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臣當然也想獨當一面,或者更進一步。
畢竟一個總兵之位,對一個從軍半輩子的人來說,吸引力還是相當大的。
不過,他自己心裏其實清楚,將來打退了清虜的圍攻後,鎮江堡城這裏的總兵之位,楊振直接安排給他的機會並不大。
因為這個地方是水陸要衝,安排一個領有水師的將領坐鎮此地,其實對金海鎮的大局更為有利。
所以,他其實不想公開跟仇震海競爭未來鎮江堡城的總兵位置,甚至可以說,他還有意成全仇震海。
但是,這卻並不意味着,他會無條件地支持仇震海的提議。
畢竟眼前鎮江堡的大好形勢可是全軍血戰得來的,可不能因為仇某人的一着不慎而毀於一旦。
「這個嘛——」
楊振聽了張臣的說法,頓時有點兩難了。
沒錯,他的確是有意要給仇震海一個獨當一面的機會,但是張臣所說的風險,他也不能不小心警惕。
作為穿越客,他知道很多有關清虜三順王后來的事情,也知道耿仲明最後死在了入關南下進兵兩廣的路上。
而耿仲明的死因,也正是他的部將向多爾袞告發了他以往的各種罪行,他自知多爾袞不會放過他,因此畏罪自盡了。
當然了,具體的內情,比如說到底是多爾袞賜他自盡的,還是他聽聞多爾袞要治他的罪畏罪自殺的,楊振並不清楚。
畢竟楊振在前世的時候也不是什麼清史愛好者。
至於耿仲明部將石明雄、宋國輔等人,與耿仲明的各種恩怨嫌隙,楊振就更不清楚了。
他只知道,耿仲明部下諸將各有實力,而且派系鬥爭激烈,即使後來耿仲明死了以後也沒有停息。
直到耿仲明死後不久,多爾袞也病死了,多爾袞的勢力被清算之後,耿仲明的王位最後才幾經周折被耿精忠所繼承,耿家的內鬥以及其部下各派將領的內鬥,也才算是告一段落。
如果是在後世,楊振可以很輕鬆地查到石明雄與宋國輔兩人的情況,查到他們與耿仲明的恩怨嫌隙,從而很容易判斷他們是真降還是詐降。
但是,在崇禎十四年的正月,楊振可沒幾百年後那樣便利的條件。
即使他的軍中已經有了不少清虜漢軍八旗出身的降將,比如金玉奎,劉仲錦,甚至是仇震海這樣的將領,可是在眼前這個事情上,他卻依然無法獲得多少真正有用的內情。
「是啊,都督,張副將的擔心很有道理,須知兵不厭詐,石宋二人所為,萬一是清虜偽帝黃台吉或者耿仲明見強攻我們不下,而使出的計策,那咱們真出兵,可就中計了!」
「那你的意思是什麼?咱們應該怎麼辦?」
楊振正皺眉沉思,卻聽見自己的中軍副將李祿也站了出來支持張臣的意見,於是詢問他目前情況應該怎麼辦。
「以卑職之見,都督帶領咱們既然已經在鎮江堡城中堅守幾個月了,還在乎多堅守一段時日嗎?目前情況,只要我們堅守下去就能贏。卑職看,一動不如一靜,既然石宋二人真假難辨,咱們不如以不變應萬變。」
李祿的心思,倒是稍微單純了一點,沒想過什麼戰後鎮江堡城總兵之位的問題,就是單純從戰事勝負的角度看問題。
如果從這個角度看,那麼最穩妥的做法,的確是以不變應萬變。
所以,李祿的回答,立刻引起了在場其他人許多將領的贊同。
之前那些一再跑到楊振的面前主張出戰的將領們,此時竟然一改立場,開始變得穩重了起來,開始跟着李祿一起勸說楊振要慎重。
然而可惜的是,楊振對於消滅耿仲明所部人馬的意願,相當強烈。
現如今遇到了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他可不想因為一心求穩而坐失良機。
而且對楊振來說,既然石宋二人的書信不知道真假,他們的心思不好確定,那麼想辦法確定一下就好了。
「仇副將!」
「卑職在!」
「剛剛張副將李副將他們說的,未嘗沒有道理。對於石宋二人的投誠之意,你有多大信心?」
「都督,石明雄、宋國輔的信中雖然沒有說明他們意圖反正來降的具體緣由,但卑職猜想,必然跟今日頭午咱們發起的炮戰有關。」
楊振這麼詢問仇震海,在場所有人都看出來,這是在給仇震海一個說服眾人的機會。
仇震海自己當然也認識到了,於是立刻就說出了自己的各種推斷。
「如果當時值守江上的人馬,是石明雄與宋國輔二人所部,那麼一切就說得通了。他們失了重炮,捅了這麼大簍子,不光是黃台吉不能饒了他們,就是耿仲明也必然會叫他們背鍋!
「一旦如此,他們二人繼續留在清虜那邊,繼續留在耿二麾下,別說什麼前程了,怕是小命都有可能不保,而且就算僥倖留下了小命,活罪也必然少不了。
「卑職自己,也曾在清虜那邊滯留多年,對於此等人的心思,多少也有一些體會,除了那些在大明這邊罪孽深重的,或者一些老奴時舊漢軍出身的,少有不是三心兩意的。
「何況現如今都督率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殺了多少清虜所謂名王,清虜八旗之聲勢已經大不如前。如此種種加在一起,石宋二人之投誠,其實不論真假,皆值得都督利用!」
仇震海說到最後,也沒敢打包票。
當然了,他也不敢打包票,畢竟兵不厭詐,而懷順王耿仲明又是出了名的陰險狡詐,他萬一搞錯了,那可就成了金海鎮的罪人。
楊振聽了他的條分縷析,包括在場其他人聽了他的這番推論,當下皆沉思不語。
過了一會兒,楊振問道:「之前聽你說,石宋二人投誠是真是假很好判斷,那麼,你有什麼法子確定他們是真是假麼?」
「這個麼——,卑職以為,都督可以連夜派人出城回訪他二人,與他們約定兵變的暗號或者時辰,或者都督乾脆告訴他們,咱們這邊什麼時候開炮轟擊城西清虜大營,他們就得什麼時候在威化島發動。」
仇震海那裏倒是真有一個法子,楊振剛把問題拋出來,他就立刻回答上了。
並且,他看見楊振聽了自己的話明顯一陣愕然,好似沒有料到自己的法子這樣簡單,於是接着補充說道:
「他們的手裏不是還有幾門重炮嗎?都督可以命令他們在聽到鎮江堡城西的炮聲之後,使用他們的重炮,調轉炮口轟擊威化島的清營。
「只要他們肯這麼幹,那就說明他們下了決心。到時候,他們在威化島的炮聲一響,我們馬上就出兵!一方面幫他們滅了耿二,另一方面接應他們入城!」
說到這裏,仇震海見楊振驚愕之色散盡而且頻頻點頭,當下越發認定自己的方法可行,信心大增。
同時他擔心城中將領們對於冒然接應石宋二人兵馬入城有疑慮,立刻又解釋了一句。
「當然了,如果都督不放心,如果諸位不放心,將他們接應入城之後可以先安置在鎮江門瓮城當中,就算有詐,也不至於生出多大的亂子!」
「呵呵,那倒不必。」
楊振對仇震海所說的這些法子,總體來說,還是滿意的。
當然了,他不滿意也不行,因為他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法子了。
同時,考慮到此時後半夜已過了丑時,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該亮了,所以他馬上就下了決心。
「如果如你所說,石宋二人真能遵我號令,調轉炮口,轟擊威化島清營,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我自然會信得過他們!」
楊振說完這話,再去看張臣、李祿等人,看了一圈,眾人皆點頭不語,顯然也認可了楊振所說的這一點。
楊振見狀,稍一思索,就接着說出了自己對於此事的決定:
「既然有法子驗證他們的投誠之心,那就儘快派人去跟他們聯絡——,仇副將,我看就派俞海潮親自去走一趟,一會兒就去。
「叫俞海潮告訴他們我的決定——初七日夜半前後,我們要使用天佑助威大將軍重炮,大舉轟擊城西清營,我們的炮聲就命令!
「如果他們真的決意投誠,到時就使用他們掌握的重炮,轟擊耿仲明所在的威化島清營!一旦他們在威化島上開炮動手,我們就會出兵。
「到時候他們與我們裏應外合,滅了威化島上的耿仲明,本都督不僅保證石宋二人及其所部前罪盡銷,而且一定為他們向朝廷請功!」
「卑職遵命!」
仇震海見楊振下定了決心,馬上抱拳躬身,肅容應諾了。
這件事是他一力主張,他自然深知責任重大。
對他來說,成功了固然得名又得利,可是一旦中計了或者說雖沒中計但卻失敗了,那麼他的總兵之路,就算是斷掉了。
「另外,張臣,李祿,楊珅,城西那邊雖說是叫你們虛張聲勢,牽制清虜主力,可是你們也不能不能好好準備。」
楊振給仇震海、俞海潮安排了任務以後,馬上轉向了主守城西的幾員主要將領,同時也說出了自己的兩手準備。
「如果城西清虜兵馬主力,到時候不顧一切也要去威化島救援,那麼咱們未嘗不可以弄假成真!
「你們要多備彈藥小炮,多備飛將軍,還有引火之物,初七日夜,你們真要能火燒清虜連營,那麼威化島那邊最後打成什麼樣,就都無所謂了!」
「原來如此!」
楊振話音剛落,李祿、楊珅、張臣等人相互對視一眼,心中頓時恍然有所悟。
與此同時,他們也不再反對楊振出兵城東了,而是呼呼啦啦地一起站了起來,對楊振躬身抱拳說道:
「卑職遵命!」
就這樣,在接到石明雄、宋國輔派人射入城中的投誠書信後,當天晚上的後半夜,楊振做出了決定,同時派人前去聯絡。
下半夜約莫寅時前後,俞海潮領着一棚精挑細選的手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人人全副武,裝裹着一塊灰白色氈毯做成的白色披風,摸黑出了鎮江門。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城了,所以出城前他們把此行看得異常危險,唯恐落入城外清虜的圈套或者伏擊之中命喪黃泉。
可是他們出城不久,剛剛行至城東不遠處的江岸附近,就已經跟石宋二人派來守望等候的信使接上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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