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回房間 ,一個白髮老翁背對我站着,周身散發着肅殺與冷峻的氣息。我低聲喚他,「元爺爺。」 他頭也不回的說,「薔薇,主上要你的殺的人,為什麼還活着?」 我慌忙認錯,說,「蘇鎮海武功太高,薔薇實在不是他對手。您再容我幾天,我一定……」
元爺爺轉過頭來,打斷我說,「好了,我不怪你。來中原這麼久,你還習慣麼?」他的聲音軟下來,透着一種與表情不符的溫暖。我一怔,微微點頭。元爺爺露出滿意笑 容。他縱身躍出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第二天清晨,我聽千門客棧的店小二街頭巷尾的傳誦,湖廣總督蘇鎮海死了, 死因不明。只知他面色紅潤,嘴角含笑, 似是死前看到極其快樂的事情。
我心中一凜。知道他是死於迷情香。迷情香是西域奇毒,可讓中毒的人全身麻痹,不斷 看到生前最眷戀的幻影,最終窒息而死。 明明是很殘忍的一種毒,卻可讓人含笑離開人世,這也未嘗不是一種恩慈。
想必上頭催的緊,元爺爺便親自出手替我解決 了蘇鎮海。時常在想,這個嚴肅冰冷的老人為何會對我這樣好。救我,疼我,養大我,將我訓練成「魘」的第一殺手。 葉薔薇是我的漢名。我是契丹人,叫耶律薇。十年前,八歲的我被宋民砍傷,蜷縮在角落裏不肯求饒,血流了一地,像大片盛開的薔薇。一個白髮老人擊退了那些宋民 ,將我救起,從此帶回遼國撫養。
遼國與大宋連年混戰,契丹人與漢人水火不容。我不知道那些宋民為什麼要打我。 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們的事情。後來我才明白,他們打我的原因很充分,並且 無可逆轉。
我是契丹人,身上流着宋人憎恨的血液,他們打不過兇狠的遼兵,只好將所有憤怒宣洩在我身上。那個白髮老人便是元爺爺,他經過我身邊,指着我緊緊抱在懷中的赤劍,問,你是不是叫耶律薇,我點頭。
他於是將我帶走,讓我與生命最初的眷戀,一別十年。令人驚奇的是,我與他相處的十年裏,元爺爺的外貌竟然一點都沒有改變。身體硬朗,沒有普通老人的虛弱傴僂,目光中的銳氣也絲毫不減當年 。
小時候,我曾經牽着他的衣角問,爺爺,你為什麼救我?他沉默半晌,淡淡的說,因為你是耶律薇。他伸手輕撫我抱着的赤劍,眼神柔軟而溫和。
從小到大 ,我對他總是七分敬愛,三分恐懼。在我們言談甚歡的時候,他會忽然板起臉來, 冷得像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而當我受 了委屈獨自流淚的時候,他又會來哄我, 眼睛裏有暖春盛夏的溫柔。我一天一 長大,由乾枯瘦弱的孩子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儘管不諳世事,卻看得出元爺爺看我的眼神並非澄澈。
很久很久之後,我遇見白雲飛。才發現他看凝羽的眼神里, 分明帶着元爺爺看我時的迷惘與沉淪。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愛呢?我不懂。也不想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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