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跨過門檻後,眼波流轉,微微彎腰一福,道:
「民女龍丘水南,見過信公子。」
欲語還休,欲退還進。
信天游一怔,微笑站起身,卻不知該如何應答。貌似大大咧咧地抱拳作揖,或者擺手說「免禮」,都不太好。
龍丘水南在一福之後,輕巧向玉瓊花走去,口中道:
「妹妹,我去下邊的海灘摘些海帶,正巧順路看一看。姐姐這兩天心裏跟打鼓似的,萬幸你挺過來了。」
對方還在籬笆牆外行走時,玉瓊花心中就警鈴大作,聽到這番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從你家可以直接去往海灘,哪裏需要拐一個大彎「順路」?
快黃昏了還摘什麼海帶,就不怕掉進海?
都快天黑了,還敷粉點唇給誰看,分明就是衝着天游來的。還水南長,水南短呢,我怎麼老聽到你爹媽喚二妮?
「哎呦,有勞姐姐『費心』了!」
玉瓊花甜甜一笑,把「費心」二字咬得格外重。
龍丘水南卻渾不在意,見她揭開身上薄被作勢欲起,連忙一串小碎步上前按住,又附身去掖被角,道:
「小心風寒。」
信天游見她們兩個人說得投機,準備離開了。
龍丘水南裙拖六幅江河水,上身在對襟小袖褙子外只罩了一件淡青色比甲。這突然一俯身,胸前立刻有一抹飽滿的雪白袒露。
信天游嚇了一大跳,慌忙別過臉,心裏直念「阿彌陀佛」。匪徒甲乙連眼睛都瞪直了,「咕咚」咽口水。
兩團豐滿幾乎頂在了玉瓊花額頭,女子甜甜的笑模樣瞬間僵住。
數息後,眼珠子才如木偶一般骨碌轉往一邊。見到青年局促不安地傻傻站立,牙齒恨得直痒痒。
這下可好,娘同妹妹沒事找事,故意騰出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間。哪知道,斜刺里殺出一個狐狸精。
可她是淑女,不能發脾氣。只好把啞巴虧匆匆咽下,求救似的望向匪徒甲乙。
偏偏那兩位糙爺們沒啥經驗,吃信天游瞪一眼後,差點把頭縮回腔子,正低垂腦瓜數螞蟻呢。就算見到「主母」的眼色,恐怕也領會不了。
「妹妹,你安心養病吧。有啥事兒就招呼一聲,姐姐會常來看望的……哎呦,躺椅腿兒怎麼鬆了?」
龍丘水南又轉去另一側,放下籃子。微側頭往椅子底下瞧了瞧,連退兩步欠下腰身。
她退得太快了,像是要察看躺椅腿兒的情況,卻又不屈膝蹲下。這一撅屁股,頓時將兩瓣滾瓜溜圓的八月十五撞到了青年手背。
信天游觸電一般挪開兩步,真以為妨礙了人家,臉紅得像雞冠子。可他感覺不妥,腦子卻完全不聽使喚,猶在回味方才那一抹的柔軟與彈性。
啊,龍丘水南輕輕驚叫一聲,迅速直起身。面孔卻羞澀慌亂,眼波盈盈,都能滴出水來。
場面一時陷入尷尬的靜默。
信天游縮頸咬唇,跟做了賊似的慌張。
「妹妹,你這位夢裏的郎君……好像不太老實呢!」
龍丘水南蓮步輕搖,親昵地附身叮嚀,吃吃而笑,還有意無意又飛了楚凡一眼。
欺人太甚!
玉瓊花陰沉着臉,心肺差點氣炸。
對方一進院子,她就非常緊張地盯着,哪裏會沒發現小動作?破口大罵肯定不行,讓人聽了徒惹笑話,還以為爭風吃醋。
「姐姐,你上島兩年了還那麼漂亮,看起來真不像二十一歲。難怪不肯嫁人,這滿島的男子呀,就沒有一個配得上。」
玉瓊花勉強笑着,聲音乾巴巴。她經驗不足,裝不了那麼自然。
但這番話的殺傷力,極大。
女子二十一歲沒出閣,就是老姑娘中的老姑娘了。
龍丘水南的臉色瞬間變黑了,數息之後才恢復正常,嘆息道:
「唉,世事流雲,人生飛絮……妹妹,你不懂的。」
聲音喑啞傷感,神情竟變得肅穆莊嚴。也不向二人打招呼道別,默默拎起竹籃,徑直走了。
龍丘水南畫風突變,把玉瓊花弄糊塗了,責怪自己說話太刻薄。其實,島上人誰不可憐,誰不想跟隨信天游離開?
信天游緊緊盯着搖曳走遠的背影,倒吸一口涼氣,面孔凝重。
龍丘水南的全身,赫然流轉着一層薄薄氣韻。
經絡與丹田被廢,修為並不會一下子降為零,是一個持續下滑的過程。
比方說,玉瓊花上島半年了,氣場並沒有消逝乾淨。而龍丘水南上島兩年了,殘留的氣場依然存在。說明她十九歲時,遠比「玉仙子」強大,極可能是出神真人。
天,二十歲不到的出神真人,是一個什麼概念?虛空秘境裏培養出的道門巡天,也不過如此。
同她一比,世間所謂的天才根本算不了什麼。連南星也未必能夠在十九歲時踏入出神,何況現在還跌境了。
那麼,培養她的勢力又該是何等恐怖。
全島人加起來,都沒有她重要!
信天游斷定,即使南海派放棄玉笥島,也不可能讓龍丘水南逍遙。其他人屬於神魂實驗的小白鼠,殺不殺無所謂。她才是這裏唯一的囚犯,不殺不放。
見少年郎怔怔的,玉瓊花啐道:
「你看呀看的,是不是要看着她摘海帶回來,好熬湯呀?」
信天游回過神,不好意思搔搔頭,道:
「龍丘水南很奇怪,好像跟別的人不太一樣。」
「那是當然,每次朝廷巡島,都由飛龍將軍親自盤查。」
……
為驗證想法,回到山寨後,信天游詢問了幾個老匪徒。
果然,每一次朝廷巡島,發放糧食前,先雷打不動地詢問,診治。龍丘水南一家始終由飛龍將軍雲飛親自負責,不假他人。
傳言,雲飛看上了龍丘水南,還贈送了一面銅鏡。一旦立下蓋世功勳,就要帶她走。
但女子厭憎朝廷,疏離不群,不像其他人眼巴巴盼望赦免,賞賜。
信天游越聽,越欽佩不已。
被剜魂種魂,歷經了兩年的人格塑造,潛意識依舊未泯滅,是何等堅韌的意志!
這個女子,太不尋常了!
是不是帶她離島?
信天游思考了一番後,決定放棄。
原因無它,太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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