這面牆原本是有很多張照片的,現在卻少了很多,被我燒掉了,我擔心祝清夢一個人在那裏會想我們,所以,我燒掉了一些照片,也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祝清夢看到這些照片會不會哭。她是個很愛笑的人,很少見她哭過。也不知道祝清夢會不會收到這些照片。我還猶豫過要不要將這幅畫燒掉,不過這是蘇珊送給我的,就放棄了這個決定。
現在是9點34分,我站在陽台,看着夜景,手上夾着一根煙,晚上是最難熬的,半年來,我基本上沒有睡過一個舒服的懶覺。我很想好好的睡一覺,可真的做不到。我來到臥室,不知道今天該睡沙發還是床。之前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我想,如果祝清夢在的話,肯定是會在沙發上躺一會,然後被她牽着滾回床上吧。
我坐在沙發上發呆,不知道這個晚上該怎麼熬。轉了一圈,發現了藏在廚房的一瓶酒。我笑了,今天可以睡個好覺了。這瓶酒還是去年我生日的時候,祝清夢買的。也就是蘇珊送我畫的那天。
那天我真正體驗了一次一家之主的感覺,看着祝清夢在廚房忙活,蘇珊從冰箱裏拿出零食,撕開包裝,遞到我手上。當晚,我真的是笑醒的。
晚餐是祝清夢親自掌勺的。味道很不錯,祝清夢閒在家裏之後,除了寫寫小說,洗洗衣服之外,她也是個熱衷廚房的人。從網上搜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做菜手法,不過,她真的是很有天分的,有些首次嘗試的做法都被我吃個精光。當然,祝清夢只是吃了一口,就皺眉把盤子推給了我。看着她手裏的雞毛撣子,我不得不吃乾淨。蘇珊看我吃的那麼高興,只嘗了一口,便一邊稱讚好吃,一邊鼓勵我吃完。我很感謝我的女兒那麼懂事。蘇蘇則高冷的蹲在一邊偷笑。
打開酒,桌子上擺了兩個杯子,一一滿上,我說過,我很害怕一個人,任何時候都是。可惜,沒有下酒菜。我看着蘇蘇盤子裏沒吃完的披薩,正考慮還能不能吃的時候。蘇蘇跑到盤子邊,兩口便吃乾淨了,然後用舌頭舔着嘴,嘲諷的看着我。我白了他一眼。然後抿了一口酒,還好,保存的比較好,沒有跑味。
在翻遍了廚房和冰箱之後,我只找到了很多蘇珊喜歡吃的零食,勉勉強強有一袋花生仁和開心果。我又回到沙發上,自斟自飲。
我不喜歡喝白酒的,體會不出別人那種「滋」一下的快樂,酒在我口裏,有一種濃濃的發酵的味道。喝第一口我會打個冷顫,而且有想吐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喝了。而且,喝完之後說話的話有一種炒豆芽菜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有這種感覺。我不喜歡喝酒,所以,我的酒量很差,最多能喝半瓶。每次喝酒都是被逼無奈。這次,我只是想睡個好覺而已。
喝了幾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模模糊糊的感覺對面有個人坐在那。
「廢物。」是我的影子。我忽然想到,或許,我不是第一個能跟我的影子對話的人。「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李白或許是第一個。不知道李白的影子會不會嘲諷自己。
我沒理他,只是喝了滿滿一杯酒。
「借酒澆愁啊。就你那點酒量。」他說着,端起對面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又自己倒上。「從你談戀愛那天我就看不起你,堂堂一個大男人。對一個女人低聲下氣。懦夫!」
它說的不錯,從我戀上祝清夢那天開始,我就對她百依百順,倒不是說祝清夢有多麼霸道,而是我很愛她,無法自拔。
我還是沒理他,只是認真的在喝酒,我想,如果我再專心一點,可能它就會消失。
「現在,她沒了,好啊。」很顯然,我還不夠專心。
「滾。」
「喲?生氣了?」
「老子叫你滾。」
我氣憤的走到開關旁,關上了燈,沒有了影子的聲音。
孤零零的,很黑,我很害怕。可我又不想開燈繼續聽他的嘲諷,我知道他是一個虛擬的東西,沒有感情,沒有愛。但他怎麼會那麼真實。
我左手摸到酒杯,點上煙,來到陽台,天色很好,有星星,有月亮。
「來支煙。」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要「舉杯邀明月」了。把窗簾拉上,屋子裏完全黑了。
真的很黑,仿佛掉進了黑洞,我說過,我不喜歡一個人,其實,我是害怕孤獨而已。
掙扎了很久,終於還是開了燈,太黑了,很容易胡思亂想。
「啪」
是酒杯落地的聲音。
我看到了祝清夢,那個我愛到靈魂里的女人。她安靜的站在那裏,我慢慢的走過去,我不敢眨眼,我怕眨眼的那一秒,祝清夢會從我面前消失。
我用顫抖的手摸着她的臉,直視着她的眼睛。然後緊緊的抱住她,很緊。不是虛擬的,我能聽到祝清夢的心跳,那麼真實。
「我好想你。」沙發上,我的頭枕在她的腿上,她微涼的手摸着我的臉。
「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覺吧。」
「不,我怕醒來就看不到你。」
「我一直都在你身邊的。」
「回來吧,蘇珊很想你。我也是。」我看着祝清夢,她在我眼裏有些模糊了。
「傻瓜,照顧好蘇珊。」祝清夢笑着,流着眼淚笑着,眼淚滴在我的臉上,好溫暖。好真實。
祝清夢看着我,突然笑了,然後,她抽出紙巾,擦着我的和她的眼淚,溫柔的擦着。
「daddy?」蘇珊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睜開眼,天亮了。我該痛恨,真的。我應該痛恨的。28年以來,我第一次痛恨光明。它帶走了我的祝清夢,即便那或許是我的一個夢,可我還是在痛恨。
「are you crying?」(你在哭嗎)蘇珊拿着紙巾,擦着我的眼淚。「h**e you dreamed of mmy?」(你夢到媽媽了嗎)
我坐起來,抱着蘇珊,點了點頭。蘇珊沒有說話,只是抱住了我的脖子,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們都沒有說話,我抱着蘇珊,愣愣的看着地板。
看着地板上那個碎掉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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