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聖旨並不長,楊朝進很快就抑揚頓挫地宣讀完畢了,但是其中當眾宣告的內容,卻像是一顆顆飛將軍落到了楊振及其麾下眾將的心裏面又炸開了一樣,讓跪在地上的眾人個個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包括楊振本人。
雖然他之前已經想到過崇禎皇帝這回對自己的封賞不會吝嗇,但是也依然沒有想到一向有點摳門的皇帝這次會這麼慷慨。
紅夷大炮,魯密銃就不必說了,雖然數量不多,但是卻極其珍貴,能夠把這些東西撥給他,並且千里迢迢地從京師運送到松山城外,絕對是很不容易了。
除此之外,更讓楊振欣喜的是,對他本人的封賞。
此前,他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預期和思想準備,他會由目前的松山團練總兵官變成一個正牌子的松山總兵官。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崇禎皇帝會大大方方地直接給他一個鎮守松山遼東沿海等處、專理征東先遣事務總兵官的名頭。
而且還給了他一個征東前將軍的名號。
要知道,祖大壽用以號令山海關外各路官軍的一個最大的名分,就是他奉旨配有徵遼前將軍印,是掛將軍印的總兵官。
現在,楊振也有了將軍印,而且是一顆與征遼前將軍不相上下,或者說可以平分秋色的征東前將軍印。
這是擺明了要讓楊振在山海關外與威名赫赫的祖大帥分庭抗禮嗎?
可是這樣一來,小小的遼西之地,同一個松錦防線上,卻又兩個掛着將軍印的鎮守總兵官,這樣安排,真的合適嗎?
想到這裏,楊振在內心欣喜之餘,也莫名地有了一絲憂慮。
與此同時,他在突然之間,也對之前祖大壽為什麼要匆匆忙忙地跑到紅螺山與自己見那一面,問那些話,有點恍然大悟了。
祖大壽一定是提前得知了朝廷對自己新的任命,並且洞察到了這個任命背後當今皇帝陛下暗藏的那點心機。
卻說楊振一邊聽着楊朝進宣讀的聖旨,一邊想着這些問題,等到楊朝進拖着長音說出「欽此」二字,楊振立刻挺直了上身,然後再叩首說道:
「臣——楊振,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振說完這個話,當時就要站立起來上前接旨,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卻突然聽見楊朝進說道:
「楊總鎮且慢起身!除了方才這道旨意,聖上還有一道手諭,要咱家當眾傳達!」
聽見楊朝進這麼說,楊振心裏咯噔一下,心知內臣監軍的事情怕是板上釘釘了,他本來已經站起來的一條腿,當即收了回來,重新跪下。
果然,楊振剛剛恢復了跪領聖旨的姿勢,他就聽見楊朝進隔着香案清了清嗓子,取了另一個捲軸,然後展開來,繼續宣讀道:
「天子以內臣監軍、溝通中外,古已有之,至皇明永樂以來漸成慣例。今遼左多事,以薊遼關寧松錦之軍眾而設一薊遼總監中官並駐關門之內,戎事繁巨,已不敷用。
「朕察司禮監隨堂太監楊朝進公忠體國、曉暢軍事,於遼事亦多有洞見,今特遣其至松山軍中,委為中官監軍,專理松山遼東沿海等處並征東先遣營監軍事。欽此。」
崇禎皇帝對楊朝進這個內臣監軍的任命,用不了朝廷正式的聖旨詔書,所以只得用自己的手諭。
但是手諭也是聖旨的一種,雖然得不到內閣的背書,卻有基本一樣的效力。
面對這樣的皇帝旨意,楊振想不接受也不行。
不過,一向善於化危為機的楊振,卻也從這一道旨意聽出了有利於自己的東西,於是直起身來問道:
「楊公公到任松山,出任監軍中官,楊振不勝歡迎之至,只是——敢問楊公公,從今往後,駐留關門的高起潛高總監,是否還能過問松山各部官軍事務?」
這是楊振比較關心的問題。
如果楊朝進到來以後,能夠讓他從此擺脫高起潛,那麼崇禎皇帝的這個任命,對楊振來說,就是真的利大於弊了。
當然了,當傳旨太監宣讀聖旨的時候,這麼當眾提出問題,並不是一個正常的做法。
因為不管聖旨的內容是什麼,對你有什麼利害關係,你能做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領旨謝恩。
所以,楊振沒有領旨謝恩,而是對楊朝進提出了一個問題,而且這個問題還直接與皇帝手諭任命的監軍內臣有關,一下子把周圍的人驚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那些仍不清楚楊振與楊朝進關係的人,比如陪着楊朝進一同前來松山城的遼東巡撫方一藻,一時又驚又惱。
對於崇禎皇帝的這個做法,方一藻乍聽之下也很不滿意,他認為是自己辛辛苦苦栽培了楊振,辛辛苦苦拉起了一支能打仗的征東營。
結果還沒有多長時間,崇禎皇帝就把內臣派了過來,讓一些個啥事不乾的太監,把自己這個辛苦栽培的果子摘了去。
這讓他很不滿意,但是作為進士出身的文官,面對皇帝的決定,就是再不滿意,也就是暗地裏腹誹而已,絕不會鬧出拒絕領旨這樣的事情。
「楊振,你可知這是聖上的旨意,咱們做臣子的,唯有領旨謝恩而已,何故問來問去,還不趕快領旨謝恩?!」
不知道方一藻是出於對楊朝進的不滿,還是出於對楊振的不滿,又或者僅僅是將對崇禎皇帝這個安排的不滿,借着這個機會發作了出來,總之,他見楊振不接旨,反倒張口詢問,立刻上前,隔着香案,衝着呵斥了起來。
當然,呵斥歸呵斥,他話里話外的意思,楊振還是能聽得出來,是在提醒自己這個事情已經定了,同時也是怕自己一時犯渾。
然而,方一藻多慮了,楊朝進對楊振的提問並不在意,只見他聽了方一藻呵斥楊振的話,當即轉臉衝着方一藻擺擺手,制止了方一藻,說道:「無妨!無妨!」
隨後,又轉臉看着楊振,對他說:「沒錯,有了聖上的這道旨意,從今往後,高總監就不再過問楊總鎮麾下軍務了,而是該當專理薊州、關寧、錦州監軍事!」
對楊振問話的意圖,楊朝進一清二楚,因為他明白楊振與高起潛他們之間的那些恩怨。
他怕楊振仍然擔心高起潛從中掣肘,當下進一步解釋道:「聖上有給高總監的旨意,咱家路過山海關的時候,已經向高公公宣讀過了,旨意里已經說得清清楚楚!——這是聖上親自做出的安排,不知楊總鎮以為如何?」
楊朝進這麼一解釋,不止楊振聽明白了,那些跪在楊振身後乍聞皇帝給松山派了常設的內臣監軍,正自憤憤不平、以為不被信任的眾將,也差不多聽明白了。
尤其是原本就屬於楊振麾下的那幾個將領,比如張得貴、張臣、李祿,聽了楊朝進的這番話,不怒反喜。
——敢情皇帝陛下派了眼前這個楊公公來,為的是把高起潛架空到一邊去啊!
楊振同樣想到了這一點,於是面對楊朝進最後的詢問,他不再猶豫,當下叩首說道:「聖上英明!臣楊振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除了這兩個最重要的旨意之外,楊朝進這次來到松山,當然也帶來兵部的一系列新任命,只是此刻烈日當空,一直叫楊振等人跪在大太陽底下等他一一宣讀,也有點說不過去。
而且楊朝進他們一行人,一大早上從寧遠出發,車馬負重,緊趕慢趕,連續跑了四個時辰,趕了上百里路,到了松山城外,早已累夠嗆了。
所以,楊朝進當眾宣讀了兩道最重要的旨意之後,就請楊振等人起了身,與遼東巡撫方一藻等人彼此重新見過禮,爾後一行人旗幟招展、鑼鼓喧天、浩浩蕩蕩地進了松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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