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見仇震海這麼鄭重其事地跟自己說話,自己當然沒有拒絕他的理由,當下叫他不必客氣,有話直說,先說來聽聽。
「大人!卑職當年跟着兄長,被裹挾投降了後金國,當時韃子大汗黃台吉封了尚可喜為總兵官,把尚家兄弟族人安置在了海州城。
「當年跟隨尚可喜一同渡海投降的東江各部許爾顯、盧克用、金玉奎、吳進功、班志富等一幹部將,也都論功行賞,按其所請,分別安置在了遼南等地!
「而我仇家兄弟,我的兄長與我,以及跟在軍中的親信族人,因為並非情願投金,乃是被尚可喜等部裹挾而來,起初未與其謀,其後不得已而事虜,所以並不得信任!」
仇震海說到這裏,見楊振、袁進都是側耳靜聽,當下繼續說道:「不過,我兄長雖是不得已渡海事虜,除了尚可喜部將曉得,滿韃子那邊卻不知情,因此上仍以副將見用!
「韃子大汗黃台吉,妄圖以恩賞重用等等虛情假意拉攏我等,仍許我兄長統領舊部,管帶一批水師戰船!
「我兄長當時以族人部眾,千餘人身家悻命考慮,不得已乃受領其職,人雖羈縻在海州城,但分派了部眾,各守三岔河等地,那以後,我兄長雖受其職,不理其事,遼河口大小戰船,皆任其朽爛!
「所以,這些年下來,連帶天佑兵天助兵裹挾到韃子那邊的千餘艘大小船隻,多一半毀在了遼河口的爛泥塘里!
「也是幸得這些年來,滿韃子偽帝黃台吉只重弓馬步騎與烏真超哈,滿洲八旗上上下下,皆不懂海事,不通海情,對於當年那些水師船隊的大小船艦,更是無人過問,無人驗看,否則,若以荒廢韃子水師之罪,我兄弟族人怕是早已命喪黃泉!
「前年上,我兄長鬱鬱而終,後經尚可喜奏請,由我署理我兄長在田莊台的部眾!今年四月,尚可喜令許爾顯到田莊台點驗水師戰船,我告知以荒廢多年皆朽壞不可用,許爾顯遂請命請餉,並帶卑職,準備到復州重造水師!」
說完了這些話,仇震海看着楊振最後說道:「卑職想對大人稟報的是,遼河口田莊台的水師戰船,自前年以來,經我檢驗,並非全部朽壞不可用!」
仇震海在說話的時候,楊振一直在靜靜聆聽,雖然有些陳年舊事他不感興趣,但是他卻知道仇震海如此鄭重其事地說出來,必定有其原因。
果不其然,仇震海最後說的話,果然不是無緣無故,果然與自己當下最缺的水師戰船有關。
所以,仇震海最後說的話,落在楊振的耳朵里簡直猶如石破天驚,當下瞪大了眼睛又驚又喜地看着仇震海,興奮地說道:
「仇老兄!你的意思是,遼河口田莊台那邊現成有着一支,咱們隨時可以帶走的水師船隊不成?!」
仇震海見楊振突然之間變得如此興奮,心裏也自高興,面上帶着笑容,說道:「這個,卑職可不敢打保證!畢竟那些船隻,已經許多年無人管護,風吹日曬,海水腐蝕,大多數經久失修不能使用了!」
說到這裏,仇震海突然看見,楊振方才滿是驚喜興奮的那張笑臉,頓時凝固在了半途中,當下連忙喘了口氣,又笑着說道:
「但是,眼下堪用出海的大小戰船,怎麼也有三五十條,若是再算上那些可以修復的,經過整修仍舊能用的海船,大大小小,怎麼也得有個三五百條!」
「夠了!足夠了!真是天助我也!」
楊振突出冒出的最後一句話,惹得袁進和仇震海聽了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因為這句話正是當年奴酋黃台吉聽聞尚可喜帶着船隊渡海投誠時脫口而出的那句話。
而這句話,也是尚可喜投降後金國之後所部被命名為天助兵的由來。
等兩人笑罷,楊振滿臉急切地追問仇震海道:「仇老兄!你快說說!我們接下來應該如何做法,才能把這支水師從遼河口完完整整地弄出來呢?」
「這也正是卑職要向大人你提出的不情之請!」
仇震海說到這裏,收起了笑容,再次衝着楊振抱拳躬身,行了一禮,然後才又說道:「若只是帶走遼河口那支水師,卑職不需要向大人請令借兵,只消得卑職跟着大人船隊途徑遼河口時,一艘輕舟前去招之即可!
「我仇氏兄弟所領部眾眼下雖已不多,但是現在剩下的,都是當年從威海衛帶出來的軍戶老卒,皆與仇某可共生死!但是——」
仇震海說到這裏,又是一個轉折,而且又是一個大喘氣,直說得楊振的心情就像是坐過山車一樣,一會兒上,一會兒下。
卻說仇震海喘了口氣,接着說道:「但是,卑職自覺得,不能如此草率!因為卑職這些水師部眾,其家眷親人皆在田莊台!
「若是不能一併帶走其家眷親人,即不能長安其效命之心,且其家眷親人實屬無辜,事發之後必遭屠戮!」
說到這裏,仇震海看着楊振再次一次躬身請求道:「卑職請大人調派一隊人馬,跟我喬裝打扮成蓋州城韃子兵馬,一路去往田莊台!
「卑職這裏甚有把握,只要帶走了卑職部伍家眷,遼河口田莊台的水師及其大小戰船,必能順利帶走!即是不能全部帶走,也可以一把火燒了,免得韃子利用!」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楊振心裏感嘆着,再看了看滿臉肅容的仇震海,又扭頭看了看火光四起的蓋州城,楊振點了點頭,問道:
「仇老兄,你想得甚是周全!只是不知仇老兄你,還有仇震泰仇副將的家人眷屬,現下卻在海州何處?!」
「卑職兄長家人,還有卑職家眷族人等數十口,自前年卑職兄長病亡以後,已獲准離開了海州城,此時一併皆在田莊台!」
楊振聽了這話,當即以右拳猛擊左掌,發出啪的一聲響,爾後沉聲說道:「好!我跟你去!我親自帶人,跟你去一趟田莊台!」
然而,楊振這話剛剛說完,就聽見袁進和仇震海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喊道:「不可!」
仇震海與袁進同時喊出了這個話以後,相互之間看了看彼此,仇震海遂請袁進先說。
這時,只聽袁進說道:「我說兄弟啊!眼前這蓋州城還沒有完全拿下,接下來善後的事情,還有一大堆呢,都等着你來主持,這個時候,你怎麼能拍拍屁股說走人就走人呢?!」
說完這些,袁進又看了看仇震海,然後接着對楊振:「從蓋州再往北,那可是韃子如今視作了腹心之地的地方,哨卡守衛何等森嚴?!韃子正白旗,鑲白旗,天助兵,他們的官寨莊屯到處都是!一個不小心,就是——,總之你可不能去啊!」
「呵呵,我這一去就好比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就是——龍潭虎穴,死路一條,袁大哥,你是不是想說這個呢?哈哈哈哈——」
楊振聽了袁進說的話,當即替他說出了他沒說出來的那些不吉利的話,然後自顧自地哈哈大笑起來。
「大人莫輕笑!此去田莊台,路途不近,危險實多,一旦蓋州城乃至熊岳城那邊的消息,傳到海州,那麼咱們去往田莊台這一路上,的確是龍潭虎穴!大人一身,關係甚大,實在不可輕易冒此風險!還請大人三思!」
仇震海之前見楊振聽了自己說的話,毫不猶豫地就同意了,而且還決定了要親自帶人陪着自己去,當時心裏由衷感動。
但是他也知道,眼前許多事都要楊振主持,楊振作為主將,實在不能輕易離開主力,所以緊接着袁進的話頭,也予以勸阻。
而且,他自覺自己不過投效楊振帳下,才三兩日而已,若論情分,也還沒到需要楊振親自犯險的份兒上,自己要是就這麼接受了,反倒顯得自己不懂事。
因此,他也跟着袁進的話頭,點出了此行的風險,希望楊振能夠三思而後行。
且說楊振笑了一陣,見仇震海也來勸自己,當即又說道:「你們不用多說!眼下軍中諸事,我會一一安排妥當!
「你們也不必勸了!此去雖然有危險,卻也不如你們說的那麼嚴重!敵後作戰,我有心得,別人帶隊,我不放心,還是要由我親自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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