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楊振已經回過神來,看着身邊幾個人都在看着自己,都等着自己的命令以便決定下一步方向,當下稍微定了定神,小聲說道:
「我猜這處韃子大營,可能不是韃子天佑兵或者天助兵的營地,相反,倒是有可能是韃子精銳披甲人的營地!」
楊振此話剛說完,就聽見嚴三、張臣、楊占鰲等人,都是低聲地「啊」了一聲,看來楊振的話真是嚇了他們一跳。
「大人!韃子精銳披甲人可比二韃子厲害多了!這可是正經韃子啊!咱們還往前走嗎?!萬一驚擾了韃子精銳,咱們——」
楊占鰲還要再說下去,就看見楊振咬牙瞪着他,月光下,面目猙獰,目光不善,連忙改口說道:
「大人!小的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咱們萬一打草驚蛇,咱們先遣營再想有所作為,再想出其不意建功立業,可就難上加難了!再說您是先遣營主將,驚擾了韃子,小的拼了一死也就罷了,但是您可不能出事啊!」
楊占鰲還待再說,看見楊振臉色緩和,沖他擺手,連忙閉了嘴。
這時候,只聽楊振說道:「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們到了這裏,也沒有無功而返的道理!我雖然想通了一些事情,但要確定,還必須親自往前去看一看!
「而且我懷疑,這個韃子營地裏面,可能並沒有韃子的精銳主力,而是韃子披甲精銳的後營所在!如果我判斷準確,此時裏面,就應該是幫着打理營務,看管財物,轉運糧草的那些包衣阿哈!」
這幾個人聽了楊振的話,都是有點恍然大悟,又有點似懂非懂,楊振沒有把握,所以也不多做解釋。
這個時候,只聽張臣小聲說道:「大人的意思是說,韃子精銳都在松山城外,這個後營里留的都是替他們料理後營雜務的包衣阿哈?!」
楊振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他知道張臣這個義州邊軍夜不收出身的前守備官,是明白其中訣竅的。
張臣見楊振點頭,又接着說道:「若是果真如此,那真是天賜機緣!我們可以趁着韃子精銳主力,都在松山城外的機會,或者說都在小凌河南岸的機會,想辦法毀了他們這座後營!燒了他們的糧倉,毀了他們的輜重!如此松山之圍,乃至錦州之圍,可能立刻就解了!」
這一回,嚴三和楊占鰲有點聽懂了,都是睜大了眼睛,看着楊振,等待着楊振說話。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那麼你說的,就是我現在所想的,接下來我們要考慮的,就是該如何毀了韃子的這個後營了!」
楊振知道張臣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看着他繼續說道:「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要儘快確定我的判斷究竟對不對了!我們那麼多人馬,不可能在水手營那處沙洲長期駐紮!一旦被韃子發現,我們就失去了這次機會!這次機會,很可能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說完了這些話,楊振扭頭看着嚴三,指着蘆葦盪西面開闊的灘涂地帶,小聲問他道:「你們今日上午,可是通過前面這片荒草灘到得前面?」
「不是!今日上午,晴空萬里,這裏沒有蘆葦,沒有樹木,沒有任何遮擋,小的們不敢從這裏走!」
說到這裏,嚴三往南一指,接着小聲說道:「小的們到了此地之後,都知道過不去,就轉往南邊,沿着河道北側,一路往西!到得前面那片樹林外,前面灘涂與河道交匯處,那裏不僅沒有遮蔽物,而且河水又冷又深,小的們潛伏了半晌,沒機會,過不去了,就折返了回去!就是在那裏潛伏的時候,遇見了那隊取水的二韃子,不,是阿哈!」
聽完嚴三的話,楊振又低頭不語,正在琢磨辦法,這個時候張臣說道:「大人!走河道那邊不行,現在不僅天冷、水冷,而且我們穿的又多,真要游過去,什麼都不用幹了!」
說完這話,張臣見楊振看着自己,隨即用手指了指天上,說道:「月亮雖也有光,可光並不亮!就算是對面樹林子裏有韃子大營的巡哨,我們只要趁着每次雲遮月的機會,也能爬過去,只是多少費些功夫!再說那荒草灘,也不全都是水!漲潮並沒有漲到這裏!」
聽到這裏,楊振知道不能拖延下去了,當機立斷地說道:「好!就從前面這片荒草灘爬過去!」
說完了這話,楊振又對張臣說道:「這次你當先,有沒有信心?」
楊振知道,張臣曾是義州邊軍的夜不收出身,這種危險的情況,肯定不是第一次遇見,讓他當先,自己也更放心。
只見張臣看着楊振,堅定地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就地重新背好了弓箭,隨即轉身,蹲了下來,往前看了看,撿那乾草最厚處,爬了過去。
楊振害怕人多了反倒出問題,於是回頭命令楊占鰲和另外兩名親兵,說道:「你帶着他們兩個守在這裏,弓弩在手、箭在弦上,等我號令,隨時接應!若無我的命令,不准擅離職守,更不准擅自動手!哪怕對面有韃子發現了我們的行蹤,也絕不准擅自動手!」
楊占鰲和那兩個親兵連忙答應下來,然後眼看着楊振轉身俯下身,跟在嚴三的後面,往前面爬行而去。
楊振在後世的時候,當然軍訓過,也曾在大學時代的足球場上練過匍匐前進。
只不過眼前的荒草灘,卻決不是大學時代的足球場,大學時代的足球場雖然假草坪,但好歹十分平整,雙肘與雙膝着地用力的時候,雖然也難受,但卻比眼前的荒草灘好多了。
這裏到處坑坑窪窪,有的坑坑窪窪是尖硬的碎石塊,有的坑坑窪窪里則是冰冷的水泡子。
然而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除了默默忍受着疼痛或者冰冷硬着頭皮爬過去之外,他什麼也不能做。
哪怕是尖硬的乾草打到了眼睛,也只敢閉着那隻眼,強忍着酸痛、流着淚,繼續往前爬。
最重要的是,還不能無所顧忌地往前爬,一旦爬到了上面是草、下面是沼澤的灘涂上,就麻煩大了。
他只能緩慢地跟着嚴三往前爬,而嚴三則安靜而堅定地跟着張臣往前爬。
最難的是張臣,既要判斷前方到底是堅硬的荒草地,還是表面長草、下面是沼澤的水坑,一個判斷失誤,不僅任務完不成,恐怕還有生命危險。
與此同時,他還得觀察着月光的變化,只有在漂浮的雲層暫時遮擋住月光的時候,像個壁虎一樣往前爬。
而當月光照射荒草灘的時候,他則立刻就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裏,就像是一根腐爛在沼澤地里的木頭一樣。
所有能夠反射光芒的東西,早就都被拿下來了,包括頭盔,包括帶有鐵片的甲冑,甚至腰上破舊的雁翎刀,也刻意包裹在了衣服里。
就這樣,從蘆葦盪的邊緣,到黑樹林的邊緣,一共只有兩百多步寬的灘涂地,硬生生耗費了他差不多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
事後證明,那片黑樹林裏,並沒有韃子安排的暗哨,可是楊振依然覺得這麼做沒有錯。
或許是韃子重兵圍困錦州和松山,根本沒有想到會有明軍走海路前來松山解圍,所以他們的後營重地的後方,既沒有安排固定的望樓或者崗哨,也沒有安排夜間巡邏的人馬。
等到楊振跟着嚴三緩慢地爬過荒草灘,然後又緩慢地爬過一道砂石遍地、灌木叢生的坡地之後,就已經可以透過黑樹林,看到前方不遠處韃子大營的燈火了。
「大人!韃子在這塊樹林裏好像沒有安排崗哨!這可絕對是我們的機會!將來我們埋伏在這裏,等到入夜後一舉破營,那可就是上達天聽的大功、一場潑天的富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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