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藍,鑲黃,都是大清兵馬,都是朕的子民,朕從來一視同仁,沒有厚薄,也不分彼此。鑲藍旗此戰有所損失,朕也十分心痛。」
黃台吉對濟爾哈朗挑起的旗與旗的爭論,非常不滿意,他可不想在自己的大軍內部搞出什麼內訌來。
雖然不同旗與旗之間地位從來都不是平等的,但是身為大清國一國之主,黃台吉表面上還是要一碗水端平。
「且今日所議我大軍行止,事關大清國運,不論有什麼意見,只要是對我大清好的,都可以公開講來,就在朕的面前共議。」
黃台吉陰沉着臉,說完了這些話,拿手一指跪在地上的瓜爾佳圖賴,說道:「圖賴,你繼續說!」
「嗻!」
圖賴聽了黃台吉的話,也不再理會對他怒目而視的鄭郡王濟爾哈朗了,當下接着之前的話頭說道:
「奴才說之所以短期內強攻仍有機會,是因為鎮江堡東城牆有一段牆體幾度搖搖欲墜,即將垮塌。
「只要皇上下旨,將我大軍重炮悉數調至城東,並且不懼損毀,抵近炮擊,不出一二日,彼處牆體必然崩壞。
「奴才所言,乃是事實,若有半句虛言,奴才甘領軍法。至於是繼續強攻,還是分兵東進,一切皆有皇上決定,奴才唯知奉命而行!」
圖賴說完這些話,叩首在地上,不再說話了,只等着黃台吉的旨意。
然而黃台吉聽了他的說法,心裏卻猶豫不決,環視了大帳里的眾人一圈之後,突然意識到范文程已經沒了,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然後對耿仲明說道:
「耿仲明!」
「奴才在!」
「這些日來,你與圖賴駐紮城東,也是你一直負責城東的重炮營地,你對圖賴的判斷怎麼看?」
「回皇上的話,奴才與本旗固山額真看法一致。」
事實上圖賴剛才所說的話,最早就是耿仲明對他提出來的。
在黃台吉下旨調動兵馬集結於城西並決意從城西發起這場強攻的時候,耿仲明就向圖賴提出了應當集結重炮重兵於城東的想法。
只是當時黃台吉怒而興師,旨意已下,同時也沒有徵調他們兩個來城西參與此事,所以他們也沒有機會將報給黃台吉。
眼下,黃台吉集結重兵從城西發起強攻的做法,果然失敗了,這讓圖賴想起了之前耿仲明的提法,於是便當眾說了出來。
不過,現在黃台吉主動問起耿仲明的看法,他卻不能只是一句話就打法了,總得說出他自己的依據來。
「皇上,奴才聽說,當時鎮江堡城破,始於城東,而且是被朝人兵船里暗藏的重炮重創後用火藥炸開的。
「後來那段被炸毀的城牆,又被進入城中的楊振所部兵馬重修了起來。現在,這段重修城牆的所在,已經被奴才連日來的重炮轟城探查明白。
「方才圖賴固山所言,便是此處。以奴才之見,這一處城牆,就是整個鎮江堡城防最為薄弱的地方,若能集結所有重炮轟擊此處,那麼從此處破城,就大有機會。」
這兩天耿仲明一直在使用重炮轟擊鎮江堡城東那段重修的城牆,包括今日上午城西這邊打成這樣,他在城東也沒有停歇。
可惜的是,他麾下各式各樣的火炮雖多,但是能夠隔着兩三里地打到城牆並對城牆造成損傷的天佑助威大將軍重炮卻不多。
一開始,他與孔有德分兵移防到鎮江堡城東威化島南端的時候,他領有二十門天佑助威大將軍重炮。
可是打到今天,特別是自從昨日城頭上的重炮開始集中反擊他的炮陣之後,他的二十門重炮陸陸續續被擊中了四門,如今只剩下十六門了。
而且,為了避免剩下的十六門重炮,被城頭居高臨下射程更遠的同款重炮擊毀更多,不得已後撤了一段距離,準頭和力度降低了不少。
但是,若能集結起軍中全部重炮,而且將炮位再次前移,不惜一切代價,那麼快速擊毀那段城牆,他是有把握的。
耿仲明正想着要不要冒着得罪其他人的風險,把自己的這些想法一起說出來,就聽見黃台吉再次問他道:
「那麼以你之見,若是按圖賴的說法去做,將所有重炮集中於你處使用,尚需幾日,能夠轟開你們所說的鎮江堡城東那段重修的主牆?」
「皇上——」
在場的其他王公大臣們聽見黃台吉詢問耿仲明的話,心裏都是一驚,其中濟爾哈朗、納穆泰、拜音圖以及剛林幾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喊了一句「皇上」。
但是,黃台吉見他們試圖打斷自己與耿仲明的對話,馬上極其不悅,那只能夠睜開的眼睛瞪大了掃視過去殺氣驟現。
濟爾哈朗、納穆泰、拜音圖與剛林四個見狀,都低下了頭,沒敢再插話。
而經歷了這個場面的耿仲明,也馬上意識到,黃台吉這是對儘快奪下鎮江堡城仍有執念,當下在心裏盤算了一番,然後說道:
「若是不惜炮手死傷,不惜重炮被毀,奴才以為,一兩日內,必見分曉!」
「一兩日內?」
聽見耿仲明的回答,黃台吉皺着眉頭馬上反問了一句,隨即就沉默了。
或許他自己在盤算再次強攻的利弊得失,此時大帳中靜悄悄的,眾人連呼吸都變得小聲了。
過了一會兒,黃台吉深呼吸了一口,再次對耿仲明問道:
「你有幾分把握?」
「若集結軍中所用重炮,炮手用命,不惜死傷,前移炮位,抵近轟擊,一兩日內,擊毀那段城牆,奴才敢說有十分的把握!」
此時此刻,耿仲明也體會到了黃台吉心中對鎮江堡的執念,再想想應當不會有什麼意外之後,乾脆也豁出去了,所以語氣十分肯定。
不過一貫精明的他,在前面也加上許多條件,比如什麼集結所有重炮了,什麼炮手用命,不惜死傷了,什麼前移炮位,抵近轟擊了,萬一有個意外,也好推卸責任。
但是不管怎麼說,經過這幾日的連續炮擊,耿仲明心裏還是很有把握的。
而黃台吉似乎也看透了耿仲明的想法,所以盯着他看了一陣子,最後對他說道:
「耿仲明,從明日起,朕給你一天的時間,若能擊破你所說的那段城牆,那麼此次東征,朕算你頭功,必有重賞!若不能,朕降你爵位,罰沒你所屬三牛錄,填補鑲藍旗之損失!」
「奴才遵旨。」
耿仲明聽見黃台吉最後竟然這麼說,心裏面一陣腹誹的同時,也不敢多說什麼,趕緊領了旨意。
而在場的其他人聽了這話,一時有點懵,都拿眼睛去看多羅鄭郡王濟爾哈朗。
最後連帶着黃台吉,也把目光轉到了濟爾哈朗的臉上。
可是,此時濟爾哈朗卻被黃台吉方才話里所說的填補三牛錄給說得心中一動,尋思反正就一天時間而已,自己軍中雖然缺糧,可也不缺這麼一天的糧。
於是他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麼不同的意見。
黃台吉見狀,知道濟爾哈朗也贊成這麼做了,當下長出了一口氣,環顧一圈大帳內的眾人,最後說道:
「今日議事,很有成效。且我大軍分兵過江,擄掠李朝,也不急在一日半日的。今日中午至明日中午,正黃、鑲黃、鑲藍全旗上下以及從其他各旗抽調之人馬皆休整一日。
「明日午時起,各旗分出守兵與戰兵。守兵留守各旗大營,戰兵則收拾好戰馬行裝,做好攻城決勝和東進之準備。
「若是懷順王集結所有重炮之後,如期擊毀鎮江堡東牆,則我大軍精選之戰兵,就從缺口處沖城決勝。
「若是遲至明日申時,懷順王未能如期擊毀東牆,則我大軍精選之戰兵,立刻揮師東進,去取九連城當面朝人之義州府城就食!如何?」
「皇上英明!」
黃台吉這一番話說完,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剛才極力主張分兵東進,反對再次強攻的人,也都服服帖帖了。
因為黃台吉的這個決定,吸納了所有人的意見,並照顧了方方面面的訴求。
反正不過一天時間而已,就是不給懷順王耿仲明這個機會,正黃、鑲黃以及鑲藍三旗主力大軍也不可能在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上午就出發東進。
而且只要不是再次發起傷亡重大的爬雲梯、奪城頭之類的蟻附攻城,他們也不是太在乎。
畢竟若能轟塌了城東的主牆,攻城隊伍可以策馬沖入的話,那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就算城頭守衛的明軍銃炮犀利,只要自己策馬沖城的速度夠快,傷亡也應該大不到哪裏去吧?
再者說了,黃台吉也已經拍板了,一旦明日申時之前懷順王不能擊毀鎮江堡東牆,那麼集結起來的馬兵們,將就地轉向,往東去擄掠朝人。
有了這個兩手準備的選項以後,自然也就沒有誰再站出來反對黃台吉的這些決定了,或者再提出什麼不同的意見了。
就這樣,儘管當天上午對鎮江堡城的進攻以失敗了告終,可是到了當日下午,黃台吉通過這個兩手準備的打法,就把上午攻城失利的影響降到了最低。
並且多多少少也再次調動起了圍攻鎮江堡的清虜大軍原本正在快速下墜的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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