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調遣旗營馬步披甲出擊——」
鄭親王濟爾哈朗說到這裏的時候,面露遲疑之色,顯然有點猶豫,並不想麾下旗營兵馬在夜裏出城。
這個時候,已經聞訊趕來定海大將軍府面見濟爾哈朗的鑲藍旗蟎洲固山額真艾席禮見狀,突然插話說道:
「主子爺,如今正是三更半夜,到處漆黑一片,而且城外情況不明,我大清旗營馬步甲兵出了城,也無用武之地。
「同時奴才只聞炮聲,不見攻城,或許敵人另有謀劃,倉促出城也可能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旗營萬一在城外遭遇伏擊,反而對王爺坐鎮鎮江堡的大局不利。」
「嗯。」
原本就有些遲疑的濟爾哈朗聽見自己旗下的固山額真艾席禮這麼說,頓時嗯了一聲,點了點頭,都他的這個說法予以認可。
而艾席禮見狀,立刻就又進言說道:「眼下形勢,雖然事出突然,奴才等人,都沒有料到發生這樣的意外,但是奴才請王爺您不必過於憂慮。」
「哼,你這奴才說得倒是輕鬆。鎮江堡乃是我大清國鉗制李朝,防備楊振的戰略重地,絕對不容有一點閃失!」
面對旗下固山額真艾席禮所說的不必過於憂慮的話,濟爾哈朗絲毫並不領情。因為鎮江堡對他而來,對他身後的大清國而言,實在過於重要了。
「而且,我大清皇上封本王為定海大將軍,叫本王率鑲藍旗大軍坐鎮此地統攝全局,如今才有幾日?此城一旦有失,本王尚有何面目去見我大清皇上?」
「這個,奴才的意思是說,眼下形勢,並沒有壞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咱們只要堅守城池到天亮,那麼江上的朝人船隊,就只能撤退,鎮江堡城必將安然無恙。」
艾席禮勸濟爾哈朗不必過於憂慮,不是他不知道鎮江堡地位之重要,而是他認為鎮江堡不僅不會破,而且他們完全有可能反殺對鎮江堡發起攻擊的敵人。
「而且到了那個時候,敵暗我明的情況,也將一舉扭轉,而其時江口潮退,江水變淺,主子爺當初下令留在帽兒山江岸炮台的重炮,又能封鎖江面,朝人這一支不知死活的船隊,就將成為我大清的瓮中之鱉!」
艾席禮這麼一席話說完,濟爾哈朗果然聽得眉頭一展,臉上也終於有了笑容,當即看着艾席禮,點頭說道:
「嗯,沒錯。呵呵呵呵,果然是關心則亂,本王倒是忘了帽兒山的江岸炮台了。艾席禮你果然是老成持重,你提醒得好!」
濟爾哈朗想清楚了艾席禮所說的前後關聯,一時顯得輕鬆了許多,並且略一思考,就做出了決定。
「朝人之不可盡信,已明明白白!城內不是有那個什麼朝人平安道兵馬節度的三千步卒嗎?當此之際,留他們在城內也是隱患,就叫他們出城去攻奪朝人船隊!」
「王爺高明!」
濟爾哈朗剛剛做出了這個決定,艾席禮就立刻奉上了一句馬屁,因為這也是他的想法。
艾席禮是鑲藍旗蟎洲固山額真,這就意味着,鎮江堡城內的旗營除了鑲藍旗的巴牙喇營之外,幾乎都是由他調遣。
他可不想在夜色昏暗敵情不明的情況之下,率軍衝出城外,跟身份不明的敵人作戰。
作為身經百戰的老將,艾席禮已經敏銳地意識到了,鎮江門外的朝人船隊恐怕不僅僅是幾個朝人將校發瘋那麼簡單。
對於朝人兵馬的戰力,他是很清楚的,就算朝人的水軍有幾分膽量,可也絕對不敢這樣明目張胆攻擊鎮江堡。
再說了,就算朝人水軍統御使林慶業及其部下不知死活,鋌而走險,可是他們又從哪裏得來的重炮呢?
莫說朝人根本沒有鑄造重炮的能力了,就是有能力,他們也不能鑄造重炮。
因為大清國根本不允許朝人鑄造重炮,包括朝人以前擁有的稍大一點的火炮,也都被收繳一空了。
這一點,艾席禮很清楚。
所以,當他聽出鎮江門外的炮聲與自軍擁有的天佑助威大將軍重炮幾無二致之後,他就覺得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於蹊蹺了。
再聯想到三月里清剿金海鎮的大清軍隊撤退時丟掉了隨軍攜行的全部重炮,而朝人船隊從海上來,有可能會路過金海鎮已經控制的島嶼,艾席禮就更加疑慮重重了。
在他看來,楊振那廝最擅長的就是設伏了。
此時城外炮聲隆隆不假,可就是不見有人來摸城,這一點讓他嗅到了一絲調虎離山引蛇出洞的熟悉味道。
這個時候,將押送糧草入城的朝人兵馬派出去搶奪碼頭上的船隊,恰恰是一石二鳥之計。
一來,可以消除城內潛在的隱患。
二來,也可以試探出城外到底有沒有埋伏。
「艾席禮,本王派了城中朝人兵馬出城作戰的同時,你也不能閒着,立刻集結了城中旗營馬甲兵步甲兵,弓刀在手,甲冑在身,一旦朝人步卒探出了城外的虛實,你們須隨時做好出城殲敵的準備!」
「嗻!」
鑲藍旗蟎洲固山額真艾席禮領了命,匆匆離開,前去傳令召集城中旗營的所有馬兵步兵披甲人去了。
至於那個被濟爾哈朗踹得口鼻出血的朝奸韓潤,自然是自告奮勇領了命令,親自前往柳林率軍駐紮的東城根下的城內糧草營,傳達濟爾哈朗的軍令來了。
韓潤在濟爾哈朗或者尼堪這樣的蟎清貴人面前,是命如草芥的奴才,挨打挨罵那是常有的事情,他也早就習慣了,幾乎是逆來順受,絲毫不敢有抗拒或者牴觸的情緒。
包括濟爾哈朗和其他蟎清貴人對朝人的蔑視和不信任,他也只是把這種蔑視和不信任歸咎於其他的朝人不爭氣不配合。
比如濟爾哈朗憤怒之餘踹他的那一腳,他就把因此而來的怨恨,轉移到了在城外江面上率領船隊炮擊鎮江堡的林慶業身上,簡直恨不得吃林慶業的肉,寢林慶業的皮。
與他在清人面前奴顏婢膝截然不同的是,當他來到自己的同胞面前,也就是其他的朝人官將面前,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了。
「你們這些該死的賤隸,睜開你們的狗眼看清楚了,我是大清內國史院朝館理事官韓潤,快去叫平安道兵使柳林出來見我!」
韓潤帶了幾個僕從,打着火把急匆匆地從定海大將軍府,來到柳林率軍駐紮的糧草營附近,隔着老遠,就被朝人步卒在糧草營外圍設置的拒馬攔住了。
韓潤被濟爾哈朗踹了一腳,不僅口鼻出了血,污了面部,而且有點鼻青臉腫,整個人形象大變,兼且夜裏看不太清楚,守衛拒馬的朝人步卒沒有及時撤除拒馬放行,引得韓潤大怒,趾高氣揚地報出了自己的頭銜與名號。
那朝人步卒領隊的別將聽了這個嚇人的名頭,連忙告了罪,叫人跑回柳林下榻的地方報告去了。
還是白天的時候,柳林率領朝人步卒三千餘押送糧草十萬石到了鎮江堡城。
由於次日就要將其中部分糧草裝運上船,而且事後柳林等人就要率軍離城別駐,所以當晚,濟爾哈朗並沒有給這些朝人專門安排什麼營房。
只是在距離鎮江門不遠的東城牆下,給他們指定了一塊區域,叫他們在那裏暫時駐紮落腳。
農曆九月中旬的鴨綠江畔,氣候早已經有了初冬的模樣,特別到了夜裏,已經相當冷了。
但是柳林率領的押運糧草的朝人步卒,絕大部分都是東城牆附近的大街小巷內露天宿營。
只有像柳林這樣擁有官身的大小文官將佐們,才有恩典分得一間房舍在夜裏容身。
而這天晚上,柳林就下榻在整個糧草營區域深處一個小院內的正房中。
韓潤氣勢洶洶前來傳令的消息,被手下人報到了柳林這裏之後,他沒有當即去跟他見面,而是立刻召集了麾下的從官商議。
「節度使大人,這個韓潤再來傳令,必然是催促我等出城作戰來了,可是城外船隊,也是我朝人兵馬,我們與林統御同為朝人,豈能自相殘殺?!」
平安道兵馬節度使柳林的室內一燈如豆,一個衣着圓領袍服頭戴烏紗的中年文官見柳林在燈下來回踱步,一直拿不定主意,終於挺身出聲。
「是啊,節度使大人,黃府尹說的沒錯,吾等與林慶業林統御同為朝人,此刻正該同仇敵愾才對,豈能被人當刀使,自相殘殺?!」
那個被人稱作黃府尹的中年文官一開口,在座的其他幾個文官武將立刻響應了起來。
「沒錯,節度使大人,如果大人決心反正,下官安州牧使安克誠誓死追隨!」
「正是,如果大人決心率軍反正,下官定州牧使張厚健也將誓死追隨!」
「卑職義州別將崔孝一誓死追隨!」
「卑職安州別將蔡門亨誓死追隨!」
「卑職定州別將車禮亮誓死追隨!」
室內被召集來議事的那些文武從官們,突然一個個站了起來,衝着愣在當場的柳林抱拳躬身,請他下決心舉旗反正。
這些人之中,除了義州府尹黃一皓是江華島密約達成之前就在任的官員之外,其他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在江華島密約達成後陸陸續續上任的。
至於這些人因何能夠上任,除了他們本人心裏清楚之外,身為平安道兵馬節度使兼平壤府尹的柳林,當然也清楚。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6s 3.886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