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國寺的四周, 蜀軍的士卒們已將入口森嚴地守衛起來, 嚴禁任何人隨意出入。筆神閣 bishenge.com
就在此時, 黑暗中遠遠一匹快馬向東門疾馳而來。東門的士卒立刻警惕起來, 擺出戒備的架勢。
當騎馬人馳近, 衛兵們定睛一看,來者竟是一個披頭散髮的男子。
「停下!來者速速下馬!」衛兵們連忙橫矛攔截,呵斥道,「何人膽敢擅闖大相國寺?」
「吁!」那人勒馬停止,衛兵們舉起火把一照亮,發現那匹高頭大馬眼熟的很,竟像是謝無疾的坐騎。再往上一瞧……這人……可不就是謝無疾麼?
衛兵們頓時傻了眼。
這位謝將軍往日出現在人前時, 向來是要多威風有多威風, 就算一身血水泥漿也依然英姿颯爽, 誰見過他這等模樣?頭髮披散着不說, 外袍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 裏面露出的分明是睡覺時着的褻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方從起火的屋子裏逃出來。
「謝……謝將軍?」衛兵們連忙收起長矛,向他行禮。
謝無疾被眾人注視,臉上閃過一抹不適。他問道:「寺內火情如何?」
守門的衛兵茫然道:「回將軍, 我等只接到命令前來守衛,防止賊人趁亂闖入或走脫, 具體火情並不知曉……」
謝無疾雙眉緊鎖,又繼續打馬向里衝去。衛兵們連忙讓開一條通路,還不住向後打量, 想看謝無疾帶了多少人來。
而後方,竟連一個護衛也沒來得及跟上來。
進了寺內,謝無疾只見起火的地點似乎就是朱瑙暫居的寢殿的方向,登時眉皺得愈發厲害,唇抿成一條薄線。寺內建築相鄰,不宜行馬,他跳下馬隨手將馬韁交給附近的一名士卒,拔腿向失火的方向跑去。
寺中的官兵們正在匆忙地滅火,人來人往,繁忙混亂。謝無疾在人群中穿梭,焦急地張望。
當他終於靠近起火的大殿,他才略鬆了口氣——走水的並不是朱瑙的寢殿,而是他寢殿後方的祖師堂。
然而未見到朱瑙,謝無疾仍然放心不下,又在人群中梭巡片刻,終於看到一名正在指揮撲火的軍官。
他箭步上前,抓住那軍官問道:「朱府尹人在何處?!」
那軍官正忙着呢,驟然被人打攪,待要發火,卻又覺得此人聲音有些熟悉,定睛一看,竟是謝無疾!
謝無疾見他傻在原地,又質問了一遍:「朱府尹呢?!」
那軍官慌忙回過神來,磕磕巴巴地指了個方向:「府、府尹先去觀音閣避險了……」
謝無疾二話不說,又扭頭向觀音閣跑去。
觀音閣在大相國寺正南面的第二間大殿,謝無疾穿過數間大殿,越過繁忙的人群,終於來到觀音閣門口。只見殿內火光通明,人群簇擁,皆是年輕力壯的虎賁衛士。
謝無疾的目光略過眾人,直直落到了人群的中間。他看見朱瑙坐在一張長椅上,程驚蟄立在朱瑙身側,正彎腰為朱瑙繫着披風的前襟帶。兩人靠得極近,朱瑙不知說了什麼,程驚蟄赧然笑了起來,抬眼望向朱瑙。在火光的照映下,驚蟄的目光格外明亮與溫柔。
謝無疾向前的步子慢慢停了下來,在殿外站定。
程驚蟄為朱瑙系好披風,朱瑙的穿戴便已停當。殿內的衛兵們亦各個衣着齊整,可見此番火情來得並不急切。
倒是他自己失措了。
謝無疾又在殿外站了片刻,朱瑙不曾向他的方向看過來,倒是程驚蟄無意間抬頭看到他。伊始只是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片刻後忽然意識到什麼,將目光轉了回來,露出詫異的神色。
程驚蟄似乎想和朱瑙說什麼,猶豫了一下,又沒有開口,只是朝着謝無疾望。
殿內人頭攢動,熱鬧擁擠,似乎已不須更多人添亂。
片刻後,謝無疾遙遙沖驚蟄點了下頭,轉身離開了。
出了觀音殿,又走一段路,路上經過幾名提着水桶的士卒。祖師堂方向的紅光黯淡不少,看來火情已得到控制。
迎面走來的士卒們隱約認出了謝無疾,疑惑地盯着他打量片刻,猶猶豫豫地行禮:「謝、謝將軍?」
謝無疾不動聲色地攏了攏衣襟:「縱火之人抓住了嗎?」
士兵忙道:「抓住了三名賊人,正在審問他們是否另有同黨。那些賊人是從祖師堂的地道潛入寺內的。他們燒了祖師堂的典籍,這才致使祖師堂起火。」
當初玄天教佔據玄天寺的時候,張玄命人在祖師堂地下挖了一條通往寺外的地道,為的就是有一天若忽然被人圍了老窩,方便他出逃。
謝無疾進城時神兵天降,寺內的大職事們壓根來不及用上地道就紛紛束手就擒了。這導致謝無疾和朱瑙也沒發現地道的存在。
今夜數名瘋狂的玄天教餘孽利用地道潛入寺內,本想趁機行刺朱瑙,奈何寺內蜀軍守備森嚴,他們連離開祖師堂的機會都找不到,最後只好一把火把祖師堂燒了,許是想着來都來了不能白來一趟,又許是指望這火能依靠風勢蔓延到朱瑙的寢殿去。
只可惜,今夜那點微弱的風勢別說燒去別殿了,就連祖師堂的火不過一個時辰也已被撲滅了。
謝無疾問道:「可有傷亡?」
士兵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堂內找到了一個被火熏暈的,不過不是我們的人,是縱火的賊人。」
謝無疾:「……」
看來形勢已定,被幾個愚蠢的蟊賊鬧出一場虛驚而已。
謝無疾不再多問,繼續向外走去。
他找到自己的愛馬,出了大相國寺,正要騎回自己的營地,忽聽後方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他扭頭一看,愣在原地——只見朱瑙匆匆追了上來,驚蟄等幾名親衛跟在後方。
快跑近時,朱瑙扭頭吩咐了幾句,驚蟄神色複雜地朝着謝無疾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與其他幾名親衛一起停下了腳步。
朱瑙獨自走到馬前,仰起頭,看向騎在馬上的謝無疾。他伊始是慣如往常般面帶笑意,可對上謝無疾的視線,他似乎讀出了什麼,笑容漸漸斂去了。
「你方才為何不進來?」片刻後,朱瑙溫聲問道。
謝無疾低頭看着他,沉靜的目光中隱隱波瀾。他低聲答道:「我也不知。」
朱瑙微微一怔,又問道:「你不高興了?」
謝無疾緩緩搖頭:「不。」
眼瞼垂了垂,思忖片刻,又道:「我不知。」
朱瑙好笑道:「那你為何而來?這個也不知道麼?」
謝無疾不作聲。
面對這個一問三不知,朱瑙通情達理地不再發問了。他又上前幾步,摸了摸馬頸。謝無疾的愛馬認得朱瑙,乖順地低下頭來由他撫摸。
兩人長久無話,謝無疾不知朱瑙如何作想,只知自己渾身不自在。
他向來殺伐決斷,決不是優柔寡斷之人。可此刻他卻真不知該如何開口。
當得知大相國寺失火,他本該立刻指揮士卒前來幫忙救火,可他卻獨身一人出現在這裏;
當看到朱瑙平安,他本該入殿詢問究竟,可他扭頭卻走了;
當看到朱瑙追出來,他就該立刻下馬說話,可他現在仍坐在馬上不動。
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也有可能他知道,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罷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渾身一僵——朱瑙摸馬頸的時候,摸着摸着就摸到他的手上來了。
謝無疾看看那隻手,看看朱瑙;再看看那隻手,再看看朱瑙。
朱瑙的雙眼不知不覺間又似初一的月亮般彎起,揚着的臉上滿是笑意。
謝無疾:「……」
本來還只是不自在,這下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被調戲的良家女子了。
為了不顯得更加扭捏作態,他果斷從馬上跳下來,在朱瑙面前站定。
朱瑙笑道:「你如此關心我,我很高興。」
「嗯……」謝無疾應了一個字,想了想。沒有後話。
看見朱瑙無事,他自然也高興。他的不自在,不是因為朱瑙,也不是因為驚蟄或其他人,而是因為他自己。
——他在逐漸失去分寸,他在想他曾經不會想的事,他在做他曾經不會做的事。他曾問過午聰,這是好還是不好,而這個問題的答案,他自己也不知曉。
曾幾何時,他的事,軍隊的事,一切全仰仗他的決定。他從不迷茫,因為迷茫沒有用,沒有人能教他怎麼辦。
可是方才,當看到大相國寺起火的時候,當他想到朱瑙或許性命有虞的時候,一瞬間他頭腦一片空白,醒過神來時人已在大相國寺外了。
他自問不是仁慈良善之人,亦不將哪個生靈性命看得有多重。他眼中所看,心中所想,一向是江山大業。若身邊親眷良友離世,他並非不難受,只是能夠迅速接受罷了。
可唯獨朱瑙……絕不能有事。
謝無疾還在走神,而朱瑙這回沒了摸馬頸的鋪墊,直截了當地握住了謝無疾的手。他不僅笑容和舉動,就連說出來的話也像是調戲良家的登徒浪子。
朱瑙:「謝將軍這個樣子也真好看。」
謝無疾:「…………」
在他考慮要不要把那隻登徒手捏碎的時候,他聽見朱瑙又接了一句。
「謝將軍待我的心思我明白。我待謝將軍的心思,謝將軍還不明白麼?」
謝無疾微怔,手勁放鬆,逐漸改捏為握。
夜風寒涼,一陣疾風颳過,不遠處的親衛們齊齊打起了寒顫。
也不知是否今夜剛剛經歷了火險的緣故,總覺得今晚的月色分外寂寥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瓜啊西瓜、王俊凱王源要上北京電、mic_現在的我 2個;星仙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月死夜黑 80瓶;mic_現在的我 60瓶;麒林 50瓶;顧瀲斂 47瓶;空空如也 30瓶;雲曾凋落、玉ki 20瓶;專門改個名、oh~mr.white 15瓶;胖麻雀、hlapxx、微雨、24819317、晨曦、dtsfed 10瓶;hhhhhhhhhhhhh 6瓶;水萍草、nancy、ya了、玫紅色的雲、feixuanfx、牛腩愛芋艿、過過過er、別咬我 5瓶;vir、忘記海清淺 2瓶;逸風潔雨、獅子尾、龍王令、32108752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讀之閣,讀之閣精彩!
(www.duzhige.com =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8s 3.938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