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午後,太陽仍烈,楊振把北上巡哨與留守老官台的人馬分配妥當之後,快速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飯,然後出發北上了。
除了張臣率領的火槍隊左翼四十名燧發魯密銃火槍手,還有祖克勇麾下帶來的全部重騎之外,李麻和胡圖格兩個人各自帶了幾個親信加入了進來,一共湊足了一百二十人。
李麻換上了滿韃子鑲白旗的全副衣甲,跟在楊振身邊,與眾人一樣,若是不摘下頭上沉重的箭盔,誰也看不出異樣來。
而胡圖格則一仍其舊,因為他的髮式和着裝,本就是一副東蒙部落牧人的樣子,此時剛好就扮作了滿韃貴人的部落嚮導。
至於唯一會說滿韃子話的麻克清,不得不又扮成了滿韃子上官的樣子,以防萬一在草原上遇到了敖漢部的牧民或者游騎,需要有人站出來用滿韃子話答對。
這回隨軍帶來的三百多副滿韃子鑲白旗衣甲,全都派上用場了,只是並非所有換裝了韃子衣甲的人馬都跟着北上了。
雖然有滿韃子的衣甲作掩護,但是外出巡哨最好的結果,仍然是不要驚動任何人。
所以,人馬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是精幹越好。
與此同時,為了防備隱匿在老官台的大隊人馬軍需輜重被遊牧的部落牧民意外撞破,楊振也叫留守的李祿、張國淦、鄧恩所部人馬,全都換上了滿韃子鑲白旗的衣甲,仍守着老官台東面的入口。
青山好、老炮頭的人馬,以及留在老官台統歸徐昌永指揮的李麻部下、草上飛胡圖格部下,要麼本就不是官軍,要麼雖是官軍,但卻根本沒有一點大明官軍的樣子。
這麼一堆看來十分雜亂的人馬隊伍,即使草原上的部落牧民或者騎兵撞破了,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校準他們的身份。
若是再有了李祿他們這支假扮的滿韃子鑲白旗人馬,幾支隊伍混在一起,乍一看,還以為是滿韃子鑲白旗帶着幾支僕從軍前來草原上公幹呢,足以令任何不明底細的人一頭霧水分不清真假了。
這就是楊振想要達到的一個效果。
卻說楊振一行人裝扮成了鑲白旗的滿韃子騎兵,離開了老官台所在的高地,沿着蜿蜒流淌的老花河,快馬往北行進,一路上小心翼翼,倒也十分順利。
除了在幾處途徑高地上遇到過一些荒廢的夯土遺蹟之外,什麼也沒有撞見。
一行人往北快速行進了約莫半個時辰以後,抵達了又一個生滿高草灌木的高地附近。
這個高地,距離河岸不遠,孤零零地屹立在一馬平川的老花河東岸曠野上面,遠遠看上去,倒像是草原上一個突兀的小山丘。
就在這時,一直策馬緊跟在楊振一邊的李麻說道:「總兵大人!青堆子到了!青堆子往北不遠,就是陰金河流入老花河的地方,那裏河對岸就是卑職所說的土城子了!」
楊振聽了這話,心中興奮,沒有作答,當先打馬朝着那個突兀屹立在河岸不遠的青堆子奔行了過去。
來到近前,他才發現,這個所謂的青堆子不大,甚至連個小山包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一個生滿了高草灌木的大土堆而已。
究其實質,很可能只是老花河東岸廢棄依舊的一個烽火台廢墟罷了。
青堆子高則高矣,比老花河東岸河灣里茂盛的蘆葦叢高出不少去,可是太小了,與老官台子沒法相比,根本無法駐兵。
一行人轉眼間就到了青堆子腳下,楊振叫祖克勇領着其他人馬在高地下方等候,他自己則在李麻、胡圖格的引領下,帶了張臣等數人,手腳並用攀爬而上,希望能登高望遠,好好觀察一下附近的地形。
楊振跟在李麻、胡圖格的身後不遠處,剛剛手腳並用來到青堆子頂上,抬頭就看見前面踮着腳尖扒着樹叢往北張望的大個子李麻,嘩啦一下突然蹲了下來,同時衝着胡圖格低聲喝道:
「兄弟,有人馬,快蹲下!」
那個草上飛胡圖格倒也警醒,聞言之後,二話不說立刻蹲在了樹叢之下。
楊振見狀,心中頓時驚疑不定,但是李麻的話他聽得真切,情況不明也怕打草驚蛇,沒敢再往上行,而是立刻原地蹲了下來。
這個時候,李麻聽見後方響動,回過頭來,看見楊振上來,立刻蹲着挪到楊振跟前,對楊振低聲說道:
「總兵大人!前邊不遠處一個河灘上,有一隊人馬從西往東來,正在過河,約莫二十幾個!咱們怎麼辦?!」
「二十幾個?」
楊振聽見這話,知道突然出現的這支敵友不明的人馬才二十幾個,原本懸着的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暗自鬆了一口氣之後,對李麻說道:
「可能看得清楚他們是什麼人?他們是滿韃,是漢人,還是蒙古人?!他們是牧人,是商旅,還是馬賊游騎?!」
楊振問完了話,頓時一陣後悔,若是自己當初把袁進水師配備的單筒千里鏡弄來一支就好了,用千里鏡一看,那就什麼都清楚了,也就不需要在這裏瞎猜了。
對於楊振提出的問題,李麻一時回答不上來,方才倉促之間他也未及細看,此時只好又轉過身去,蹲着挪到了原來的地方,扒開了樹叢往青堆子以北遠方觀望。
楊振見狀,也小心翼翼地貓着腰跟了過去,就着李麻、胡圖格扒開的樹叢看向遠方。
但見遠方的曠野之上有一條河流,從西北流向東南,幾乎以直角的方式注入老花河,兩河交匯處形成了一片比老花河上游寬闊許多的水面。
楊振心知,這就是陰金河注入老花河的地方了,想來陰金河以南、老花河以西的那塊夾角地帶,就是土城子的所在了吧。
楊振的目光順着兩河交匯處往南看,也就是往老花河的上游,距離青堆子更近的地方看去,果然看見一行人騎着馬,正在老花河的一處淺灘上,前前後後試探着過河。
十幾個人騎馬在前,已經下了河道中間的淺灘,正往東邊的河岸上試探着前行,另有十幾騎在後邊,仍然駐足河道中間長草的淺灘上觀望,似乎正在等待着前方十幾騎試探的結果。
至於老花河東岸的沼澤蘆葦叢里有沒有已經渡過何來的先頭人馬,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裏的蘆葦叢生得甚是茂盛,此時隨風起伏,根本看不清裏面有什麼東西。
「他們不是女真人,女真人來草原向來衣甲齊備,這些人卻沒有甲冑,而且女真人來草原,喀喇沁也好,敖漢部也好,必定派出大批人馬逢迎!他們人數這麼少,不會是女真人!
楊振正琢磨着那隊人馬的身份,蹲在一邊的草上飛胡圖格說話了,而且語氣堅定,毫不猶豫:
「他們也不是遊牧的牧民!此地老花河的東岸,正是敖漢部最好的牧地,喀喇沁部的牧民可不敢從這裏過河放牧!再說,他們也沒有羊群!」
草上飛胡圖格突然說出的這番話,聽得楊振和李麻直點頭。
此時,跟在楊振身後不遠的張臣、麻克清等人也早來到了青堆子的頂上,方才李麻與楊振的對話,以及現在胡圖格說的這番話,他們也都聽在了耳朵里。
胡圖格話音剛落,張臣就接過話頭說道:「管他們是什麼人呢!攏共才二十幾個,就算是真的滿韃子,又能怎地?
「我們現在摸將過去,以有心算無心,等他們全部過了河,將他們一舉拿下,他們是什麼人,一問便知!」
「張臣這話,倒是沒錯,此時不管遇上什麼人,寧殺錯,莫放過,若是商隊打前站的先頭人馬,我們放過了,就要釀成大患!」
眼見着遠方河道中間淺灘上原本駐足觀望的十幾騎,已經相繼策馬跳入了水中,正往老花河東岸行進,楊振也知道不能再耽擱了,所以立刻就認可了張臣簡單粗暴的建議,對身邊的眾人說了這些話以後,當即領着這幾個人,小心翼翼地從青堆子上頭退了下來。
與祖克勇會合之後,楊振又把上面觀察到的情況以及自己的決定對祖克勇一說,然後一行人當即上了馬,沿着河岸繞開青堆子,朝着一里多地外的那處淺灘東岸直撲了過去。
正所謂「一力降十會」,在自己這一方的力量佔據絕對優勢的時候,根本不需要再搞什麼陰謀詭計了。
當楊振、祖克勇率領着一百二十人,快馬加鞭地衝到那隊人馬過河之處的時候,那隊人馬已經全部過了河道,剛剛穿過蘆葦叢里的沼澤地,正濕淋淋地擁擠在河岸邊。
楊振一行人疾馳奔行毫不掩飾的馬蹄聲,顯然已經驚動了他們,可是當楊振他們最後出現在這些人面前的時候,這些人卻並沒有慌亂逃竄。
楊振原以為,自己這些人氣勢洶洶而來,對方一定會立刻逃竄,他已經持弓在手,做好了追擊圍殲對方的準備,卻沒料到對方見了自己這些人馬,仍舊停留在原地不動。
面對這個狀況,楊振本來還有一些不解,可是當他看見一身滿韃子鑲白旗全副衣甲的祖克勇和張臣率部衝上前去,把對方團團圍住的時候,頓時恍然大悟過來。
原來自軍換上了滿韃子鑲白旗的衣甲,居然還有這樣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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