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瑙、徐瑜帶着薛道清來到堂上, 其餘與會的官員都已在堂內等着了。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眾官員看到薛道清, 都十分意外, 不由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起來。徐瑜忙找來一名官吏, 在他耳邊小聲叮囑了幾句, 讓他去知會堂上的官員們一會兒議會時不要提及具體的數字。那官吏得了命令,就趕緊把話傳下去了。
田地、人口都是官府的機密,不能讓謝無疾的人知道,否則雙方一旦開戰,謝無疾就會對成都府的後勤狀況瞭若指掌。同樣,謝家軍的糧草狀況和兵員狀況也是軍隊的機密,謝無疾所謂的三萬大軍只是號稱而已, 或許只有兩萬多, 或許已有四五萬, 此事亦不會讓外人知曉。
因此最不能讓薛道清知道的就是具體的數字。至於其餘政令上的事, 讓他聽聽也沒大要緊, 謝無疾派他到成都府來,就是讓他來學這個的。
朱瑙讓人給薛道清在大堂的角落裏安排了一個位置,讓他能聽見眾人說話,卻看不見典籍簿冊上的內容。會議便正式開始了。
負責核算數據的官員將幾份已經謄抄好的公文分給與會的眾官員。
「府尹, 少尹,這是各州清算完的人丁、耕地總數。這是三十年前, 還有十年前各州的人丁、耕地總數。」核算的官員介紹道,「今年的耕地總數與十年前相比較,減少了約四分之一。比三十年前相比, 減少了約五分之一。尤以渝州、梓州、眉州三州減少得最多。各州之中,唯有閬州的耕地不少反增。」
將今年的數字與十年前和三十年前的數字相比較,這是朱瑙要求官員做的。
之所以要這樣比,因為現在蜀中雖然太平,但實際上的管理還是非常混亂的——要知道前幾年又是水災,又是蝗災,還生了兵禍和盜匪之亂,簡直可謂天災。各地流民四起,還有大量人口逃戶。現在在朱瑙的治理下,百姓們漸漸重歸莊田,戶籍和田地都生了不小的變動,肯定需要在舊的基礎上進行修訂和增補。
但糟糕的是,當初袁基路募來的二萬大軍叛亂,亂軍闖進城裏把官府存放公文的地方給燒了,前幾年的戶籍冊都於大火中化為灰燼,反倒是那些年代久遠的因為存放在偏僻之處而有幸保留了下來。
其實土地和人口的清查去年就開始了,只是舊冊被毀,官府沒了比對的依據,加上大局未穩,即使朱瑙明知清查的結果有問題,也只能得過且過,沒去刨根究底。
而今年形勢已比去年平穩許多,朱瑙也有精力騰出手來好好理理這樁事了。
而之所以拿十年前和三十年前的數字出來做對比,朱瑙只是想要對大局有個數。今年的清查結果是否有問題?又有多大的問題?——現在看來,問題確實不小。
不止朱瑙現問題,在座的官員們也都看出問題了。
徐瑜開口道「今年與十年前和三十年前相比,人丁約減少十五分之一左右,可耕地卻足足減少了四、五分之一。這不符合常理。想必是負責丈量造冊的官吏收受百姓賄賂,故意瞞報了不少。」
也有官員憤憤不平道「府尹仁心愛民,上任後就大幅降低田稅,削減雜稅。那些可惡的刁民卻不記府尹恩德,還敢欺騙官府,逃避田稅。簡直罪不可恕!」
另外幾名官員忙也跟着附和,先是交口稱讚朱瑙的功德,隨後又痛罵起舞弊的官吏與刁民來。
在角落裏的薛道清聽了官員們的這番話,不由大大翻了個白眼,嗤之以鼻道「你們這些當官的怕不是對老百姓有誤解吧?難不成你們以為收的稅低,老百姓就會老老實實地上繳?就算一畝田只收一粒米的稅,能賴掉的人都會想方設法地賴了!除非官府倒過頭來給他們送錢,他們才不會再偷奸耍滑。」
官員們沒想到薛道清竟然講話這麼不客氣,不由面面相覷。
徐瑜倒是不吃驚,只覺得好笑。薛道清到底是年輕人,頗有種天下皆醉我獨醒的傲慢。其實他懂的道理,在場的官員們未必不懂,然而官員們之所以這麼說,只是想趁機拍一拍朱瑙的馬屁,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場而已。雖然朱瑙從不因誰人拍了他的馬屁而重用誰,官員們也未必都喜歡拍長官馬屁。只是別人拍了,自己若不跟着拍,難免擔心落於人後。
薛道清這一嗆,倒是把官員們的場面話都嗆回去了。
這下眾人總算切入正題,商討起解決的方案來。
有人提議道「定是眼下清帳造冊的制度不夠完善,給了刁民惡吏徇私舞弊的機會。不如由成都府直接派人下去,重新丈量各州土地。」
這個提議很快就被人反駁了「這不妥。若由成都府派人,一則我們沒有這麼多人手可用,二則我們的人不熟悉各地的庶務,反容易遭當地鄉紳百姓欺瞞妨礙。」
像這種丈量田地、清算人口的事情往往都是各州甚至各縣自行負責,然後層層上報,最後匯總到成都府的。如果成都府事事都要親力親為,代價太大不說,其實辦起事來也有重重障礙。各地的事情交由各地自己辦更方便,但徇私舞弊也難避免。
這條路走不通,又有人提出別的建議「府尹上任後多頒佈仁政,想是有些刁民因此不將官府的威嚴放在眼中。依我看,此事必當立重法、加嚴罰。揪出幾個嚴重舞弊的惡吏與刁民,來個殺雞儆猴。刁民惡吏得到震懾,就不敢再恣意妄為了。」
這個提議得到了官員們的普遍支持。
「對,沒錯。刁民要罰,惡吏更要嚴懲不貸!」
「還有徇私舞弊最嚴重的那幾州,州官亦要負監管不力之責!」
「命各州重新丈量造冊,如果再生舞弊瞞報之事,應以十倍重罰!嚴法之下,刁民當會有所收斂。」
徐瑜聽完眾人建議,都覺得有理,只是還不夠全面。他開口道「瞞報最嚴重的當是各地的富戶豪紳。這些手段恐怕未必能夠震懾住他們吧……」
徐瑜跟盧清輝不同,他的出身並不算高,是因辦事勤勉能幹且為人伶俐才一路升官到少尹的,他對民間的狀況很清楚。越是富貴的人家,逃稅就越是厲害。畢竟富戶有錢打點辦事的官吏和打點地方官府,窮人即便有這心,也未必有這能耐。
即便成都府下令重罰,也未必能罰到這些富戶頭上。畢竟有地方官府的回護,最後或許只能不痛不癢地抓幾個實則都舞弊不嚴重的雞出來,猴卻仍然逍遙自在。
堂上靜默片刻,似乎無人想出更好的主意。
薛道清又冷不丁開口了「這還不簡單麼?頒一則『告緡令』,我就不信那些富戶豪紳的田稅征不上來。」
堂上的眾官員又是一驚。
所謂的「告緡令」,便是鼓勵百姓去告那些瞞報田地、逃避田稅之人。官府則從罰抄來的稅款中取出一部分給告者以獎勵,便可促使百姓有告之動力。
此計雖毒,但的確有用。尤其是對各地的富戶豪紳們。地方官府包庇他們,成都府卻不會。現在成都府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知究竟何人瞞報田地,由百姓來告,他們也就不愁再被瞞在鼓裏了。
有官員附和道「這主意倒是不錯。」
徐瑜卻連連搖頭「不妥,不妥。此計傷民太過,絕不可濫用。」
從核算的數字可以看出,民間瞞報田地者只怕不在少數。告之風一旦興起,牽連太廣。正所謂法不責眾,朱瑙才剛上任兩年,局勢還不夠穩,萬一激起民變,反而得不償失。
薛道清卻不懂徐瑜的擔憂,只作徐瑜軟弱,又是冷哼一聲。
眾人商討對策的時候,朱瑙一直不曾開口。他一邊聽眾人談話,一邊來回看田地人口的比對數字。直到此時,他才放下手裏的公文,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告之風的確不可濫開。不過薛小公子的前一個主意,我倒覺得不妨一試。」
眾官員怔住,薛道清自己也是一怔。前一個主意?他不就只出了這一個主意麼?哪兒來的前一個?
徐瑜亦茫然道「府尹的意思是?」
朱瑙悠悠道「百姓勾結官吏,瞞報田地,是為逃避賦稅。此與賦稅多少無關,乃人性使然。田多了,他們交的稅就多。可若是官府反過來給他們送錢,田越多,送的錢也多,他們自然沒有再瞞報的道理。」
此言一出,滿堂震驚!
官府給百姓送錢??還田越多,送的錢越多??天底下哪來的這種道理???
薛道清更是雙目圓瞪,滿臉的不可思議。
他來成都府之前便已聽說過朱瑙不少的事跡,其實他對朱瑙並不怎麼瞧得上眼,亦沒覺得朱瑙有多聰明,尤其看不上朱瑙冒稱皇室宗親的做法。可是謝無疾向他再三強調朱瑙目光獨到,手段非凡,命他潛心學習,更命他將朱瑙種種手段全都記下,回軍中後還要教習他人。畢竟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他這才勉為其難應下這樁差事。
現在看來,這人手段非凡倒是不假,可這也太非凡了吧?這還是正常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這兩天有點短小,先湊合看一下,明天我會爭取粗長噠!
ps明天(32)是作者生日,上午先去拜個佛求平安,下午回來好好碼字。求小花花小蛋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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