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張臣的意見楊振能接受的也都接受了,畢竟他要準備兩面作戰了,人手不足的問題,的確是一個嚴峻的現實。
他雖然沒有派人前去聯繫塔山或者連山的所謂友軍,但是卻派出了兩個信使,前往陸海兩個方向聯絡支援。
首先一個,楊振派出了張臣麾下的幹將李守忠,叫他帶了一棚火槍手,從小筆架山島乘船上岸,穿插到高橋的大後方去,趕去聯絡大小紅螺山的人馬。
李麻、胡圖格、王煅、夏舒這幾個就駐紮在大小紅螺山里,他們手裏的可戰之兵雖然不多,但是在大小紅螺山做工的苦力雜役,以及暫編的制鐵所預備哨、彈藥廠預備哨,卻有好幾個。
這些人若論戰力,可能算不上滿韃子的一合之敵,跟塔山城裏或者連山城裏的遼東軍沒法比,但是把他們拉過來壯壯聲勢,打打順風仗,還是可以的。
而且大小紅螺山距離塔山連山並不遠,他們又不缺馬匹,只要李守忠能夠順利趕到那裏,那麼有個一兩個時辰,他們就能趕來支援。
另一個,則是派出了郭小武走海路南下,去請駐紮在覺華島的袁進前來助戰。
覺華島距離連山附近的海岸也不遠,走海路往北繞過葫蘆島,就可以抵達楊振心目中已經預定的作戰地域,簡直再方便不過了。
至於這些人的戰鬥力如何,那就不是楊振現在能考慮或者能計較的了。
現在,楊振準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準備給多鐸和豪格來一個圍點打援,只要他圍毆石廷柱造出的聲勢夠大,大到足以引來多鐸或者豪格的援兵即可。
特別是,只要他造出的聲勢夠大,給人一種人多勢眾有可能取勝的感覺,那麼塔山以及連山城裏的駐軍,也很有可能聞着血腥味兒趕過來分上一杯羹。
若能形成這樣的局面,那就贏定了。
畢竟滿韃子雖然能征慣戰,可他們這次前來進攻的人數在那裏擺着呢。
如果遼西諸城明軍能夠心往一塊想,勁往一處使,而不是明哲保身,各自為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話,那麼取得一場兩場勝利,是完全有可能的。
且說當日午時前後,楊振領着剩下的大小七十一條戰船,順利抵達了連山城以東,葫蘆島以北,以連山城命名的連山河的入海口附近海面。
連山城,最早是明朝初年設置的連山驛,它的地理位置重要,恰好處在兩條東西向的河流之間,北邊是連山河,南邊是茨山河。
到了女真崛起,遼事敗壞之後,這個小小的連山驛,開始不斷增築,逐漸演變成了一座軍事堡壘,成為了遼西防禦體系上的一個重要節點。
不過,此地情形,卻與小凌河入海口處那種百股徑流入海的場面十分類似,連山河的入海口處與稍微靠南面的茨山河入海口處,幾乎連成了一片。
楊振率隊抵達附近的時候,正值午時前後,海水退到最低潮之後,露出了海岸線上大片大片的灘涂。
灘涂與灘涂之間,是河流入海形成的一條條或寬或窄或深或淺的淡水河道。
而河道與河道的中間,一直到西邊實打實的遼西岸上,則是茫茫一片,高大濃密,一望無際的蘆葦盪。
此時又正逢金秋十月,連山河、茨山河相互交叉匯流所形成的數里入海河道的兩邊,葦林起伏一片金黃,蘆花飛舞一片雪白。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如許美景當前,楊振不由得念出一句自己無比熟悉的詩詞,引得陪着陪着自己站立船頭往西觀望的仇震海一時瞪大了眼睛,看着楊振一陣感嘆。
「都督真是好氣魄,如此信口拈來一句,卻叫人頓生豪邁之情。卑職原只道都督精通兵法,用兵如神,卻不料都督原來文武雙全,文采一樣非凡!」
楊振隨口引用一句偉人詩詞,竟引來仇震海一臉仰望,不由得有些啞然失笑,一時心中既有點慚愧,又有點竊喜。
慚愧的是,自己並沒有那樣的文采。
竊喜的是,能給人形成這樣的印象,卻也是一件好事。
「欸——,詩詞乃雕蟲小技,見笑了,見笑了。」
楊振一邊「謙虛」着,一邊趕緊轉移了話題,對仇震海說道:「北邊打漁山島一帶,退潮後,與陸地連成了一片,且又靠近塔山驛道,滿韃子此時可能已經設有巡哨。
「而酒簍山島,又稍顯遠了一點,登岸以後需要長途跋涉數十里,難免夜長夢多。如果此戰不順,我們可退往其中一處。至於眼下麼,皆不去了。
「你且派人乘了小船從北邊上岸看一看情況,如果彼處沒有滿韃子的伏兵,咱們即從北邊的蘆葦盪登陸上岸。」
仇震海領了命令,轉頭叫人找了郭增福,對他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就叫他領了一條小船,帶了幾個人劃着往西邊的蘆葦盪里去了。
郭增福領着人前腳剛走,張臣、李祿、楊珅三個人後腳聯袂而來,請示行止。
「都督,此時登陸雖然不是最佳時機,可是現在已經午時了,石廷柱率領的滿韃子鑲白旗漢軍後隊,想必已經過了塔山。我們再不上岸佈置,恐來不及了。」
張臣、李祿、楊珅三人一到,即向楊振建議,儘快靠岸登陸,擇地佈置埋伏。
楊振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天空,見日光燦爛,已經正午,也知道不能再等,便對他們幾個說道:
「如果沒有意外,我們就在此地登陸。至於上岸以後,到何處設伏,還需要幾位與我好好參詳一番。」
楊振對遼西海岸的大體走勢,當然是了解的,但是對於海岸上的具體地形,卻並不完全掌握。
反倒是張臣、李祿、楊珅這些打小從軍,在遼西地面上駐守征戰多年的人物,比他熟悉得多。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現在的這個楊振並非原來的楊振,不是跟張臣、李祿、楊珅等人一樣的原裝貨。
「這個,不知道都督打算在岸上何地設置埋伏?」
「我們停泊此地,距離連山堡已是不遠,我意在連山河北岸數里外,距離海岸不遠的驛道兩側,即笊籬山與北石壺山之間佈置埋伏。如此,伏擊順利的話,袁進可隨時支援,伏擊不利的話,咱們也可隨時入海。你們以為如何?」
楊振問話的話音一落,張臣皺了皺眉頭,又看了看李祿和楊珅,見他們兩個點頭,他便對楊振說道:
「都督如此設想,固然於咱們極為有利,可是石廷柱非一般人,此地如此有利於我,恐怕他不會從此經過。」
張臣說的這番話,讓楊振登時心裏一驚,當即追問他道:「你的意思,難道是說,除了這條驛道之外,石廷柱南下寧遠,還有別的道路可走?」
這個時候,就見張臣點了點頭,回答道:「都督,方才俺們三個已經仔細盤算過了。從高橋到塔山,再到連山,一共只有兩條道路。一條是驛道,靠近海岸。另一條是邊道,靠近西邊。
「其中驛道相對好走,但是它過於近海。因為咱們有了先前乘船走海路出擊的先例,俺們三個合計,以石廷柱之老奸巨猾,必不會輕易靠近海岸。雖然驛道相對近便,但他想必會走西邊。」
「沒錯,都督。方才都督所說的笊籬山、石壺山,不僅離海更近,而且兩山對峙,驛道從中經過,的確是一個適合設伏的好地方。可是,我們能看到這一點,想必石廷柱也能看到這一點。如此這般的話,此地反倒不適合我們設伏了。」
楊珅緊接着張臣的話頭,向有點愣在當場的楊振解釋了一番。
楊振聽了這話,再去看李祿,李祿也是點頭,想必他們在前來連山河河口的路上,就已經仔細合計過了。
「哦——,如果還有別的選擇,我猜石廷柱也當如此選擇。」
楊振已經聽明白了,塔山才是遼西真正的鎖鑰之地,過了塔山以後,不管是北上,還是往南下,山海間的形勢就變得開闊許多,古老的驛道雖然是其中最近便的道路,但卻並不是真正唯一的或者說必經的道路了。
想到這裏,楊振不僅感到一陣慶幸,如果不是他徵求張臣他們的意見,而是自作主張做出了決定的話,他可能就要埋伏錯地方了。
「那麼,以你們之見,咱們應該在何地設置埋伏?」
這個時候,張臣從懷裏摸出一塊黑乎乎木炭樣的東西,蹲在地上,就着船頭上平整的甲板,噌噌噌蹭地勾勒描畫出了一副地形圖。
「這是海,這是驛道,這是都督所說的笊籬山,笊籬山以,有營盤山、影壁山、葛砬子山,再往西又有長嶺山、白台山,山嶺之中有條道,貫通了泉源溝、東官溝、臥牛溝、西官溝,直到連山河,最後直到寧遠西。」
張臣指着地形圖上重重標出的位置,以及那一條貫通了幾個山谷的道路,仰臉對着楊振說道:
「若是石廷柱過了塔山往西走,則東官溝、西官溝便是其必經之路。若是他過了塔山沒往西走,而是沿着驛道繼續往南,想來此時他派出來打前站的哨探,已經到了連山附近的海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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