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要再提這些了!——楊振,朝廷欽差張大人和楊公公,眼下可是在你的總兵府里?!」
楊振對祖澤遠的囂張正自惱怒着,卻聽見祖澤遠等人的高頭大馬身後有個人說話了。
這聲音不大,但是渾厚之中透着一股子久在上位的威嚴,正是跟在後面的祖大壽發話了。
楊振知道,祖澤遠不過是狐假虎威而已,真正的老虎在後面。
而且,此時他已經明白,祖澤遠說的話雖然是從祖澤遠的口裏說出來的,但裏面未嘗沒有祖大壽的意思。
祖大壽作為關外唯一一個配有欽賜征遼前鋒將軍印的掛印遼東總兵官,他的地位自然不同於一般總兵。
這種掛了將軍印鎮守一方的邊鎮總兵官,享有節制麾下其他總兵的權威,這也是他被尊稱為總鎮或者大帥的原因。
楊振這個松山團練總兵,雖然不是祖大壽的嫡系人馬,但是作為遼西地面上的朝廷官軍隊伍,若是按照以往的朝廷規矩,他也確實應該受到祖大壽的節制指揮。
這也是楊振方才聽了祖澤遠的責問之後,強忍着沒有直接跟他當面翻臉的原因之一。
而且今後大家還要共事,於情於理,他也不能小不忍而亂大謀,若是現在鬧崩了,結果只能是便宜了滿奴。
且說楊振聽見祖大壽終於施施然從後面打馬走出來,發了話,他也趕緊趁着這個機會下台階,把眼前這篇先揭過去,於是走到祖大壽的馬前,衝着祖大壽躬身行禮,說道:
「松山團練總兵官楊振見過大帥!回稟大帥問話,遼東巡撫方撫院,此刻陪着朝廷欽差兵部張若麒張大人、司禮監楊朝進楊公公,正在楊某總兵府里下榻!且請大帥下馬,隨楊某前往拜見!」
每一次面對祖大壽,楊振的心情都極其複雜,一方面,他非常反感這個人首鼠兩端,最後投降滿清的行為。
另一方面,他又希望這一世自己能夠給這些人帶來一些改變,也就是希望他們不要如同歷史上那樣,那麼隨便地就投降滿清。
這一次,在松山總兵府的大門口,楊振見到祖大壽的心情同樣如此。
看着這個頂盔披甲威武不凡鎮守遼東前線十來年的大帥,楊振的心情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起伏,一會兒是反感,一會兒又是敬佩,一會兒是想着爭取爭取,一會兒又充滿了拒斥。
祖大壽見楊振對他的言語態度還算恭敬,也就沒再多說別的,先是嗯了一聲,然後翻身下了馬,他身前身後的其他人見狀,片刻之間呼呼啦啦地全都下了馬。
這個時候,張得貴、呂品奇、李祿幾個,也都分別從自己駐守的城門處得到了消息,前後腳趕了過來。
楊振安排張得貴、呂品奇、李祿三個部將接住了祖大壽麾下的其他人馬,而他自己則與早就跟在一邊不說話的松山副將夏成德,陪着祖大壽、祖澤遠、吳三桂、吳巴什一路進了總兵府。
此時,守門的鄧恩等人,早已趕着前去內院報告了方光琛和方一藻等人,而方一藻也已經在後院裏陪着張若麒、楊朝進迎出來了。
張若麒雖然是朝廷欽差,可是他這個欽差可不是來查祖大壽的,而且,他的實職不過是兵部職方司的一個主事而已。
在楊振等人的面前,他自然可以托大,因為楊振的前程就捏在他的手心裏,但是在威震遼東、尾大不掉的祖大壽麵前,他卻不敢再自恃什麼欽差的身份了。
楊振領着祖大壽一行,剛到二進院裏,就迎面遇上了上趕着前來迎接的張若麒等人。
「哎呀呀!祖總鎮,祖大帥!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本官昨晚還念叨着,要不要一併到你錦州城裏去看一看呢,沒想到今日一早,大帥你就親自到松山城裏迎接了!本官真是不勝榮幸,不勝榮幸啊!」
張若麒果然沒有了一絲一毫朝廷欽差的架子,一看見身材高大、威風凜凜的祖大壽,立刻就在庭院當中站定,衝着祖大壽抱拳行禮起來。
跟在張若麒一邊的遼東巡撫方一藻,瞧見了祖大壽一行人,卻是並不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頭示意,算是打過了招呼。
而跟在張若麒身後出來的楊朝進楊公公,這個時候,也從張若麒的身後繞出來,看着祖大壽及其麾下將領,也是面無表情,並不說話。
張若麒對着祖大壽抱拳行禮,楊振見狀自是不能擋在前面,立刻閃到了一邊去,這個時候,就看見祖大壽抬手摘掉了頭上的紅纓兜鏊鳳翅盔,夾在腋下,衝着張若麒、楊朝進,躬身撫胸頓首,說道:
「本鎮欽命征遼前將軍遼東鎮總兵官祖大壽,昨日聽聞巡撫方大人陪同兩位欽差,兵部張大人、司禮監楊公公,前來松山巡視,特從錦州趕來拜見!」
此時的祖大壽,已經年屆六旬,鬚髮花白,有點謝頂,頭頂上束起的髮髻,也被帽盔壓倒在了一邊。
不過,六十歲的祖大壽依舊身材高大,此刻披着一身魚鱗重甲,腰板仍舊挺得筆直,加上他生得方面大耳,濃眉長眼,目光如電,鬍鬚如針,看起來依然是威武不凡。
當然了,祖大壽嘴裏雖說的是拜見,但是卻根本沒有屈膝行禮的意思,不過是略一躬身而已,而張若麒、楊朝進見狀,也沒有說什麼。
楊朝進只是衝着祖大壽點了點頭,算是見過,倒是張若麒這個時候呵呵笑着說道:「免禮!免禮!
「祖大帥為國家為朝廷戍守遼東,抵擋滿奴於大凌河以北,使其十年不能有寸進,可謂勞苦功高!勞苦功高!即令這次不來拜見,本官此來遼東不易,倒也很想親去錦州一觀,見見大帥呢!」
張若麒一邊說着話,一邊轉了身,做了個請的動作,繼續說道:「大帥既來松山,咱們正好也可談談!請堂上落座!」
在楊振的總兵府里,張若麒旁若無人,再一次喧賓奪主,徑直領着祖大壽、祖澤遠、吳三桂、吳巴什一行人,來到了二堂正廳之上。
祖大壽見張若麒這樣,也不以為意,將身後的杏山總兵祖澤遠、中軍副將吳三桂、錦州東關副將吳巴什,一一介紹給了張若麒和楊朝進。
一眾人進了楊振的總兵府二堂東側公事房裏,分了賓主坐下,張若麒隨即開口問道:「敢問祖大帥,大凌河對面滿韃子形勢如何?我大明遼東兵馬,何時方有把握,過得河去,收復河東失地?!」
眾人剛坐定,張若麒就來了這麼一句,簡直就是在一個小水塘里扔下了一個大石頭一樣,聽得在座眾人沒防備,登時目瞪口呆。
而張若麒卻絲毫不覺得自己問這樣的問題有什麼奇怪,問完了話,還一臉希冀地看着祖大壽,希望能從祖大壽這裏得到一個什麼答覆。
楊振此時,當然也在這個公事房裏,就站在遼東巡撫方一藻的身後,一邊聽着張若麒說話,一邊悄悄打量着吳巴什、吳三桂等人的神色。
吳巴什此人,楊振是第一次見,此人身材粗壯,頭戴八瓣帽兒盔,穿着半身牛皮甲,大餅臉,小圓眼,滿臉都是短須,正斜着眼打量張若麒,就像看傻子一樣,滿臉不屑。
而年輕的吳三桂,依舊是衣甲鮮明,英武不凡的模樣,楊振打量他的時候,他也恰好看過來打量楊振。
楊振沖他點頭示意,但兩人目光交接之間,對方即瞬間錯開,似乎不願與楊振有什麼交集。
不過,楊振也沒有觀察對方多久,只是片刻之後,他就同樣被張若麒詢問祖大壽的問題給震住了,也連忙去看祖大壽。
只見祖大壽聽了張若麒的詢問,並不說話,只是皺着眉頭,眯着眼,看着張若麒,似乎在猜測張若麒的意圖。
這個時候,張若麒見眾人皆作驚訝狀,就又繼續說道:「這個問題,可不是本官一個人想問大帥吶!就是陳本兵那裏,也是常常與在下念叨這個問題!」
張若麒說完這個話,又鄭重其事地對着祖大壽一拱手,說道:「同樣,也不是只有陳本兵與某等心下着急吶,天子心意也是如此!
「諸位該當知道,朝廷糧餉艱難,卻仍舊每年兩百萬上下餉銀,供奉關外諸軍,還有數不清的糧草軍資,海陸兩路不停輸送過來!
「朝廷每年靡費糧餉數百萬,所為何來?!可不是要眼睜睜地看着咱們的遼東大軍,一個個袖手閒坐,坐等滿奴來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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